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还未开始就已结束的惩戒

    洛伦元帅没有打算在雾都停留太久，在得到了国王的任命与战争许可后，元帅必须抓紧时间前往多佛。

    那里是老禁卫军的军团驻地。

    之所以叫“老禁卫军”，是要和金雀花王国成立后组建的雾都禁卫军作区分，老禁卫军都是在西兰王国时期便拱卫国王的老兵，是国内最有战斗力，最具荣誉感且最忠诚的军队。

    他们只服从于国王本人的意志，相当于路易王的“私兵”。

    洛伦元帅的军旅生涯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他是老禁卫军的骄傲。

    而路易王动用老禁卫军也意味着他不希望这场战争被议会钳制，这同时意味着环之塔如果不能给出一个让国王满意的答复，那么灵能师在政界的盟友根本不可能有机会阻止战争的开启。

    这就是路易王对叛乱的回应！

    坚决、果断、残忍甚至到冷血的地步，他连派遣使者询问这一环节都省去了，要么低头臣服，要么接受毁灭！

    一份报告显然不可能得到如此明显的效果。

    这足以证明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路易九世对于环之塔都存在着某种隐藏的不满，眼下只是抓住了机会将这份积压的不满宣泄出来。

    洛伦元帅不愿意考虑这些。

    他又不打算当察言观色的政治家，不过在他于自己在首都的官邸稍作休息就准备出发前，他迎来了一位“客人”。

    “我一向不喜欢在吃东西的时候被打扰，但你是个例外。”

    在元帅官邸的餐厅中，正以军人应有的姿态大口大口的吃着晚餐的洛伦元帅头也不抬的对走入餐厅的人说：

    “我还有点事情要询问你，关于卡德曼城的毁灭，我以为那只是一场同胞之间的血腥复仇，但现在我发现，这其中似乎还隐藏着一些不能被忽略的因素。

    爱德华！

    你得告诉我，狼毒氏族在这件事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以及那个在卡德曼城地下打开的亚空间裂隙是不是伱们的手笔？

    最重要的是，你们是不是利用了我的陛下和我？”

    “砰”

    元帅手中的餐刀被放在了盘子边缘。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打扮如最标准的雾都老绅士一样的老爱德华，洛伦伸手接过身旁矮人侍从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一把上了膛有狮鹫雕饰的矮人手铳被放在元帅手边。

    而一名在脸上有古老刺印，以土黄色兜帽遮掩身体的白银矮人大地祭司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餐厅入口。

    他毫不掩饰自己与大地灵能的紧密联系，而他每走一步，似乎整个元帅宅邸都会震动一丝，屋顶上洒落的灰尘告诉在场的所有人，这不是错觉。

    这是个黄金阶大地祭司！

    在餐厅二楼几名隐藏于阴影中的矮人刺客也拔出了双枪向下瞄准，场面一时间紧张起来，就差一曲十面埋伏的BGM了。

    面对这个基本属于一旦开战就必死的场面，狼毒氏族大公爱德华·斯宾塞·冈格罗并无惧色，那总是阴沉的脸上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

    他拄着手中质地考究的手杖，在危机四伏中拉开了餐桌对面的椅子，又把自己质地考究的黑灰色的高筒帽摘下与手杖一起递给了旁边的矮人侍从。

    这位老绅士一样的家伙伸手将左眼作为装饰品的单片眼镜摘了下来，放在手中拿出手帕擦拭着，他低声说：

    “我是提前就知道萨洛克达尔在血鹫回廊里干什么，但那并不是因为我设了这个局，元帅阁下，我只能告诉你，我得知这一切是因为一名与萨洛克达尔有亲密关系的女性被那个冷血的老混蛋逼疯了。

    她投入了狼毒的怀抱，只祈求一场复仇。

    于是，我慷慨的满足了那可怜女士的愿望，顺便为我的氏族与血鹫的百年恩怨再画上一笔。

    在D计划里，我的族人只负责关闭城市结界，并为环之塔提供灵能定位顺便发了笔小财，除此之外，我们没有参与到任何危险的其他计划里。

    我亲自来此正是向您说明这一点，希望您和路易陛下不要误会我们这些已经献上忠诚的午夜之子。”

    “呵，你的狗鼻子真灵。”

    洛伦元帅讥讽道：

    “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吗？居然如此主动的跑来解释这一切，但讲道理绝不是狼毒氏族的作风，你却跑来和我讲道理你怕了！”

    “我并不否认这一点，路易王的威严如太阳般笼罩着这个国家，而众所周知，我们这些生活在阴影地带的吸血鬼最畏惧阳光了。谁能不怕呢？”

    老爱德华耸了耸肩。

    他摸了摸肚子，似乎来得太急也没能吃一顿不错的晚餐，而元帅打了个手势，厨房里立刻端出一份简单但丰盛的晚餐放在了狼毒大公身前。

    他彬彬有礼的对矮人厨师表示感谢，随后系好餐巾，拿起刀叉切开盘子里的猪排，将一小块涂抹着番茄酱如染血的肉送入嘴里，这种矮人们最喜欢的食物被烹调的相当不错，哪怕对于吸血鬼而言也一样。

    作为掌管着雾都乃至整个格林岛黑暗地带的“地下之王”，老爱德华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沟地带拥有无上的权威。

    自纪元1040年被血鹫氏族出卖，导致旧教和环之塔联手绞杀丢掉了大陆所有领地的“狼之灾”事件后，狼狈不堪到几乎灭族的狼毒氏族，就在爱德华的带领下迁徙到了格林尼岛。

    为了活下去并延续氏族传承，老爱德华彻底抛弃了古老守旧的吸血鬼法则。

    他和他的仆人们开始大规模吸纳那些没人看得上的罪犯与暴徒，如此经过70年的发展与延伸，如今这个岛屿上每发生的十起犯罪里就有最少四起和狼毒有关。

    他们是格林尼黑夜中的主宰，是这个国家庞大阴影中最无情最残暴的那一缕，而这一股黑暗力量就被老爱德华握在手中。

    值得一提的是，纪元1040年对于洛伦元帅而言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正是在那一年的冬月出生的。

    总之在这样的背景下，狼毒氏族在格林尼岛的消息探查能力绝对是顶尖的，下午时分国王陛下下了命令，这会夜晚时老爱德华就风尘仆仆的赶来。

    他当然害怕国王对环之塔的恶意会把狼毒氏族也牵连进去。

    阴影始终是阴影。

    再庞大的阴影也只需要一缕阳光就会烟消云散。

    老爱德华从不小看人类的力量，尤其是路易王在全国推动的改革更让他发自心底的畏惧，他知道，在半身人们的蒸汽科技被人类学习掌握之后，他们这些超凡族裔统治大陆的时代或许即将迎来大改革的时代。

    那是滚滚向前的车轮！

    大势已成，老爱德华可不当那只被碾碎的螳螂。

    “唔，感谢您的款待，丰盛的美食总是能抚慰人心。”

    狼毒大公吃完了猪肉排，一边动作娴熟的拿起面包沾了沾汤汁送入嘴里，一边带着笑容对盯着他的洛伦元帅说：

    “如果您有需要，我的仆从很愿意充当平叛的前锋，如您之前所言，古老的仇恨总要有个体面的结束。”

    “不是我有需要！而是你们要为陛下尽忠。”

    洛伦元帅并不相信在卡德曼城事件里狼毒氏族是纯洁无瑕的，但眼下嫌疑最大的显然是环之塔，而且削弱狼毒在格林尼岛的势力本就是陛下的策略，因此半矮人元帅没有拒绝这份主动送上门的助攻。

    他对老爱德华说：

    “你们最好真的没有参与到这件事里，陛下厌恶叛徒，我也一样。”

    “嗯，其实我也一样，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喜欢叛徒，除非他本人就是叛徒的一员。”

    老爱德华笑了笑，他举起手边的酒杯对矮人元帅举了举，说：

    “那就祝您的战争一帆风顺，如果它真的打的起来的话。”

    “嗯？”

    这句话让元帅眨了眨眼睛，他反问到：

    “你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吗？”

    “哎呀，老狗的耳朵总是比较灵，这样才能更好的活下去，我也是从遥远的白崖那边听说了一些趣闻正打算分享给您。”

    狼毒大公摆了摆手，如老头子们分享秘密一样。

    他一边嚼着沾满了番茄汁的面包，一边神神秘秘的说：

    “据我所知，就在数天前，一支环之塔麾下的灵能猎手被调动”

    “他们已经死了。”

    洛伦元帅面无表情的说：

    “你的同胞，血鹫的最后残党用一场干脆利落的午夜突击杀戮了他们，整整600颗人头被堆在特兰西亚的边境，还写上了‘血债血偿’的宣战语。”

    “嗯？”

    老爱德华的表情微变。

    以他的估算，被重创到距离灭族只剩一步之遥的血鹫氏族应该没有这能力做出这种事，不过狼毒大公却表现的风轻云淡，摆着手说：

    “我们吸血鬼做事就是这样的，在有能力的情况下总是报仇不过夜，看来血鹫氏族又有了真正的领袖，真是让人遗憾。”

    洛伦元帅盯着老爱德华那佯做镇定的表情，他沉默了几秒，突然说：

    “我有确切的消息，荆棘女大公夏妮夫人和她的随从也参与了那场屠戮。”

    “啪”

    老爱德华手里的酒杯被瞬间整个捏碎，他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在灭亡边缘徘徊的血鹫残党无所谓了。

    但偏居在诺德托夫王国，势力很大的荆棘氏族也牵扯进来，这事情就不太妙了，狼毒氏族和荆棘氏族从来都不是朋友，这让他立刻嗅到了一股针对他而来的恶意。

    长达一千年的种族内斗早已让老爱德华这样的古老者感觉到无聊且厌烦，但最糟糕的是，这就像是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诅咒游戏。

    背叛、联合、出卖与绞杀，这是吸血鬼氏族之间的永恒旋律。

    真是太踏马烦了！

    啊，仁慈的午夜之母啊，您为什么不降下一道闪电把那些讨厌的混蛋同胞全部劈死，只留下我们狼毒氏族行走于黑夜之中宣扬您的威严呢？

    “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老爱德华拿出手帕擦拭着手指上的酒水。

    他不再笑，而是兴趣缺缺的将自己的消息说了出来，失去装神弄鬼兴趣的他直白的说道：

    “那支灵能猎手部队的调动并非出自环之塔高层的命令，那是塑能大师的私自决定，唔，或许该叫他‘前·塑能大师’，因为就在他们出发的第二天，环之塔就封锁了白崖领地。

    我收到消息，灵能师们似乎发生了一场内战。

    具体战况如何我也不知道。

    但我猜，路易王陛下很快就能收到一份足以让他心神愉悦的歉意，而环之塔三塔之一的塑能塔派系估计要迎来一位新的塑能大师，以及一场足以让我们这样的吸血鬼都感觉到恐惧的冷酷清洗。

    那些灵能师看似团结。

    但他们内部的争斗却更加赤裸裸，就像是一群掌握着力量的野兽一样互相撕咬，总伴随着大规模的处决，他们杀起自己人来总是比他们屠戮他人时更恶毒，而他们将其称作追求真理的‘必要代价’.

    所以，到底谁才是坏人呢？”

    说到这里，狼毒大公站起身。

    他为愤怒的元帅送来了足以安抚他的好消息，自己却得到了一个糟糕的坏消息作为“回礼”，这让老爱德华已经没有心情留在这和洛伦元帅继续打哑谜了。

    狼毒大公彬彬有礼的告辞道：

    “总之，我是来劝告您，别让老禁卫军的勇士们过多操劳，或许您很快就会回到您心心念念的战场，毕竟黑灾这种大事，还需要您这样的卓越统帅负责抵抗。

    我会派出我家族中的精锐参与到黑灾之中，野心勃勃渴望展现力量的灰爪派系已经出发作为先锋前往特兰西亚。

    希望您能妥善使用他们。

    当然！

    作为炮灰也没问题。

    我并不喜欢那个过于有野心的子嗣，他崇拜力量却鄙夷智慧，一点午夜贵族的体面都没有！

    唉，何等的蠢货啊，像极了年轻时的我自己，我当初觉得他像我所以才培养他，但问题在于，他太像了”

    说完，老爱德华接过自己的高筒帽和手杖，又带上单片眼镜向洛伦元帅告别，离开官邸坐上了黑色的马车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洛伦元帅得到了关于环之塔的消息，他并不觉得这是老爱德华的欺诈，那个狡猾的狼毒大公知道什么时候该说实话，也就是说，对环之塔的惩戒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呋”

    洛伦元帅点起烟斗，吐了口烟圈。

    在窗外阴沉的傍晚天光下，他想到：

    “这样也好，王国需要团结，一位塑能大师的脑袋也足够抚平一名矮人被利用后的愤怒。”

    如此想着，元帅召唤来服务于自己的白银矮人祭司，在他的吩咐下，十几分钟后就有个超远距离的灵能通讯被送入了开拓要塞，依然是忠诚职守的弗雷泽少校接了通讯。

    “你安排一下。”

    元帅对眼前由两名大地祭司维持的灵能投影说：

    “我要和特兰西亚的领主谈一谈，就在明天。”

    “遵命，将军哦，不，元帅阁下！”

    弗雷泽少校行了个军礼。

    至于为什么远在几千里外的他能这么快知道洛伦元帅晋升的消息，这其实也不值得惊讶，

    卡佩家族可是西兰王国的三大传古贵族之一，在金雀花王国权威甚重，作为坚定的王党家族的年轻继承人，弗雷泽少校出生时，如今的路易王陛下还抱过他呢。

    “做完这件事后，你就回去休假吧。”

    洛伦元帅吐了口烟圈，对眼前这个自己很看重的年轻人说：

    “距离黑灾到来还有不到六个月，给你两个月的假期，完成你的人生大事后再来开拓要塞报到，弗雷泽少校，我猜你的家族已经为你铺好了路。

    所以，如果你能活着熬过黑灾再立几个功劳的话，我或许就该称呼你为‘准将’先生了。需要我准备一份新婚礼物送到卡佩家族吗？”

    “请务必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元帅大人。”

    弗雷泽少校摇头说：

    “国家正位于危难之时，黑灾会威胁整个大陆，在这样的大事面前，我个人的荣辱与人生大事已经不重要了。

    我已向父亲送出书信。

    黑灾一日不平，我便一日不成家，这是我为国家和陛下立下的誓言，我相信父亲也会理解我。”

    “可是年轻人总要品尝爱情的滋味.”

    洛伦元帅还想劝劝，那边弗雷泽少校有点急，他似乎不想谈这个问题便有些口不择言的回答到：

    “我将您视为偶像，元帅，您都不急于人生大事，我急什么呀？”

    “嗯？”

    半矮人差点被烟气呛到。

    他狠狠瞪了一眼弗雷泽少校，呵斥道：

    “做事去！大人的事你少打听！”

    说完，这远距离灵能通讯便被断掉，而在几分钟之后，刚才拱卫着洛伦元帅的那位白银矮人老祭司拉了拉兜帽，小声对洛伦元帅说：

    “你必须回一趟白银堡，小洛伦，至高领主和你的堂妹莉芙若萨都在等着你呢。”

    “以矮人的寿命来计算，我的堂妹还未成年呢！盖娅在上啊。”

    洛伦元帅痛苦的捂住眼睛。

    他无力的反驳了一句，然而那老祭司翻了个白眼也摸出一杆矮人烟斗叼在嘴边，拉长声音说：

    “但以人类的标准来看，你的堂妹已经是个老姑娘了，你不能让她等太久！更何况你们互相都有好感，又不是强扭的瓜。”

    “你们别催了，好吗？当我求你们了。”

    元帅揉着发疼的眉心，他叹气说：

    “我对我的国家和君主有责任，所以，最少等黑灾结束之后”

    “但十年战争开始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这次一定！这次一定，我保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