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普通人

    这里处于樱花十字街交界处。

    巴里说了算。

    车厢内的队员们熟练地掏出证物袋，将刚才劫掠的奢侈品和现金分开。

    整个行动都是分工明确。

    巴里负责组织团队，也没人询问约翰的身份，其他人麻利地将东西收拾整齐。

    他抱着枪沉默地坐在后排。

    【伊甸城-北兰大道B区31号】

    约翰视野内跳出地点信息，后排车厢内的乘客随着惯性摇晃，随后便站起来鱼贯而出。

    他跟随队伍离开载具落在地面上。

    这里是一间大型仓库的拆卸车间。

    西装革履的载具供应商端起香槟走向巴里，各自攀谈后举杯相碰，似乎还赚了一笔钱。

    这辆货运重卡市值十几万欧。

    “嘿，兄弟。”

    队伍里有人拍拍约翰的肩膀，随后将使用过的枪械和面具都回收装进了麻袋。

    约翰等了几分钟后被带到拆车厂后门。

    面前停放着几辆擦洗完毕的警车和吉普，队伍也原地解散分成好几波。

    有人换上警服，拉响警笛开上了市区公路。

    有人穿起便装，像普通市民一样享受假期。

    巴里换回了ECPD的标准制服，只是额外多了些战术装备，就像随时准备迎接枪战。

    约翰从没乘坐过警车。

    内饰和座椅非常糟糕，汗臭和劣质皮革能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巴里就非常有经验地戴上墨镜。

    天气有些炎热。

    空调功率倒是非常不赖，估计是停靠在拆车厂期间被特殊保养过。

    警车驶过跨区大桥。

    巴里淡定地掌控方向盘，跟约翰偶尔搭话，两个人都不是能跟同性聊得火热的性格。

    下一站位于贫民窟。

    官方更愿意将其称为“某某社区”，实际上就是工业区普通市民最经济实惠的住所。

    巷子非常狭窄。

    两侧墙壁全都是涂鸦，即便是白天，阳光也无法穿透建筑物投射到阴暗的巷道里。

    脚下是松动的水泥盖板。

    小店铺投射出五花八门的广告。

    无数略显疲惫的眼睛看向此地，粉红色灯管的阴影下或躺或站着什么人。

    瘦弱的骨头上全是纹身。

    这里属于是聚集地，亚裔和其他种族各一半，还有人坐在街机厅里破口大骂，管道里喷吐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巴里让约翰从后排拽出没标记的包。

    他弯腰进车里的时候，看见刚才抢劫的赃物基本都堆在座位上。

    【樱花十字街-深井公寓[群租区]】

    约翰和巴里穿过楼梯和走廊。

    ECPD的制服能免于混混袭扰。

    公寓楼层间隔音极差。

    巴里敲响其中一个房门，等到对方开口后，利用身材优势蛮横地挤了进去。

    房间里只有妇女和儿童。

    廉价公寓被内部拆分成几个小单间，几個家庭在套房里共同生活。

    巴里将装有现金的袋子丢在桌面上。

    他开口跟周围人交谈，语气不算友善，似乎还有明显的警告意味。

    约翰背靠墙壁站在门口放风。

    帮派成员和其他访客探头观望，凑热闹的过程中也在说这户人家倒霉。

    房间里的咒骂声突然变大。

    约翰侧过耳朵，似乎听见巴里在训斥，嚷嚷着要他们到此为止，不许去找市政和黑帮的麻烦，临走之前甚至还开了一枪。

    砰！

    “WTF？”

    约翰赶紧推开门。

    他看见女人们抱着孩子，咬紧牙关点头，而钱袋子已经被藏进了卧室深处。

    巴里转身皱眉看向约翰，用眼神示意对方跟自己离开再说。

    他们回到了停车场。

    巴里举起动能手枪对准天空扣动扳机，巨大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

    警车旁边撒丫子跑出一群流氓。

    他们身上都是些廉价植入体，穿了褪色兜帽，行窃用的工具落在地面，也是用街头材料临时拼凑出来的次等品。

    巴里做完这一切才上车。

    等待车辆开出贫民区公寓后，才侧过头对着坐在副驾的约翰说道。

    “刚才那些就是失踪维修工的家属和孩子。”

    “我以为你枪杀普通人了呢，为什么把钱送过来以后要对他们说那种话？”

    “枭町帮喽啰会来偷和抢，我没义务为了几个人去给帮派打招呼，但我摆臭脸就不一样了，其他人会觉得我是来施压，让他们别给警局添麻烦，悄悄把钱收起来就行。”

    巴里的观点很现实。

    他刚才说的话里有一部分是真心实意的，普通人如果没底线地去公司撒泼，继续揪着一点抚恤金不放的话，可能会被直接灭口。

    约翰继续询问道。

    “现在去哪儿？”

    “去解决你的问题。”

    警车转过两个弯，顺着落差极大的街道滑进了樱花十字街最繁华的两个街区。

    摩天大楼组成钢铁丛林。

    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而在中低层的建筑群中间还保留了大量的步行阶梯，用来将不同的区域连接起来。

    密密麻麻的广告牌和投影设备在工作。

    即便是白天，行走在繁华区最底部的街头，在城际轨道和浮空限高的下方，仍旧是一片阴冷潮湿的模样。

    路面冰冷黑暗，泛起光晕。

    警察在马路上缓缓驶过，无数霓虹披覆在红白交错的钢铁表面，仿佛颜色都鲜亮了许多。

    【樱花十字街-帮派联络点[临时]】

    “老实在车里呆着，别东张西望，更不要出来随便露脸……我这是为你好。”

    巴里扯掉安全带离开。

    他拒绝了帮派喽啰的帮助，亲自从后排座位将剩余战利品取出来丢在地上。

    身穿西装的枭町帮成员跟他问好。

    大概过了几分钟。

    有人将两个带有柏拉图LOGO的箱子送上车，毕恭毕敬地目送巴里离开。

    【物品：皮下护甲补充液】

    【生产商：柏拉图】

    环境是绝对危险的。

    东洋人极端且变态的性格谁都知道，而作为ECPD管理层出现在街头，很容易让那些想要扬名立万的年轻人冲动行事。

    巴里在樱花十字街穿梭时有种从容感。

    他像是牧羊犬，游走在黑白两道，枪子儿时不时就从要害擦肩而过，却已经习以为常。

    回去的路上。

    巴里给约翰解释刚才的行为。

    这款柏拉图皮下护甲补充液很少有人采购，基本都是特供某一类高消费群体。

    巴里通过职权关系打通了渠道。

    他刚才给出去的钱，只是给底下分润，让实操的人也能尝到甜头。

    约翰以后可以通过他采购。

    每次交易都有一定折扣优惠，肯定比在黑市上撒网收集要划算得多。

    关键是货源稳定。

    这次肯定是不要付钱的，后面再拿，就得跟巴里把账算清楚了。

    当然啦……

    这对伊甸城警察局中校来说，只是一笔非常小的额外收入。

    “你回哪儿？”

    “西区，丹妮街。”

    “那我只能送你到博拉戈俱乐部边缘，再往里走就有点越界了，我的身份有点敏感。”

    巴里将墨镜重新戴上。

    他穿过汽车餐馆，取过一杯昂贵的手工咖啡，结账时露出了腕部的运动智能表。

    “瞧瞧看，你过着上流社会的生活，为什么要费那么大劲去做小案子？”

    “某种心理调剂，约翰。”

    巴里撑起胳膊，单手掌控方向盘，时不时还会端起咖啡浸润嘴巴。

    “知道我为什么亲自见你，还特意带你跑了这么大一圈子吗？”

    他反问道。

    约翰面无表情地静候下文。

    警车穿过城区高架。

    通过车窗玻璃，层次丰富的景观尽收眼底，仿佛在伊甸城的血管里流动。

    巴里调查过约翰的事情。

    “有人说良知不值钱……这话不太准确，初出茅庐的街头傻小子如果谈论道德和底线，我只会嘲笑他是个不自量力的鲨币。”

    “但伱这种人不同，约翰，你已经开始上道了……混出名堂以后，还能偶尔顺应着自己的良知去一点冲动的、不计后果的蠢事……”

    “呵呵。”

    巴里说着就笑出来。“那就不同了。”

    “我从来不拿道德标准绑架自己。”

    约翰摇头否认。“不管谁问我，我都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好人，也别觉得我开枪时会犹豫。”

    “不不，不，你误会了。”

    巴里没打算给约翰扣良好市民的帽子。

    警车在马路上飞驰，驶进了高楼大厦的背面，尽管车速已经逼近极限，还是没能从庞然大物的阴影中完全逃脱。

    “在伊甸城活得越久陷得越深，就好像被那些建筑物消化一样，有时候身不由己，累得要命，不断经历的破事让自己距离一个人越来越遥远。”

    “这跟你做的有关系吗？”

    约翰侧头问道。

    巴里佩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布满胡茬的、棱角分明的颚线却咧出弧线。

    “做些蠢事，能让我变得清醒，好像能延缓自己被消化的速度。”

    “你刚才还说良心没意义。”

    “对头顶上那群光亮靓丽的人没意义，但对于普通人来说非常重要。”

    “你还需要在乎普通人？”

    “为什么不呢，约翰，我其实没有完全跨过阶级之间的鸿沟，只是夹在中间游离，并且我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的位置。”

    巴里踩下刹车。

    目的地到了。

    “初次见面的合作很愉快，我对你满意，后续有其他工作会打你电话，有空就来，如果你还能把事情办得漂亮，ECPD会给你开后门。”

    巴里临走前给约翰转了笔钱。

    他说是那辆货车的赃款，按照工厂里的战斗情况进行分配。

    【支线任务：普通人（完成）】

    【奖励：皮下护甲补充液，酬金（浮动）】

    警笛声扬长而去。

    约翰拎着皮下护甲补充液，直接走进了博拉戈俱乐部会员大厅。

    他倒不是去钢铁热林找乐子，而是找到上次给自己做植皮处理的义体医生。

    里安·兰德尔的手艺确实不赖。

    但术业有专攻。

    博拉戈俱乐部专门接待社会名流，能够付得起会员季费的人都有形象焦虑，能在这群人的皮肤上切割动刀的医生……

    至少审美方面是拔尖的。

    巴里给得钱非常爽快，毕竟是赃款，来得够快给出去也不会太心疼。

    约翰花起来也毫无节制。

    他挑选了一个自己能承受的最贵套餐，享受了全身的人造革调色和皮下护甲调整。

    主刀医生营销压力也很大。

    不断怂恿他加钱，将皮肤换成小麦色，或者是增加一点点动物元素，比如豹纹和绒毛，据说在上流人士当中非常流行。

    约翰果断拒绝了，并且把维托先生的名字搬出来，才让喋喋不休的医生闭上嘴巴。

    这倒也不能全怪他。

    黑金帮辐射范围非常广，内部也分成好几个不同的业务方向，运用了大量企业管理模式，会给一线工作者大量销售压力。

    约翰上次来感觉都还好。

    应该是帮派内部有调整——骨碴的派系正在逐渐掌握实权，缓步接管街面上的生意。

    手术过程还算顺利。

    主刀医生专心工作后展示出了专业水平，也对约翰的身体情况表示担忧。

    盛放杂物的盘子里满满当当。

    这都是从约翰皮下护甲夹层中取出来的废弃弹壳和嵌入组织的沉积物，还有损坏的肌肉束和防弹外套的化纤层。

    “您对自己不够爱惜。”

    主刀医生给出了非常中肯的评价。

    约翰没有使用俱乐部提供的物资，而是把自己带来的皮下护甲补充液用上，变相地省了一大笔钱，还顺势将剩余的部分存在自己名下，回头需要调整了还能重新调用。

    他身上的问题处理完毕，生活方面的烦恼却一点都没有解决。

    毕竟兜里再次见底，钱该从哪儿来呢？

    约翰走出博拉戈俱乐部的大门，回过头看向大型的商场外汹涌的人流，还有巨幅的拳击赛事宣传海报。

    内心深处立刻浮现出一个名字。

    【联系人-马卡欧[未读信息]】

    【天呐，我没看错来电人吧，街头都在传你的各种故事，每一次都更加离谱，现在有很多人都觉得你其实早就挂掉了。】

    【到拳击馆来找我吧，大家都挺想你，拳赛的事情我给你安排，可以先聊聊看。】

    约翰走在自动扶梯上露出微笑的表情，他刚回复完消息，就收到了一个电话请求。

    【联系人-安洁莉卡[语音通话]】

    微醺比基尼和绷带拳击馆在两对面，马卡欧应该是把自己要来的事情跟安洁莉卡说过了。

    约翰接通电话，还没开口，就听见对面的姑娘压着嗓子说道。

    【约翰，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