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3.创口

    正如蓝恩所预料的那样，他重弩炮的开火声引来了治愈教会的关注。

    他们抽调了人手派往这个区域。

    但是蓝恩依靠自己高超的移动能力，还有无声无息的隐秘步法、教会镇与亚楠一脉相承的冗杂地形。

    终究是没有再陷入到麻烦的纠缠之中。

    毕竟他干掉米克拉什的动作太快了，也太干脆了。

    等到蓝恩抽身离开治愈教会反应最激烈的区域后，他发现玛利亚也已经低着头跟艾德琳一起站在他们从旧亚楠上来的那个隧道口了。

    这位血之贵族出身的女猎人确实是出类拔萃的强者，跟那些围过来的治愈教会人员缠斗许久，她身上的单肩披风却都没破个洞。

    “你看起来很失望。”

    蓝恩一边用手掂着两个包裹，里面各放着一截神子的尸体，一边对抬头看他的玛利亚说着。

    “没找到你的老师？那位【第一猎人】格曼？”

    玛利亚先是摇了摇头，脸色凝重，接着才回答：“没找到但这不应该，出了这么大的事，老师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还能去哪里？”

    说着，玛利亚下压了自己的三角帽，让帽子的阴影遮盖住自己忧虑担心的面庞。

    “这个夜晚.好像让一切都崩塌了。”

    “对了。”像是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样，玛利亚张嘴问了句，“你之前对我说‘别走太远’.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反而是蓝恩皱起眉头，表情变得拿不准起来。

    两人的表情几乎是短时间内完成了调换一样。

    “不，现在不好说。”猎魔人微微叹了口气，又看看虽然紧张到手指不自觉攥在一起，但还是在努力给自己鼓劲的艾德琳，“只是一个.没验证过的猜想。”

    “那我们现在呢？”

    玛利亚没找到自己信任的老师，意兴阑珊。也就没有多追问，只是顺着现在的情况说下去。

    “现在。”蓝恩举起自己手上的两个大包裹，“我们得再去一趟小渔村去这场谋杀的现场。”

    “祂已经是尸体了。”说着，玛利亚下意识的吸了吸鼻子，她终究也是沉迷于血的亚楠人。“送尸体回去，就能让大神息怒了？”

    “让大神息怒？”蓝恩抿着嘴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想.让祂安息而已。”

    “即便是人类，错误、大量的死亡也会引发一系列可怕的后果。尖锐而疯狂的精神、情绪，与死亡搭配起来就是最恐怖的催化剂。”

    “一个未曾降生就已经被谋杀的神子.至少，我想为祂举行一个送葬的仪式。不然.”

    不然，这个噩梦就是所谓‘一个神子错误的死亡’的后果。

    但是蓝恩并没有把话说清楚。

    因为就算是他说了，这身处噩梦之中的人们，又真的能听懂吗？

    在没有更多棘手战斗的情况下，他们一行人再度从教会镇下去，离开还在燃烧着的旧亚楠的速度很快。

    玛利亚那来自该隐赫斯特的马车依旧在亚楠之外等着，也幸好是在亚楠之外，不然多半也要被烧了。

    可是蓝恩在车厢里，将上下两节神子的尸体整合到一个袋子里的时候，猎魔人的手却突然一顿。

    艾德琳和玛利亚此时都坐立难安的沉浸在神子的鲜血气味中。

    只有自控力比较好的玛利亚发现了这个停顿。

    “这尸体不对？”

    玛利亚谨慎的问着。

    她平时虽然是个强大且果决的猎人，但是这个夜晚如果不是蓝恩，她估计自己比没头苍蝇好不到哪去。

    至少靠她自己她甚至无法看清治愈教会的底色。

    但是蓝恩却只是低着头，手指在神子尸体的背后，一道巨大的伤口处又慢又仔细的拂过，像是在用自己的经验和触感，来感受这一道巨大的创伤。

    这应该就是杀死祂的致命伤。

    但是，这伤口并不是剑伤啊。

    之前在跟路德维希进行战斗的时候，那位从兽化里目睹月光，从兽性的深渊里爬出来的教会第一猎人说，是他给了科斯的孤儿致命的一击。

    可是不论是路德维希身上刚开始背着的那把治愈教会工坊制造的精工变形武器，还是另一把现在已经在蓝恩手上的【神圣月光剑】.都应该砍不出这种伤痕才对。

    这到底是

    蓝恩的脑子里正在飞速运转着，但是玛利亚在旁边的询问却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不，没什么。”

    蓝恩的手指指尖，从神子尸体上的巨大创伤离开，摇了摇头说着。

    小渔村依旧在下着朦胧的小雨。

    猎人们那场大猎杀所点起的火已经灭了。

    只剩下还冒着烟的木头残骸，还有满地的尸体。

    那些鱼人尸体的头颅被破坏或者说折磨的痕迹非常明显，几乎让人一看就知道，那头骨一定受过非人的待遇。

    恐怕那些猎人或者随行的学者们，一定用手指扣进那些头骨的内部，翻找过里面的某些东西吧？

    这里已经没有了敌人，只剩下一片死寂。

    蓝恩打头向前走着，玛利亚则护着艾德琳在身后跟随。

    虽然小渔村因为地形的原因，被这里的渔夫们建设得比亚楠大多地方还要复杂盘绕，但是好在猎人们战斗和推进的痕迹很明显。

    在蓝恩的猎魔人视野下，一路跟着前进，还是找到了那场谋杀的发生地。

    三个人在小渔村的一栋建筑里找到了一个升降梯。

    机械运转的声音，在这个潮湿又阴郁的村落里，也带上了湿木头滚动的‘咕噜’声。

    “那些都是.”

    升降梯上，玛利亚从镂空的栅栏往下看，艰难的吐出半句话来。

    艾德琳表现得就更加明显，血之圣女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要呕吐出来的呜咽。

    在这升降梯将要落在其上的地面，铺着不知道多厚的一层.又肥又大的白色虫子。

    滑腻的外皮如同鱿鱼之类的海洋生物。

    唯一能让人接受的点，是它们似乎全都死了，一动不动。因此这不知道多厚的一层虫子并没有像是浪潮般蠕动起来，也没有发出滑腻的相互摩擦声。

    艾德琳的反应纯粹是生理反应，但是玛利亚是不折不扣的亚楠猎人，她的反应更多是.后悔。

    因为这些虫子的外形，就跟蓝恩之前在研究中心的实验中，从灰血病患者的血里培养出来的寄生虫一模一样！

    只不过体型尺寸更大了而已。

    ‘嘎吱’一声，升降梯停稳，蓝恩打开了栅栏。

    “所以.”可是玛利亚却只是低着头，看着升降梯外厚厚的虫子们，用近乎荒谬的语气说着。

    “这是大神科斯带来的虫子，而这些虫子在人体中就会变成.灰血病？”

    上位者身上的寄生虫，被人类发现后带回了亚楠，成为了一场人造的瘟疫。

    现在，整条事件的链路都已经被理清了。

    蓝恩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拎着装好两截尸体的大布袋就走下升降梯，往更深处的洞窟里走去。

    玛利亚有些浑浑噩噩，现在反倒变成了艾德琳在搀着她。

    靴子踩踏脚下厚厚一层黏腻虫子的触感令人汗毛倒竖。

    再往里走，是一片朝着洞窟深处跪拜的畸形女人。

    小渔村的男人们，都因为古神科斯的影响，而成为了半鱼人的样子。

    但是女人却好像变成了田螺姑娘，她们的身上滑腻而惨白，寄居在螺壳里。

    这种变异的程度似乎非常深，她们还保留着的人形的上半身探出螺壳的时候，就连内脏都像是海螺一样，缠绕着人形身体外面，而不是长在身体里面。

    她们一动不动，或许也正是因此，之前到来的猎人们都没有兴趣杀掉她们。

    洞窟的更深处是一个出口，外面连着平坦的沙滩。

    海洋和沙滩，在这个夜晚都像是污浊到一片焦黑的模样。

    只有那水波涌动时反射的光，才让人分清哪里是沙子，哪里是水。

    而一个巨大而惨白的海洋生物尸体，就在这污浊之中无比醒目的趴着。

    祂身上有巨大的白色肉膜盖着，不知道下面的身体是什么结构，肉膜之外伸出许多软体生物般的触手。

    偶尔看见的几条正经肢体上，肘关节长着鱼鳍似得器官，还有鱼鳞、掌蹼之类的东西。

    就像是亚楠这地方大多数超凡生物的表现一样，肢体生长的乱七八糟。

    唯独这乱七八糟的尸体带着一股宁静和凄凉。

    与其他东西的癫狂和血腥截然不同。

    浪潮‘哗哗’冲刷着祂濒临水线的身体，让祂身体一侧的肉膜和触手都被动的滑动起来。

    蓝恩找来一条残破的渔船，将科斯的孤儿的遗体，放在船上重新上下拼接好，并且将祂那畸形的手掌在胸前安详的合拢。

    瘦削的身体能看出骨骼的轮廓，祂的身体完全没有长好。

    连皮肤都没有长开的机会，所以这张脸才会像是个皱巴巴的老头。

    一个早产儿，一个孤儿.

    听说，大神科斯是海洋的古神祇。

    那么将这孤儿的遗体送回海洋，也算是送回了祂母亲的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