第99章 寻根溯源、火光冲天（5.6k）

    粮船靠岸。

    在常茂、水师千总等人的指挥下，船上官军和北平守军开始有条不紊地搬卸粮饷，由象群、马车转运向北平各大粮仓。

    此期间，守军令行禁止。

    哪怕发生了方才的刺杀行动、四境乱战，依然能镇定指挥，安抚百姓。

    徐达的练兵能力让人敬佩。

    方锐受了重伤，在码头边的树荫下运功疗伤，赵无眠守在他身旁，一边等着包不易他们的情报，一边在研究那四个机关人。

    这四个机关人就是月神说的那种特殊“偃甲”，以人为材料，将血肉之躯替换成千年铁树的树干，堪比金刚之体。

    内部的“肌肉”、“血液”也变成了异兽身上能流导内力的特殊材料，相比他们之前的三境实力，这种加工算得上是躯体强化。

    只可惜，这四人的精神状态比李玉良还差。

    李玉良至少知道恐惧，这四人已经彻底变成了木偶。

    仅剩的半身还在下意识挣扎，双眼麻木如傀儡。

    “神眼鹰飞，天狂居士，钱守财，无肠君……”

    赵无眠叹了口气，都是阴阳道中人，身怀一技之长的客卿。

    够狠的。

    只凭【玉琥】只怕做不到悄无声息操控这么多人，他的《种魔诀》八成也有不凡造诣，公输家被灭一百多年了，算上末代家主公输易之前三百未现世，四百年过去，总算有了个能修炼《种魔诀》、挑起公输家大梁的人，结果公输家没了……

    世事无常。

    赵无眠摇了摇头，看向四人。

    郭仲文是近期叛变的，这些客卿肯定也是近期改造的，不然过早机关化，会增加暴露的风险，平白无故，身上多罩一层雾隐蛛丝，摆明了有问题……

    从材料看，也是新近加工的。

    千年铁树的表面还没有完全黑化，内部刻画的云篆很清晰，充当机关“血液”的异兽油脂，也是从刚杀不到半月的火鼠中提炼出来的，“活性”正处于巅峰期。

    所以，只要循着材料的思路找，就会有结果。

    对一般人来说，这需要时间、人手，得挨个店铺彻查。

    但赵无眠不需要。

    财可通神未必是真，财可通消息却是千真万确！

    赵无眠给了沈未央机关虎蛟及相关技术，沈未央送了赵无眠一块令牌，见令牌如见真人，可以随意支取她名下商铺的钱和物。

    赵无眠对她的钱物没有任何想法，若非这次事情紧急，他也没想用这块令牌。

    青玉阁就是她名下北平府的龙头商铺，经营着很多门类，武功秘籍、神兵利器、物资、医药、奇珍异宝，皆有关联，其中也包括异兽材料，以青玉阁的地位、消息渠道，真要查，用不了多长时间。

    “这就是机关术啊……”

    正想着，常美贞凑了过来：“好像很厉害。”

    赵无眠抬头看她一眼：“现在局面难测，你还是先去军营，跟在大将军身边为好，他身边有两千偃月卫，可以护你周全。”

    蒙古一时难以消灭，大明对北方的战略从以攻为主，转为以防御为主。

    自洪武六年起，徐达就长期在北平、山西一带练兵备边，被誉为“塞上长城”，他训练的“偃月卫”，是他手下最精锐、最可怕的杀人兵器，虽只两千人，却有过杀穿敌军三万主力的可怕战绩。

    常美贞摇头：“我才不去呢！徐伯伯要调偃月卫攻山，杀人有什么好看的。对了，阴阳道也有高手，逼急了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

    赵无眠道：“黍谷山是阴阳道根基所在，传承已有千年，他们不会轻易舍弃，所以，就看逼到什么程度了。我现在比较怀疑，刚才那个假冒大司命的人……多半是假冒，可是，除了他，还有谁有这么高境界的《六阳焚天术》？”

    “玄骨喽。”

    常美贞想也不想：“没准是前代大司命留下的玄骨释放的。”

    “可能性不大。”

    赵无眠回忆那人的一连串动作：“他能晃过大将军麾下两名四境副将，身法很诡异，有点像是传说中的‘烈焰无相’之境，身化烈焰，堪比遁光，只怕大司命亲自出手，都没这个效果……公输家的遗产不少啊！”

    常美贞攥着拳头道：“抢！全抢过来！！”

    “……”

    赵无眠心说真不愧是山贼王……开平王的女儿。

    这家伙不捣乱，看着顺眼多了。

    赵无眠在树荫下等了一个时辰，包不易二人火速赶回。

    “大人，有消息了。”

    包不易近前，还回令牌，语速飞快地道：“这三样东西分别出自三家商铺，买货的是三个人，属下已经查探过，这三人经常出入城西铁柱观，就是一伙的，那道观前年死了老观主，现在是一个三境二重的中年道士做主，只怕有问题。”

    “很好，过去看看。”

    赵无眠立刻起身。

    “我跟你去……”

    方锐睁开眼睛。

    他服了生肌续骨丹，又调息了这么长时间，以内功疗伤，好了三四成。

    “我也去！”

    常美贞紧接着表态，满脸地跃跃欲试。

    “不行。”

    赵无眠干脆道：“方大人还是先疗伤，现在冒出头的多半是小鱼小虾，即便真出了高手，我有【孟极】在身，又有化龙诀，逃跑不是问题。等查出身份，才是需要方大人出手的时候，至于三小姐……现在情形不定，就不要乱跑了。”

    “哦……”

    常美贞满脸不愿意，但还是应了一声。

    方锐正色道：“小心机关人，这次是火铳，还可能暗藏天雷子、暴雨梨花之类，他们已经不算人，所受伤势也不能以常人论之！”

    赵无眠点头：“我明白，各位小心。”

    他带着两人赶往铁柱观。

    ……

    铁柱观并不大。

    从外观看，只是个简朴寻常的道观，观内供奉的是剑仙吕祖，吕洞宾。

    午后阳光正盛。

    铁柱观内只有零星的香客在祭拜，几个小道士正接引着，但在这寻常的背后，藏着更多的污垢——观主“摘星子”薛铉，身穿道袍，正在地下密室中宴请“贵客”。

    密室中飘荡着酒肉香气。

    桌上除薛铉外，还有四个人。

    其中三个穿着蓝色道袍，做道士打扮，却是胡子拉碴，一身匪气，各自拿着一只猪蹄膀啃着。

    剩下那人坐在主位，身穿一袭青衫，手持折扇，面露微笑，像个富家公子。

    “圣使。”

    薛铉年近四十，长着一张国字脸，相貌威武，此时露出谄媚至极的笑容，起身给那青衫公子倒酒，口中道：“不知在下的手臂……”

    青衫公子看向他左手空荡荡的袖子，笑道：“着急了？”

    薛铉也不遮掩，苦笑一声：“圣使莫怪，断了有十五年了，这好不容易有个希望，在下真是朝思暮想，念念不忘！”

    另外三个道士齐声失笑：“同感同感！”

    其中一人抬起右臂，露出一只铁树打造的机关手，整体呈棕黑色，关节指节分明，与真手无二，上面画着一些奇异的纹路，随着真气运转，微微闪烁血光。

    另一人抬起右腿，膝盖以下装着机关腿，按动机括开关，木腿变形折叠，从中弹出一把碧绿色的短剑，剑上冒着森森寒气，逼人眉睫。

    最后一人改造的最彻底，身上四肢都换成了机关手脚，一点左肩胛骨，四肢同时变形，弹出手斧、飞轮，整个人好像化身成了杀人兵器。

    “公输先生真是神技啊！”

    薛铉看的两眼放光，神色越发热切了：“上古之时，周穆王赞偃师绝艺夺天地之造化，依我看，公输先生也不遑多让了！有如此高人襄助，怪不得圣使这般下死力助阵，在下的左手有救了！”

    “我也只不过是遵从师父遗命。”

    青衫公子叹息一声：“这是当初交易的一部分。本来该是师父促成。”

    提到这位“师父”，众人面色沉重，另外三人也停下了吃喝。

    薛铉宽慰道：“圣使节哀，金刚尊被害，都是明廷之罪，锦衣卫之罪！眼下朝廷就要和阴阳道开战，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各方部署皆以就位，只等战火一起，咱们便可趁火打劫！”

    白莲教金刚尊，刘明瑞。

    这些人都是白莲教教徒。

    三个假道士是大理口音，此前一直跟在刘明瑞身边的心腹。

    至于这位青衫公子，则是刘明瑞亲传弟子，也是白莲教七大圣使之一的青莲圣使，刘光玉。

    此前专门负责代替刘明瑞与白莲教总舵、外部反明力量联络。

    “也怪高丽那帮废物！”

    说话的假道士姓杨，三兄弟中居首，人称杨大，愤愤道：“尊者那么完美的计策，但凡他们演的好点，常遇春都到手了！这下可倒好，不但让明廷得到了兵器谱，还坏了尊者的大计，真是该死！”

    “落到锦衣卫手里，已经生不如死了。”

    他左手边的杨二接道：“最可恨的还是锦衣卫，尤其那个赵无眠！在大理坏事，紫金山坏事，这回还特么坏事！没有他，徐达和阴阳道早打起来了！朱元璋什么时候这么怂过？那朱标是他亲儿子吗？该不是哪来的野种吧！妈了个巴子！”

    杨三一拍桌子：“别落到老子手里，不然一定剁碎了狗日的！”

    “各位稍安勿躁，账，早晚会算！”

    刘光玉冷笑一声：“我已经给他备了礼物，这次他敢来，正好一网打尽！”

    说罢，取下腰间乾坤袋，从中拿出了一只机关手：“半月前就做好了，只不过铭刻云篆、填充蛟鲨油脂，花费了些时间，你试试吧。”

    “多谢圣使！多谢公输先生！”

    薛铉大喜，语气都有些颤抖了，当即撩起衣袖，拿起机关手就往断臂上嵌套。

    机关手截面处有一种特殊的材料，鲜红如血，一和肌肤接触，马上活了一般，将人与机关连在一起，并向上蔓延，牢牢固定。

    真气灌注，机关手内部的云篆随之激活，油脂填充手臂，机关手开始随着心意活动，久违的水乳交融之感萦绕心头。

    “我的手……回来了……”

    薛铉活动着新手臂，激动地险些落泪。

    另外三人齐道恭喜。

    薛铉满脸欢喜，小心道：“圣使，不知什么时候能见见先生，再造之恩，我想当面致谢！”

    “现在不行。”

    刘光玉摇头：“阴阳道近期看管很严，盯着的人手多了不少，不然你这只手早就可以做出来，等事成之后，你再当面谢他吧……为了今天这局，损失不小，两个四境都受了重伤，若非顾及朱棣那小子，只怕他们都要死在徐达手里！不愧是征虏大将军啊，恐怕东皇太一他们一起上都未必顶得住，再加上两千偃月卫，还真得那俩老怪物一起出手……”

    薛铉点头：“不论如何，火总算是点起来了，那边传来消息，徐达已经开始调兵遣将，准备跟阴阳道要人……呵呵，阴阳道交不出来，死战已经再难避免！”

    众人举杯庆贺，一饮而尽。

    杨大笑道：“好戏开场，我还真想去看看。”

    一片欢声笑语中，突然多了一个清朗的声音：“我也想看。”

    “？！”

    众人面色一僵，笑容戛然而止，蹭蹭蹭起身，看向密室西南角，那里凭空多了一个人。

    一身银灰色飞鱼服，袍服煊赫华丽，左手轻搭绣春刀柄，神色淡然自若。

    “赵无眠！”

    刘光玉一见大惊，这里可是地下啊，通往密室的机关众多，他怎么悄无声息进来的！

    “看来你们的消息还没更新。”

    赵无眠笑了笑，忽地挑眉：“哦，忘了，知道这条消息的已经让我杀了。就是你那个师父，刘明瑞……”

    唰！

    唰！

    唰！

    众人纷纷亮出兵器，怒目而视。刘光玉白莲真气爆发，脸色阴沉的能滴水。

    “既然你自己跑过来送死，那就成全你！大家上！”

    杨大大喝一声，先下手为强，一脚重踏，大地崩裂，人如离弦之箭杀到赵无眠面前，施展出杨家绝学《阴风毒砂掌》，掌中黑气弥漫，杀机四射。

    “阴风毒砂掌……”

    这套武功源自苗疆阴风寨，修炼条件极为苛刻，需要阴风寨特制的一种毒砂练功，以铁砂淬炼双掌，再汲取砂中毒质融入自身内力，方见威力。

    如此难练，自然强横非凡，阴险毒辣，号称中招者内外双伤，无药可解！

    杨大一出手就是杀招！

    赵无眠运起化龙诀，右手皮肤转瞬化出银白龙鳞，随手一抓，像龙爪一般轻松抓住了杨大攻过来的那只左手。

    《苍天化龙诀》不只有化龙之法，还有半龙化——那部军阵中广为流传的《腾龙枪法》，就是常遇春所创，配合半龙化的杀招。

    在此状态下，放弃了最强增幅、上天下海的神通，专注防御和灵活度，强化武人之躯。

    杨大攻势凶猛的一招，尚未发出，就被龙爪捏住，掌中剧毒掌力和毒素完全攻不进去，那只龙爪的力量越来越大，渐渐捏碎了骨头。

    杨大感受到手臂剧痛，骇然变色：“你……”

    咔！

    赵无眠微一用力，杨大苦练十几年的铁掌变成了铁渣，手掌直接被攥碎了！

    “啊！！！”

    鲜血碎肉伴着骨头渣子迸溅出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让杨大忍不住惨叫出声！

    “大哥！”

    杨二、杨三急忙冲上去。

    杨二施展腿功，那只装了剧毒短剑的右腿忽上忽下，似实疑虚，似虚则实，剑光挥洒，攻势凌厉无比；杨三则双腿双手全部变形，双腿变出飞轮，双手变出手斧，双手双腿同时攻出，像是有无数把兵器连环攻来，让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公输先生的神技当真厉害！

    薛铉见状不禁赞叹，但眼下不是观赏的时候，来人是个强敌，立刻运起真气，施展御剑之术，手掐剑诀，通灵长剑呲吟出鞘，好似一条毒蛇杀向赵无眠。

    “这些机关武器还挺有创意。”

    赵无眠点点头，运起饕餮神通，瞬间将杨大吸成干尸扔在一边，而后双指轻轻一夹，便夹住了半空中那把剧毒短剑。

    杨二正飞在半空劈出机关腿，随着那把短剑被死死钳住，他整个人都僵在了空中！

    赵无眠竟然以双指之力，撑住了他的全身力量，让他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这一瞬间，杨二心脏都要吓出来了。

    这是什么力量！

    另外两人同样变了脸色，杀招尽出，想要解救杨二，却让赵无眠另一只手挡的一丝不透：长剑飞来，屈指便能弹飞，飞轮手斧不等近身，也已经被杀向咽喉、双目的【滴水劲】逼得不得不防！

    他没有招式，见招拆招，却是挥洒自如，行云流水！

    此时此刻，他明明只有三境，但带来的压迫感，让室内所有人心惊肉跳！

    咔！

    再一用力，短剑与机关相连处直接崩断，杨二整个右腿散架了。

    各种齿轮部件满天飞。

    赵无眠随手轻甩，指尖短剑瞬间贯穿杨二咽喉，爆裂的天罡之气，直接切掉了他的脑袋，深深插进后方墙壁，剑劲灌入墙体，整个密室都随之震荡！

    轰！

    那声巨响像是响在所有人心头。

    薛铉眼神惊恐，咽了口唾沫，这人是三境？

    下一瞬，赵无眠如法炮制，双指夹剑，随手再挥，雪白飞剑刹那间贯穿杨三、插进薛铉心脏，无俦巨力带着他的身体直飞数丈，深深插入青石，而后，将他死死钉在岩壁上！

    薛铉心脏破裂，两眼激凸，喷出一口血，死去了。

    眨眼之间。

    密室重新安静下来。

    赵无眠站在原地动都没动过，抬眼看向刘光玉：“你刚才说什么？给我准备了礼物？在哪呢？”

    “……”

    刘光玉额头冷汗瞬间下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向后移动，似是想要拉开距离。

    “嗯？”

    忽然，赵无眠心有所感，偏头看向身后：“原来在这。”

    一道黑袍人影突然从地下冲出，手中拿着一把门板似的阔剑，他甫一现身，就对着赵无眠的脑袋砍出致命一击，狂暴的力量、极快的速度，让此招看起来威猛无比，剑锋之上风雷阵阵！

    “来得好！”

    刘光玉大喜：“给我杀！”

    三境巅峰！

    这一击两根手指挡不住了，得用一只手。

    重剑无锋。

    赵无眠举起手臂，重剑狠狠砍在他的龙化的右手上。

    剑与龙鳞相撞，竟迸溅出一溜火花，发出震耳欲聋的金石之音！

    一攻一防两股力量激撞，铮音炸响，凌厉气劲四散，像刀锋一样震碎了满堂桌椅！

    咔嚓！

    赵无眠脚下地砖崩碎，身体横移一尺，手臂上多了个白印。

    刘光玉脸上的激动僵住了。

    就这？

    如此强大的招式，就在他手上留了个白印子？

    还好刚才没有近身……

    刘光玉当机立断，拔腿就逃，同时脸上闪过阴狠、肉疼的神色，口中吐出一字：

    “爆！”

    黑袍人立刻响应，双目闪烁血光，明亮的火焰从他黑袍之下升腾出来，身上传出惊天巨响！

    黑袍瞬间粉碎，黑袍下的机关身体直接爆炸！

    火光伴着霹雳闪电冲天而起，映的整间密室亮如白昼，无边烈焰瞬间吞噬赵无眠，庞大火光以密室为中心，席卷方圆十数丈，霎时地动山摇，硝烟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