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斯安威斯坦

    约翰原本被艾隆娜保护在身下，立刻翻身反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伊格德拉修爆发出蛮力，直接将她推出了受击范围。

    艾隆娜在空中翻了一圈。

    轰隆，咔嚓……

    各种毛骨悚然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刚落地转过头就被泼了一脸血。

    大鬼的动力足踩碎了约翰的半边身体，机械手臂砸进地板，距离约翰的脑袋只有几公分，掀起的碎石盖住了他半边脸。

    约翰整个眼眶都红了。

    他的胸腔剧烈起伏，喘息被咳嗽打断，嘴巴、鼻孔、眼睛到处都在往外渗血。

    一对瞳孔缩放。

    满脸写着垂死前的错愕。

    大鬼将胳膊抽了出来。

    约翰的身体连带着轻微移动了一下。

    他在哗哗地淌血，肋骨和脊椎暴露在空气中，视野内充斥着白黑色噪点，体征系统显示胸口以下都是红色……

    大鬼看见了他的脸立刻行动。

    它迅速抬手挥拳，都不愿浪费时间去蓄力，只想用最快的速度、最残暴的方式碾碎他。

    约翰切实感受到了死亡。

    合金胳膊竖起来试图抵挡。

    他的手臂撞上了末端带有尖锐合金的动力甲胳膊，似乎停顿了一秒左右，便被彻底碾碎了。

    约翰的义肢在摩擦出来的金属火花中被硬生生按进了地板——里面的肌肉束像皮筋一样崩断，连带着数据线弹到了胸口上。

    大鬼紧挨着约翰。

    他们脸对着脸。

    约翰临死前看清了凶手：

    驾驶舱内残破的全息屏散发出红光，照亮了铁足·昆布狰狞可怖的脸，是个脸颊瘦削，颧骨突出的白人男子。

    冷却液、液压油、血液的混合物顺着动力甲头盔的破损处滴落在约翰脸上。

    死亡是个缓慢又迅速的过程。

    约翰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抓起胸口上的数据线，随后插向了大鬼的脖子。

    这块区域的护甲之前被艾隆娜用动能大狙给打碎了。

    检修口非常多。

    约翰的数据线顺利插进一个凸起的硬件端口上。

    电流蹭的一声崩出半米。

    黑光瞬间暴走。

    可怕的数据洪流在半個呼吸不到的时间内，顺着那根小小的数据线涌进了动力甲内部。

    约翰眼前被扫描模式下的数据淹没。

    他的意识似乎在光滑坚硬的墙壁上无限碰撞，通过另一个视角看见了机舱内发生的事情。

    昆布发出沙哑的嘶吼，浑身都在战栗挣扎。

    动力甲内部密密麻麻的数据线从不同角落跟他连接，就像是滚烫的枷锁将肉体和灵魂牢牢束缚。

    超感芯片和疼痛编辑器被黑光烧毁。

    强烈的精神冲击和肉体压力同时碾碎了昆布，他最终在高压电流中被烧成了一具焦尸。

    砰，砰砰！

    艾隆娜几乎在落地的瞬间就已经掏枪射击，子弹在动力甲表面没有造成明显杀伤。

    她启动斯安威斯坦闪烁回去，却看见：

    大鬼机甲周围冒出黑烟，旋转的螺钮正在减速，引擎声熄灭，身体缓缓瘫软下去，似乎进入了待机状态。

    艾隆娜的全力猛冲将它推倒。

    这台巨型设备就这样安静地在地板上保持了僵直。

    【载体体征扫描情况极差，正在检索应急方案，参数报错……】

    约翰脊椎被打断了。

    石墨烯芯片在脑海中被黑光催动到了极限。

    各种信号汇总而来，调节着体内一切能够调动的激素，帮他保持清醒。

    艾隆娜义眼闪烁。

    她似乎在寻求帮助，无果后立刻站起来，在房间里面迅速闪烁了一圈，把能够收集到的试剂针管通通插进约翰的脖子。

    艾隆娜跪在血泊里听了会心跳。

    下一秒。

    她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站起来，在旁边的设备平台上操作，想要在信号屏蔽的情况下寻找到跟外界沟通的方式，或者是能挽救约翰生命的战利品。

    约翰什么都动不了。

    他只感觉胸口滚烫的厉害，视野中充斥着红色的线条，直勾勾地盯着这间大厅的天花板。

    墙壁上的摄像头在缓缓移动。

    它缩放聚焦，在他身上扫描，似乎也检测了铁足·昆布的情况。

    房间内有第三个意识体存在。

    艾隆娜突然失去了操作台的权限。

    她还以为是自己按错了什么东西，就看到各种数不清的文件档案从自己面前掠过，随后又是长长的进度条加载。

    每个屏幕都在显示不同的内容。

    噔，噔，噔。

    头顶的灯光一排一排的亮起来。

    那些悬浮收缩在墙壁四周的粗壮机械臂都通过某种命令开始自主地移动，并且缓缓向下延伸……

    墙壁上暴露出一个隐形移门。

    它噗嗤一声开启，冷风和雾气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在灯带和电子设备的簇拥下，暴露出一副嵌在墙壁上的义体。

    它是一条暗灰色哑光合金制作而成的人类脊椎。

    主体结构上延伸出各种细密狭长的触须，中间还有复数接口和拓展链接槽……

    艾隆娜不是专业的义体医生，也不具备除了战斗杀人以外的其他专业知识。

    但她认得这个东西。

    不管是造型还是细节，毫无疑问，这是一副崭新出厂的斯安威斯坦脊髓操作系统。

    此时电脑屏幕已经加载完毕。

    房间正中央升起一个带有四肢固定器的手术台。

    它完全展开，摆出人形轮廓。

    刚才从天花板上垂落下来的机械臂此时分成了两部分。

    一些就待在手术台旁像是准备操刀的医生。

    另一部分则是聚集到了那条斯安威斯坦义体旁，通过尖头延伸的各种精密的机械结构插到对应的插槽里。

    时不时会有蓝色的电流闪烁。

    旁边的终端显示器上在疯狂加载数据。

    它们似乎在做最后的调试准备。

    几个主屏幕上用最简单明了的图例告诉艾隆娜：

    这玩意就是一个全自动的、针对这条义肢的手术系统。

    画面正中央甚至有一个黄黑交错的三角形符号。

    它不断闪烁，指着下方的框体，里面写着——未检测到手术目标。

    艾隆娜没有搞懂现在的状况。

    房间里出现的各种异常已经超过了她的理解极限。

    她失去了系统操作权，没有搜集到足够的药物，只能在信号屏蔽的设施里反复联络外界。

    约翰的濒死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墙壁上的摄像头静静悄悄。

    红外线如同洞穴里蛰伏的蜘蛛眼睛。

    几秒过后……

    艾隆娜旁边最近的、也是最大的一个屏幕突然跳转。

    它陈列出整个手术过程会用到的药剂，以及能够应对的紧急状况

    其中就包括了完整的抢救措施，还有针对生命体征低下的应急程序，着重强调了——该程序能够修复包括脊柱破损在内的两百多种致命伤势。

    艾隆娜终于凑了上去。

    她经历过不止一次斯安威斯坦手术。

    虽然环境和过程不同，但面前的程序介绍里有几条关键信息她是能看懂的。

    约翰不清楚外界发生的状况。

    他感觉剧痛蔓延到了大脑，就像被塞进了滚烫的铁块。

    身体的每一个器官和部件，都在拼命让他活着，而代价就是难以描述的痛苦和在死亡边缘线上不断游走的恐惧。

    艾隆娜小心翼翼地将他残破的身躯抱了起来，缓缓走向手术台的过程中，似乎有什么粘稠的、温热的、软软的东西滑落并碰到了身体。

    她屏住呼吸努力放空大脑，不去细想那究竟是一块组织残肉还是从肚子里滑落出来的内脏。

    约翰被放在了手术台上。

    几根机械臂帮助他调整了姿势，并且用带注射器的金属环固定了三肢。

    艾隆娜遵从脚下出现的红色警戒线退出消毒范围。

    密集的气体喷涌而出。

    冰冷的水雾中传来了刺鼻的味道。

    机器自上而下的扫过约翰全身，尖锐的刀子裁掉了他身上所有的衣物，与此同时，几根细细的针头分别将多种药剂注射进他的体内。

    手术台开始收缩。

    房间内的地板从中间展开。

    约翰连同整个手术架子，沉没到了位于地板正下方的粘稠液体中。

    咕噜噜……

    缓冲液包裹了他全身。

    一台特制的呼吸机顺着他喉管插入，整个脑袋也迅速插满了细密的电线。

    数据槽也被连接到了手术系统里。

    【应急方案九十七，静默。】

    约翰眼前跳出了意识消亡前能够看清的最后一段话。

    除此之外……

    黑光在数据连接过程中没有任何反应。

    水池里面的颜色瞬间变得浓郁。

    血液在扩散。

    艾隆娜现在旁边看得直皱眉。

    约翰的后背被锋利的金属刀子切开，有几根细长的机械臂同时吸附在他乳白色的骨头上。

    墙壁上那根斯安威斯坦义体也向后坠落消失，顺着未知的传送带从水池正下方出现，并且缓缓贴上了约翰的后背。

    约翰的原生脊椎在几根机械臂的作用下被切成数截，并按照固定顺序缓缓移出体内。

    维生装置则是锁定了约翰的神经，将其跟新的义体连接在一起。

    伊格德拉修保护了约翰的心脏，也是他能从激烈的战斗中苟活至今的关键。

    水池里有无数的仪器涌来。

    艾隆娜作为旁观者都被这残忍的画面触动。

    她感觉那些管子和金属软头就像是在血泊里蠕动的软体活物。

    让人不自觉地生理反胃。

    手术进行的时间非常久。

    艾隆娜只能通过旁边的显示器，半猜测地了解目前的状况。

    约翰有些器官已经完全破损。

    旁边墙壁上时不时会有金属板开合。

    电脑屏幕也在不断地跳出约翰的身体数据和各项指标，通过对比和评估，从各类耗材当中挑选适配的人造器官进行更换。

    池子的能见度越来越低。

    艾隆娜甚至觉得它们在拼凑一幅身体。

    约翰此时完全睁开了眼。

    他在水池底部仰躺，看着混杂了各种漂浮物的液体从眼前掠过，却没有刺痛和难受的感觉。

    义眼显示植入体都处于断开状态，身体无法自主移动，只能被迫接受手术系统的控制。

    他眼前跳出新的信息。

    【生物数据扫描确认，主机云备份摄像头数据调用中。】

    这不是黑光。

    手术程序正在将一些信息同步到他的视网膜上。

    约翰的大脑遭受了一阵冲击，他看见周围的水体和机械臂都变成了数据流。

    整个世界好像被剥去了细节和颜色，用某种难以描述的信息集群勾勒出一个便于理解的、具象化的世界。

    【铁邦物流机房-赛博空间】

    黑光显示他来到了新地点。

    约翰的身体似乎摆脱了某种束缚，甚至站了起来，但当他低头环顾四周的时候却没有看见自己的肉体，而是同样灰蒙蒙的、模糊的世界。

    那团处于自己脚体下的人形轮廓，应该就是正在接受改造的身体，位于脖子旁边的数据插槽此时正微微反光，仿佛在告诉他——自己是如何来到这片赛博空间的。

    约翰不知道是什样的力量让自己出现在此。

    他试着向前走了两步，却突然全身失重地往下跌落。

    这种描述或许有偏差。

    应该说物理世界所具备的一些特性、感知，在赛博空间内都是截然不同的。

    它试着用一种具象化的东西去描述非具体的东西，而那种模糊的落差，导致了自己的体感异常。

    约翰就好像在噩梦里艰难行走。

    他不知道过去多久，眼前豁然开朗，看见新的信息。

    【摄像资料调取中……】

    【加载完毕。】

    约翰好像坠入了一段遥远的回忆。

    他看见自己双手握在方向盘上，眼前是前挡风玻璃，更远处是另一辆装甲车的背影。

    车窗外是荒原。

    天气还算不错。

    今天的空气污染指数比平时低0.2个百分点，驾驶座上的挂件是自己从脱衣服俱乐部偷来的，铁片背面甚至还有一个女郎的电话号码。

    画面突然闪烁，就好像是观看过程中被人按下了快进键。

    约翰周围出现了密集的枪火声。

    数不清的炸药在道路上爆炸，通讯系统里全是惨叫，公司的救援部队正在用最快的速度赶来，而自己的窗户已经被打的千疮百孔……

    画面再次跳转。

    他微微低下头，看见自己的黑色手套已经被浸润，胸前中了两枪，防弹衣只能让自己死得更加缓慢和痛苦。

    通讯频道里传来公司接线员的询问。

    他们顺着一个个信号试图联络在现场的人员，想要确认袭击者的信息和当前的战斗进度。

    约翰想要求救。

    但对方却反复要求他立刻去查看货物的情况。

    约翰被逼无奈，只能壮起胆子穿过战场，在同事身上搜寻到了能够划开密封厢体的授权卡。

    他一路踉跄地输入密钥，在面板上留下了血手印。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押运的东西。

    那是个装满液体的玻璃罐，内外都有好几根粗细不等的数据线和金属软管，全封闭的舱体内悬浮着一个赤裸的成年男性。

    “嘿，你是谁？”

    此时身后传来声音。

    约翰下意识地回头去看，突然被一枪托打晕了过去。

    【主线任务：事故真相（完成）】

    【奖励：酬金，斯安威斯坦T17[原型机]】

    黑光跳出了提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