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身体检查

    侏罗纪ZT15穿过街道。

    阳光亮得晃眼，黄白线条和红绿灯都在烈日下失真。

    约翰在开车前往东区的路上。

    电台音乐毫无品味，新闻主持人还是毫无感情地播报着。

    【樱花十字街昨夜爆发枪战，现场出现了大量赛博精神病，目前局面已经得到控制，但是在部分民意调查中，特别行动队的高效杀戮引起了恐慌……】

    红灯跳转。

    斑马线开始交替闪烁，营造出向两侧滚动的视觉效果。

    斜对面有个巨大的液晶屏。

    它正在播放伊甸城最热门的综艺访谈节目《赛博夜语》，本期主题同样是在讨论特别行动队。

    约翰抬手关掉电台，降下车窗。

    赛博夜语的主持人是个骚气瘦男，据说是模特出身，以前浏览超感芯片的时候还看到过带有他名字的片子。

    他身穿骚气粉白西装，神采飞扬地跟观众打招呼。

    本期是嘉宾辩论。

    玻璃平台上升起沙发，光污染褪去后正反方登场。

    率先发言的是位女士。

    SAT在执法过程中杀死了她丈夫。

    “必须限制这群疯子的权利。”

    “赛博疯子闯进我丈夫的店里，他是被迫拿起武器自保，但那些从浮空车上跳下来的人……哦不，杀人机器，却朝他开了六枪，该死，那是六枪！”

    “SAT根本就没有辨别能力，任何靠近武器的活物，都会成为目标，那跟用核弹解决纷争有什么区别？”

    她情绪激动，几度哽咽。

    电视节目确实比干巴巴的车载电台要生动得多。

    嘟嘟嘟——

    约翰被喇叭声唤醒。

    他启动车辆穿过路口，停靠在路边打算再看会节目。

    刚才被堵住的车辆依次从旁经过。

    约翰听到一个很别致的引擎声，通过后视镜观察来车。

    【载具：法夫蒙德-巡航】

    它体长超过五米，却是轿车，配置巨型车头和六个轮子，前端双轴，银色轮毂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约翰私下认为这种设计很傻缺。

    但它却经受住了市场的考验。

    街头明星和帮派成员都认为这种别出心裁的造型贼拉风，每次轰起油门都好像在炫耀着什么。

    法夫蒙德这家公司很上道。

    他们懂得自己的客户需要什么，于是用精致的内饰来实现虚荣心，让乘客有种坐在低配浮空车里的爽感。

    巡航跟侏罗纪擦肩而过。

    车窗留出一条缝隙，却在接近的时候提高车速并升起合拢。

    约翰思考片刻，面露恍然。

    车内乘客原本应该是想跟自己“友好”理论几句，但是在看见枭町帮风格的皮夹克后选择了隐忍。

    约翰突然停车的动作在他们看来，或许是准备从副驾掏出枪，于是加速离开了现场。

    枭町帮在城市里余威不小。

    两個最大帮派之间的摩擦，对于夹缝间的其他势力来说也是动荡。

    约翰望着车背影笑了笑。

    他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换了另一个嘉宾进行发言。

    这位似乎是精氪重工的高管，偶尔会在社交平台上发表看法，似乎还有一定的粉丝群体。

    “我们他妈的是否搞错了方向？听听新闻吧朋友，昨晚城里面出现了一堆赛博疯子，枪声响了一宿。”

    “帮派摩擦已经很严重了，我们都知道事情还会变得更糟，昨晚死了六十，今晚如果死一百二十呢？”

    “可能你离开演播室，回家路上就要被人当街爆头！”

    他越说越激动。

    主持人抬手示意，笑着将他打断并请求这位先生控制情绪。

    约翰皱起眉头。

    这主持刚才怎么没吭声？

    公司狗整了整领带坐回去。

    “ECPD的装备和人数不可能覆盖整个城市，你难道指望他们拿着微薄的薪水去跟赛博疯子火并吗？”

    “SAT是我们最后的指望，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只有这群家伙，根本不逃避任何一场战斗……”

    “装备超标，暴力执法，对，但他们就该这样，你不能指望猎人用一根牙签杀死老虎！”

    “真该死，城里面乱成这样，我们没有人讨论帮派摩擦，却揪着唯一在街道上执法的队伍打压？”

    节目现场格外热闹。

    主持人又开始打断，摆着中立的牌子却明显拉偏架。

    “OK，冷静点，朋友们~”

    他追问道。

    “目前没有异议的是，特别行动队确实拥有和赛博疯子们对抗的实力，那我们怎么确定……”

    “当我们的城市失控，这群家伙是否还会站在理智和人性这边？足以猎杀怪物的枪，谁能确保它不会走火？”

    ……

    约翰在路边看了许久，直到广告插播开始才启程离开。

    每档电视节目都需要赞助商。

    《赛博夜语》成分很复杂，筏岐工业是金主，却不是独家，由于资金来源互相矛盾，反而成为了可信度较高的一档访谈节目。

    但也就那么回事。

    【东区地下商场-义体诊所】

    门廊显示着暂停营业的字样。

    约翰提前发消息预约了，此时大门紧锁给他一种不好的联想，默默将遗孀挪到了趁手的位置。

    噗嗤。

    金属移门自动开启。

    诊所里没有异常，里安坐在金属桌旁喝酒看电视，非常古老的电影，房间里没有开灯显得有些昏暗。

    “桑麻热碧池……”

    里安嘟囔着咒骂道。

    “你果然能控制诊所系统……那个叫做黑光的东西恢复了？啊，也对，毕竟你还认得路，活蹦乱跳的。”

    “谁惹你了？”

    约翰环顾四周，收起枪，挑了块空桌面把密封箱放下。

    里安瞟了眼筏岐工业的标志。

    他朝着垃圾桶啐痰，竖起中指，满脸写着滚出去。

    “我不给死人做手术。”

    “嘿，医生，到底怎么回事？你答应过帮我，当时怎么说来着，以后还会给我打折？”

    “那是以前，伙计。”

    里安把腿从桌面上放下。

    距离约翰上次离开其实不久，如果跟认识医生的时间比较的话，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消息了。

    “伱留下遗言然后消失，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哦，不对，有个小妞过来要就诊数据……”

    “哦，法克。”

    约翰插着腰叹气。

    “你是觉得我没把你当朋友，活下来以后没有给你报备是吗？听着，我这段时间经历的破事离谱得很……”

    “当然啦，约翰，瞧瞧你。”

    里安大手在他身上一挥。

    “那是什么？斯安威斯坦吗，皮下护甲也修复过吧，上半身义肢都是定制款嘛，参数不低吧，屌以上的部位，我就认得一条滑行者胳膊。”

    他冷笑起来。

    “牛逼轰轰啊，约翰，全身都是值钱的高档玩意，混得可他妈好了，还来我这里吓唬人干嘛呢？”

    “嘿，医生，我……”

    约翰想解释，组织半天语言，怎么想都觉得是自己理亏。

    埃登提醒过他：

    伊甸城里能有一个交付性命的义体医生是非常走运的事情。

    里安还在输出。

    他本就是逼逼赖赖的性格。

    “说实话，你死了也挺好，总比半死不活的出现在诊所门口，反复挑战我的技术极限……滚出去吧，找个私立医院或者别的什么人。”

    “我就信得过你，医生，我发誓，咱俩利益互相绑定的，还记得吗？”

    约翰算是彻底投降。

    “被死人吓着确实挺惨，但死人从坟地里爬出来也不容易……说真的，几次义体手术都没得选，脊椎断了，胳膊被人踩成浆糊，我能怎么办？”

    “……你真混球。”

    里安眉头紧锁地叹气，除了骂几句好像也没啥可说的。

    约翰也坐下来。

    两个人倒酒聊聊天，主要是离开后的生活和一系列破事。

    里安也没有大惊小怪。

    约翰很早就踏上了不归路，遇到什么情况都正常，就跟街头上昙花一现的大人物差不多。

    话题终于集中到义肢方面。

    约翰躺在手术椅上，义体信息在电脑屏幕上跳转刷新。

    里安浏览完毕拧了拧眉心。

    他看过约翰身体各部件以后，给出的评价就是。

    “鹅肝和鱼子酱。”

    “什么意思？”

    “你身上好东西很多，当初我给你植入义眼的时候，原本是想着毕竟救了我的命总得够意思，还觉得塞你脑袋里有点浪费……现在嘛，还挺合适。”

    里安继续检查各部件。

    “你对这些植入体有多了解？”

    “患者和骨头的关系吧。”

    约翰打了个比喻。

    骨头隔着血肉支撑着躯体，每个人都知道怎么使用它，但对于骨头的极限和具体信息一脸懵。

    医生着重询问了伊格德拉修。

    这副合金骨架不止是让约翰的拳头变得格外坚硬。

    双臂只是一部分，当然，大鬼踩碎一截后就剩下右手了。

    但约翰还是狭隘了。

    他脖子到腰椎中间都是伊格德拉修的覆盖范围，内部跟各器官连接，后面跟脊椎适配。

    “它给所有能想到的植入体，都预留了插口和位置，哪怕你最后改造成阿尔法级别，都能一直用下去。”

    里安深吸一口气。

    “记得我跟你说过吗？要对血肉之躯有敬畏之心。这义体很恐怖，从设计最开始，就是不把使用者当人的。”

    约翰躺在手术台上没说话。

    欧洛丝设计研发伊格德拉修，应该是给装甲·比蒙预留的，那位重度改造者需要降低义体配置。

    这个理论还是血清告诉约翰的。

    铁足·昆布想要活着从大鬼机甲里出来就必须换上更轻量化的身体。

    装甲·比蒙如果要摆脱现在这种昏昏沉沉的状态，脱离营养液和电线，估计也得要一整套新植入体。

    里安敲敲桌面。

    “你知道斯安威斯坦的区别吗，使用频率如何？”

    “额，不清楚。”

    约翰思考着说道。

    “最近的工作比以前危险得多，没有这根脊椎早翘辫子了，天天用，每次都有过载的迹象……”

    约翰详细描述了自己的感受。

    里安眉头紧锁，时不时瞥他，忍不住主动问道。

    “关闭设备后有没有重影，刚开始用的时候有没有平地摔跤，或者不受控制地撞到障碍物，扭脖子和崴脚之类的情况多吗？”

    “……”

    约翰抿起嘴。

    里安觉得情况严重了。

    “都有？”

    “都没有，医生，这玩意就是个慢镜头播放器，我用着挺顺手的。”

    “法克，你是怪物。”

    里安深呼吸后感慨道。

    斯安威斯坦是重度改造的一个明显分界点，为了能够在时停环境里行动自如需要搭配各种新家伙，而对神经的刺激将翻倍上升。

    这个“节点”诞生了很多疯子。

    大部分正常人就算跨过了手术这道坎，也会留下后遗症，适应时停的过程中非常容易成为赛博精神病。

    “虽然你不一样，你本就是疯子，只是那个叫黑光的东西压制了症状，没让你被植入体击穿罢了。”

    里安显得有些无法接受。

    约翰却是犹豫片刻后开口。

    “医生，记得我跟你说过，关于铁邦物流抢劫的事情吗？”

    他将自己在白银港口得到的消息全都告诉了里安·兰德尔。

    医生那张厌世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惊讶的表情。

    这种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冲击力是有点大的。

    “幸好当事人不是我，作为旁观者，就当听了个都市怪谈吧，额，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多东西就解释得通了。”

    里安试着把约翰当成一具实验体。

    他第一次给这家伙动手术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异常，包括皮下出血点和各种药物测试。

    “这些破事放一边吧，反正我从头到尾就见过你这一张脸，那个韦尔奇的也不认识，你以后不要再换一个新身体跟我接触就好了。”

    里安重新在键盘上操作起来。

    约翰身体里各个植入体都被调整到了非常合适的状态，就好像有个专业设计师昼夜不停地帮他校准。

    这种“调整”是有极限的。

    人们通常还会通过增加程序，或者根据个人习惯进行搭配，来创造出独一无二的完美手感。

    里安给约翰加了点新手常用的东西，帮助他更直观地检测斯安威斯坦的状态。

    “睁开眼睛看看。”

    约翰照着医生的话做，进度条加载完毕后视网膜右下角出现了一个槽。

    里面有好几个刻度值。

    约翰能够明显感觉到这东西是跟自己的脊椎连接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