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4章 两个半月的玄机

    晴朗的盛夏，突然乌云密布。

    一声叹息从天而下。

    风起，雨飞，是血雨！

    一道剑影横掠天际，宛若雷霆之前的那道闪电。

    一条如同教书先生的身影在乌云之上慢慢浮现，又慢慢消失。

    仙都之上，文王府中，两女猛地撞在一起，抱着跳。

    她们旁边，白玉京后怔怔地看着天空消散的剑三虚影，眼睛睁得老大，她的内心一片烟雨狂潮，剑三，死了！

    接近三个月时间，她苦苦煎熬的那幕大戏，终于落下了帷幕。

    她的女婿，一代文道天骄，从白衣战神再度进化，化成了此方天道之下，个人战力天花板！

    他凭自己的剑道，硬生生斩了剑道上的这座丰碑！

    从今日开始，他不再是凭各种虚名叠加的文王，他自身就是一座丰碑！

    “母后先走了！”白玉京后留下五个字，踏空而起，消失。

    “敢问两位王妃，出了何事？”管家飞跑而来。

    两女同时松开，内心小小地检讨一把刚才的失态，作为“王妃”，如此冲动属实不该，但是，内心的激动真是很难压制啊。

    计千灵说了：“是你家王爷，你家王爷凭自身本事，杀了剑三！”

    管家原地不动，他的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这段时间，他知道了很多东西，接受了很多不可思议，但是，他的内心没那么狂野，没有想过消失接近三个月的王爷，这段时间竟然在与剑道上的一座丰碑生死拼杀。

    更不可能想到，王爷这位风流才子，竟然真的杀了剑三。

    西山之巅，凤长生怔怔地看着剑三虚影消失，永远云淡风轻的脸色也完全改变……

    “爷爷！爷爷……”他孙女凤随心扯着他的袖子，一口气功夫叫了七八声爷爷。

    凤长生慢慢低头，看着孙女满脸的红霞。

    “爷爷，他……他真的杀了剑三！”

    “是啊，从此刻开始，他，正式踏入顶层圈！”凤长生道：“我可以放心离去了！”

    脚下一点，一声凤鸣……

    凤长生在云层之上，遥望苍穹。

    他熟悉的那一缕气机，已经消散。

    他曾经敌对千年的那个老对手，已经永远不会再存在。

    剑三，在无的手下，四败而未死。

    剑三，在他凤长生的手下，败过，但凤长生也是没办法真的杀了他的。

    而今日，他却死了！

    死在林苏手下！

    这一杀，终结了剑三的千年传奇。

    这一杀，也迎来了林苏自己的最伟大传奇！

    遥远的紫都西北，有谷名生息谷。

    生息谷中，生机无比的充盈。

    断树可重生。

    任何一根树枝插下去，也可以成活。

    花儿更是四季不败，即便流水东去，也被赋与了某种神奇的功效。

    事实上，从这山谷流出去的水，还真的有特殊功效，喝了是否红颜不老姑且不谈，但延缓衰老、治病救人却是不争的事实。

    这样的京郊妙境，本该是达官贵人共同向往之地，但三十年前，陛下将此妙境赐给了一人，从此，这里就是此人的私产。

    此人，乃是整个仙朝最为炙手可热的一代帝师金和。

    金和接手这座山谷之后，在谷中遍种各种奇果，各类奇花。

    生息谷中产出的瓜果自带生机无限，如若摆上市场，必会一抢而空，金和如果打算发家致富，早已富得流油。

    但是金和显然不是这种人。

    他家瓜果从不外售，只送。

    送给何人？

    送给陛下，送给朝官，送给各路下属，送给京城医馆，甚至还送给普通百姓。

    论钱，他是没赚着。

    但是，论名声地位、官场人缘，他是赚了个十足十。

    这样的好地方，是一个官员最好的资源，能起到的作用，甚至比真金白银更大，真金白银不太好送，文人嫌其俗，检察体系的官员认为其涉嫌贿，阴谋论者认为其有阴谋……

    但瓜果不存在啊，随便送给谁，人家都接之坦然，食之欣然……

    按说这样的好地方，金和该当抓得紧紧的。

    然而，两个多月前，金和一个超常举措，让紫都小小地起了一阵波澜。

    他将这生息谷借给一支种族居住。

    这种族还是极敏感的异族之王：天族。

    很多人认为，将一支异族力量安置在紫都郊外，有危险。

    然而，金和说服陛下的理由流传全城，也让众人理解并接受……

    他的理由是：天族这支力量，只是天族的遗种，人数也只有三百万，算不得多，而且以年轻人为主，战力一般般。

    天族是紫气文朝的战友，紫气文朝以文治天下，文人最讲究的就是仁义、厚道，不抛弃昔日同路人，是最基本的美德。

    于是乎，紫都人渐渐接受了这一支天族的存在。

    甚至紫气文朝的各大仙宗，也从天族的遭遇上，看到了紫气文朝的大度与仁义，跟紫气文朝打交道，变得顺畅了许多。

    有识之士就说了，帝师棋盘之上，装着整个仙朝。

    时间一长，金和前期因战争失败带来的阴影，慢慢消除，整个仙朝，也从战争阴影中慢慢走出……

    生息谷顶，一株桃花。

    这株桃花之下，一幅棋盘，两人对弈。

    左侧之人乃是剑无双，右侧之人是莲心。

    棋盘已乱，因几滴血雨而乱。

    是的，天空血雨一滴下，莲心指尖的白子就在空中悬停，然后，慢慢收回，她目光抬起，望着天空剑三的身影慢慢消失。

    整个过程中，莲心头发飞扬，她的脸色，与往日完全不同。

    “两个半月前，剑三进京，矛头直指文王府！两个半月后，剑三死……妹妹，这意味着什么？”剑无双轻轻拈起棋盘上的一瓣残红，这残红上，也有血雨沾染，他看着这血雨，似乎看着剑三这座剑道丰碑，在这花瓣上凝聚，又在花瓣上消散。

    “两个多月前，我就已经说过，剑三堂而皇之入文王府，纯属脑残！”莲心道。

    “是！你当时就说过，身在仙都的林苏，纵然至象也不可能拿下。”剑无双道：“但你大约也没有想到，剑三的结局不是无功而返，而是直接身死道消。”

    莲心道：“进入相持阶段之后，我其实就已经知道，剑三大约不能全身而退，可是，这间隔的两个月时间，又意味着什么呢？”

    剑无双皱眉：“两个月时间，有玄机？”

    “当前，时间就是最大的玄机！”莲心道：“别忘了林苏的终极使命，别忘了于他而言，最宝贵的就是时间！一般事件，不值得浪费他两个多月时间，而他肯拿两个多月来浪费的时间，就绝对不该是浪费！”

    剑无双完全懂了。

    时间！

    林苏的终极使命是无心大劫！

    无心大劫是九月十九，离现在也不过两个半月！

    在这种情况下，每一刻钟都是宝贵的。

    林苏是绝对舍不得拿来浪费的。

    虽说杀一名至象，理论上拿几十上百年来杀，也算不得浪费，但是，这事儿得分人。

    于林苏而言，杀剑三不该需要两个半月。

    凤长生早已进京，白玉京也有异动。

    假如两个至象围攻根基有缺的剑三，大概只需要半天，就能让剑三身死道消。

    也就是说，如果这两方超强势力，真的有杀剑三的打算，理论上两个半月前，就应该将剑三的道影挂上天空，让剑三的天泣在初夏时节就覆盖九域的天空。

    这迟了两个半月，从初夏都拖到了初秋，却是为何？

    这，就是智者的视觉。

    能透过外人眼中的寻常事，看到不为人重视的那个点……

    剑无双目光闪动：“有无可能，他在借这个与剑三对峙的时间，来延缓仙皇的行动？”

    莲心的眼睛猛然大亮……

    剑无双这话，一般人不容易理解。

    但她显然不是一般人。

    林苏已经取得西征的大胜，回到仙都就直接封王。

    在一般人的概念中，这是大功告成，故事告一段落。

    但在她的认知中，这是另一场大撕裂的开始。

    仙皇必定会除他而后快。

    但就在她设想的倒计时中，一个节外生枝，让撕裂没有发生。

    剑三的出现，就是这样一个横生的“节”！

    这个节一出，仙皇一定会停下手上的行动。

    为何？

    因为他的目标，与剑三的目标是吻合的。

    他希望弄死林苏，剑三就是为了弄死林苏的。

    既然目标一致，既然有另一把刀，可以更快，更方便地杀林苏，仙皇既然是白痴，也会选择岸上看戏。

    杀人是要承担风险的，再周密的部署，都需要承担风险。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把计划外的刀横空而出，斩在自己最希望看到的位置，谁不乐意？

    所以，即便时间硬生生过去了两个半月，虽然莲心预设的“涅槃大计”在两个半月时间里，没有任何印证，但是，莲心也好，金和也罢，都觉得正常。

    现在剑无双提出了另一个观点。

    这件事情，他们能够想到。

    林苏会不会也想到了？

    仙皇希望借助剑三来充当杀林苏的那把“不污手”的刀。

    林苏自己呢？

    是不是也看破了仙皇的图谋，将计就计，利用这个时间窗口，延缓他与仙皇的撕裂进程？

    如果是这样，那林苏花两个月时间慢慢杀剑三，就可以理解了。

    他不是在浪费时间。

    他是在拖延他与仙皇决裂的时间。

    “如果真如兄长所料，是他在有意拖这个时间，那么，在这个时间之内，他一定做了些事情，昨日之前有何种大事发生？”莲心慢慢站起……

    剑无双也慢慢站起：“昨日之前……东域仙朝并无大事发生。”

    “也未必是东域仙朝，其他仙朝呢？”莲心道。

    剑无双突然一震：“如果说其他仙朝，还真有一件事情乃是通天之事……青莲宗三天前被灭了，李无心的无间大军，兵临烟雨皇朝烟都！”

    莲心霍然抬头，遥视东南：“李无心！当日的洛无心！跟他之间到底何种关联？”

    剑无双眉头紧锁……

    如果在往日，问洛无心跟林苏有何种关联，恐怕所有人都会说，没有关联！

    林苏的根脚是洛无心掀开的。

    林苏被洛无心逐出东域朝堂是事实。

    林苏也给了洛无心沉重一击，他伪装成洛无心的模样，搅乱道宗，用一个《生死经》破解之法，让洛无心面对无间门无孔不在的“杀人灭口”。

    两个人虽然都是从大苍界出来的。

    但是，他们决不可能是朋友，只有可能是对手。

    而现在，面对莲心圣女的灵魂一问，剑无双突然觉得凡事都有可能！

    林苏是智道天骄。

    洛无心也是。

    他们的特点就是不走寻常路。

    象他们这样的人，在天下人面前演一场双簧很奇怪吗？一点都不奇怪。

    是的，两人一开始的时候，彼此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下手狠毒招招不留情，隔空过招那是招招出人意料，招招凶险绝伦。

    可是，在智者定律中，就有这么一条：看一件事情，不能被表面所迷惑，要看最终的结果！最终的结果对谁有利，有可能这件事情，就是他干的。

    现在再看结果，他们两个人，似乎都混得风生水起。

    洛无心化身当年烟雨皇朝江王，统领千军万马灭掉了青莲宗，兵锋直指烟雨皇朝，离成功只有一线之隔。

    而林苏，走出当年被逐出仙都的阴霾，以万家生佛的姿态，重新回到了仙都，成为文王。

    他们两个都是既得利益者。

    他们真的不可能唱双簧么？

    一时之间，智道纵横天下的莲心圣女，内心植入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这颗种子，根源就在于她对林苏花两个半月时间来杀剑三的，不合理时长引发的……

    然而，她绝对不可能想到，她的这个基点，第一时间偏离。

    林苏用两个半月时间杀剑三，没有任何阴谋。

    只有无奈！

    是的，如果借助凤长生的力量，借助白玉京的力量，甚至借助皇印的力量，在仙都杀剑三，真的是分分钟将他挂上天空。

    可是这有用吗？

    没有用！

    林苏的敌人，不是只有剑三。

    他还有这方天地数以百计的至象之敌。

    借他人力量，不足以解决真正的问题。

    唯有他自己的力量真正突破，才有最强的机动性，才有最大的处置力。

    可是，他目前也才是万象，连真象都没到，如何面对至象拥有一击而杀的威能？

    唯有浪费最宝贵的时间，将他的刀真正磨利。

    两个半月时间，是他磨刀的时间！

    他也希望这时间能快些，但是，他……实在做不到啊！

    天空流光一道，林苏一步跨越时空，踏足文王府。

    管家一步上前，扑嗵跪下：“恭喜王爷手刃剑道丰碑！”

    他这一大呼，府中众人齐齐大呼：“王爷剑道无敌于天下！”

    林苏愣住：“你们都知道了？”

    “王爷之神勇，天下尽知！”管家脸都红了，这纯粹是激动的。

    作为下人，也是有荣誉感的，家主之威，下人之脸不是吗？

    林苏摸摸鼻子：“虽说剑三不是个好东西，杀之大快人心，但是……但是本王是文王啊，文者，斯文也，你们一个个闻杀而喜的，让我这学文的情何以堪？”

    管家愣住了。

    所有下人都愣住了。

    这叫啥？

    一巴掌本想拍马屁，呱叽，直接拍马腿上……

    可是，王爷，你的剑都捅至象屁Y心了，还来谈斯文，谈文道，你真的不怕将全天下的修行人都气死？

    “行了，准备点酒菜，送入卧室！”林苏踏步而起，进了自己的卧室。

    一场大战，前路峰回路转，管家体会不到这种畅快激情，也许计千灵可以，喝点小酒，舒畅于床席之间，才是庆祝的正确打开方式不是吗？

    然而，一落到卧室，卧室一个美女回头，林苏眼睛睁大了：“月池，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跟谢大学士谈事的时候，我就到了！可惜你们闭门谈话尚未结束之际，剑三就到了，你竟然未发现我的到来。”季月池轻轻一笑。

    “那还真是失礼了！”林苏道：“我给你摆酒接风！”

    “摆酒接风就算了，我母后都没享受到这个待遇……”季月池眼珠轻轻流转：“哪天你给她致谢下，她老人家也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剑三死了，你的危险解除了，她才离开的。”

    “岳母大人如此厚待，小婿如何报答？也只能是多疼疼她家闺女了！”林苏手一张：“媳妇，抱抱！”

    季月池噗哧一笑，身子一转，避开他的手，来到门边。

    手起，门开。

    外面两个侍女，托着托盘，里面自然是各种酒食。

    一见到季月池，两名侍女同时行礼：“王妃，这是王爷要的酒食。”

    王妃……

    林苏眼睛睁大了……

    季月池接过托盘，轻轻转身，房门关上，她的脸蛋上也浮现了一层红霞。

    “她们知道了你的身份？”林苏道。

    “嗯……计千灵说漏了嘴……我也骂她了，但……但下人们就此口口声声叫上了，我都说了她们好几回，就不改口，可能我还是没办法命令你府上的人，得你亲自下令了！”季月池吱吱唔唔的。

    “改什么口？不用改了！”林苏托起她的脸蛋：“如果你觉得流程有欠缺的话，我来给你盖个章，定个性……”

    季月池心跳得好快：“盖什么章啊？你还要发……王印聘亲书么？”

    “那个纯形式的，没啥用！用这个盖章吧！”林苏嘴唇一落，落在季月池的唇上。

    季月池全身都颤抖了，手里的托盘差点打翻……

    林苏的唇离开有一会儿了，季月池眼睛还闭着，如在梦中，她的睫毛轻轻颤抖，眼睛慢慢睁开，迷离的双眼之中，流动的，满满的都是醉人月光。

    饭菜如何，食不甘味。

    星光迷离，夜未央。

    季月池终于踏过了她很久很久以来的那条梦境与现实的分割线，在林苏府上首次绽放了她的桃花。

    激情如春水，无止亦无休。

    轻丝如乱红，风过犹有余颤……

    终于，仙都的夜静了。

    季月池在林苏怀中，睁开了她如月的双眸，三分激情，三分迷离，三分舒畅，还有一分惊喜。

    “相公！”这是轻轻的呼唤。

    “现在这称呼才对味了，是不是？”林苏唇落下，跟这如花瓣的双唇轻轻贴一贴。

    “嗯，以前在计千灵这个有实无名的媳妇面前，叫‘相公’总有点底气不足，现在好了，底气补足了。”季月池吃吃地笑。

    林苏愣住了……

    他跟计千灵的破事儿，终于还是漏了……

    季月池瞅着他的模样，噗哧一笑：“你还想着在我面前瞒不成？她都跟我说了，你们两个在鹊桥会上偷吃了天族圣女的白魅，受药物刺激才发生这事儿，其实相公，我挺意外的，我一直觉得你们两个下江南时，就应该成事，你能拖到鹊桥会才办她，已经相当正人君子了，真的……”

    “媳妇，你就别表扬了，我……为夫的脸皮纵然厚如城墙，依然觉得正人君子于我，任重而道远……”林苏抱紧她：“说说吧，这段时间，外界发生了些什么？”

    外界发生了些什么……

    这就是正事了。

    东域仙朝大悲大喜之余，已经步入平缓期，就不谈了。

    紫气文朝有点小意外，原本大家设想中，帝师金和该当下台，因为他的原因，导致紫气文朝一场大惨败，总得有人来背个锅才对，但没想到的是，帝师金和无波无浪，甚至紫都仙皇对他的恩宠，一如既往。

    由此可见，金和的根基远比想象中更深。

    总而言之，这在前期掀起惊涛骇浪的两大仙朝，反而都很平静。

    然而，南方，却是出了真正的大事。

    烟雨皇朝五皇子李无心率领无间大军灭掉了青莲宗，兵临烟雨皇朝的都城烟都。

    烟都完全乱了。

    烟雨皇朝所属的宗门纷纷站队，乱成一锅粥。

    有迹象显示，李无心的大军，将会拿下烟雨皇朝，因为无间门的布局太深了，各大宗门都有他的人，他这一边的力量每天都在增长。

    季月池说到这里的时候，林苏眼睛很亮。

    哪怕黑夜之中，他的眼睛依然有神秘的光芒闪烁。

    季月池凑近了些：“相公，我觉得你对李无心很是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