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墓碑

    有些陈旧的墓碑上刻着深浅不一的文字，几座是石雕，几座是木雕。

    石头雕刻的墓碑是郑源立的，比如那座南希木之墓，剩下的那几座木碑顶部已经开始风化，干枯破损，底部却长起了青苔，表面的字迹也模糊不清。

    “那里躺着是我的家人，他们已经离开很久了。”

    见郑源在看着屋子旁的墓碑，南希福解释道。

    “是嘛......”

    缓缓走近墓碑，郑源伸手轻抚过表面，手指顺着模糊不清的字迹勾勒。

    忽然郑源余光看见，角落处一座还未完工的墓地，还没挖完的坑已经半坍塌，几块破木板拼成的棺材已经开始腐朽。

    “那是我的墓，可惜还没挖好我就没力气挖了，你也看到了，我快死了。”

    看郑源正望着自己给自己准备墓，南希福解释道。

    他忽然不害怕了，他本就快死，本就卑微如尘土，本就丑陋如蛆虫......

    这样的他，还害怕些什么呢？

    ......

    “嗷呜！”

    几头健壮的灰狼招摇过市，忽然从旁边的草丛中窜了出来，郑源扭头看去。

    “嗷呜？”

    为首的狼歪着脖子看着郑源，这只两脚兽在看啥呢？怎么一点味道没有，看着就不好吃。

    又扭头看向南希福，狼脸上露出了肉眼可见的嫌弃表情，这货闻着好臭，闻着就不好吃。

    南希福没有一点表情的看着头狼，他并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这这里没有动物会想吃他，曾经有一只瘦骨嶙峋的狼对它咧开牙齿，那时他真的觉得自己要死了，害怕的几乎不过睁眼。

    但是那头快要饿死的狼用鼻子嗅了嗅他便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扭头离开了，它宁可饿死也不会吃这玩意的。

    那时南希福看着既有死里逃生的喜悦，又有一种深深的愤怒，他如此卑贱，卑贱到连一只快饿死的畜生也不愿吃他，他如此丑陋，所有人都对他投以鄙夷的目光，可这一起都是怎么来的呢？

    他是愿意变成这样子吗？变的如此肥胖，丑陋？

    他没得选，他没法选自己的出生，所以他的母亲是个妓女。

    他没得选，他没法选自己的命运，所以他跟其他妓女的孩子进了相同的孤儿院。

    他没得选，他没法选自己的未来，所以他被压迫，欺压，种着猪油大豆，吃着猪油大豆。

    他没得选，他没法选自己的结局，所以他在着廖无人烟的凄凉之地，靠着稻草，盖着发霉的毛毯，等着死亡，连墓都没有的死亡。

    ......

    南希福的表情依旧平静，他已经没有力气愤怒了，但是在那双漂亮的瞳孔内，确是满是对命运的不甘与愤怒，以及那只嫌弃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不爽的摇着尾巴离开的畜生。

    他想哭，想流泪，想愤怒，想大声咆哮，发泄命运的不公，生活的苦楚，人生的痛苦，可他没有力气了，所以他只能看着鄙夷他的东西离开，他本就空无一物的内心一点点的再被抽离。

    明明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靠着这尘土般的肉体在这小镇边缘生活，可为什么这次如此的，如此的愤怒呢？

    南希福转头看向郑源，忽然明白了，是嫉妒啊。

    看着郑源高大的身材，英俊的面庞，健壮的肌肉，南希福想着，凭什么他如此完美，而自己却是这个样子呢？

    “砰！”

    忽然，郑源脚尖一勾，挑起地上一颗石子，石子如子弹般射穿头狼的脑袋。

    郑源走向头狼，拎起头狼，扭头看向南希福，先是沉默，然后露出一个笑容。

    “一起吃吧！”

    “......”

    看着这个笑容，南希福内心情绪万千，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

    ......

    被剥下的狼皮变成了郑源的裤子，被切成几块的狼肉用木头串了起来，放在火堆上烤着。

    挪到火堆旁的南希福看着摇曳的火光，如宝石般的瞳孔染上了几分火的颜色。

    “好暖和。”

    阴冷潮湿的被子让南希福已经好久没感受到温暖了，难得的火堆让他不由眯起了眼睛。

    但是他没有闭上眼睛，因为他的眼睛已经被火堆上的烤狼肉牢牢吸引住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一碗米饭，更别提这样的烤肉了。

    在烤肉上撒上附近找到的调味料，更加激发了肉香，修剪过后的脂肪层大概有一厘米厚，被火烤的焦黄，滋滋冒油。

    “好香啊。”

    南希福不由瞪大了眼睛，吞了一大口口水，内心泛起了久违的期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南希福坐的如坐针毡，但是一直疼痛的身体却是忽然一下子再也不疼了，呼吸困难的肺忽然开始贪婪的吸着空气中飘着的肉香。

    “还没......好吗？”

    南希福如同饿狼般看着郑源手中不断滴油进入火堆，让火焰不断摇曳的烤肉，那一滴滴滴进火堆里的油让南希福一阵阵心疼，他已经很久没见过油星了，他都想直接趴下去用嘴接着油滴了。

    “马上。”

    郑源将狼腿抬高，其实肉已经烤好了，只是还很烫，看南希福的模样，如果不稍微放凉，直接给他的话，就算把嘴巴烫熟，南希福也会吃下去的。

    放了一会，在南希福失去理智之前，郑源将手中的狼腿递给南希福，南希福忙不迭的擦了擦手，接过狼腿。

    迫不及待的张开嘴巴，咬下了自己能咬下的最大一块，烤的鲜嫩多汁的狼肉好像炖煮过的一样，被轻松的撕扯下来。

    费力的咀嚼着，肉汁不断随着咀嚼迸发，油脂顺着嘴角流出，两边的腮帮子高高鼓起，南希福泪顺着眼角流出。

    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这么大口的吃肉，好香的肉啊，真的好好吃啊！

    为什么它咬起来这么松软又有韧性呢？每次咀嚼流出的肉汁是那么的香，好满足。

    咀嚼了良久，不舍的咽下，看着手里缺了一大块肉的狼腿，南希福心中止不住的心疼，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以吃这么快呢？

    所以这次他就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味着这个味道，小口吃起来又是不同的风味，他这次可以更细的品味肉中调味料的味道，他不明白肉里面，郑源加的花茴香，草盐是什么，他只感觉到肉里面有好几种味道，他的感想只要好好吃。

    “好好吃，好好吃！”

    他一边吃，一边哭，泪混着肉一起咀嚼，咽入腹中。

    南希福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知道手中的狼腿肉越来越少，肚子越来越饱。

    细细舔着手上的，骨头上的肉油，被啃的干净的好像可以用来做标本的狼骨被细细的咗着，用手拒绝了郑源递过来的另一条狼腿，南希福放下骨头，长长打了个饱嗝。

    “好饱啊。”

    他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对郑源轻声，笑着说道，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本就漂亮如宝石的瞳孔更加璀璨，里面好像藏着一座星空。

    “真的好好吃，好久没吃这么饱了。”

    南希福晃晃悠悠的站起，又摇摇晃晃的走回他的那个小窝，舒服的躺进稻草里，发霉潮湿的被子此刻也显得温暖。

    “好困啊，我先睡了。”

    扭了扭身子，南希福舒服的低声说道。

    “真是好吃，明天拜托他离开前给我生个火吧，这样我平时吃米就不用吃生的了，话说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明天问一下吧，真的很感谢他，好久没吃肉了，真的好久，上次吃是什么时候呢？”

    南希福默默想着，内心涌起了一种莫名的情绪，他忽然有了希望，他明天想，未来想再吃一顿这样的美食，平时想吃的再好一点点。

    “......院长，小木，小雨，壮哥......”

    他的呼吸慢慢平稳，嘴角勾起笑容，他想着要是院长他们现在还活着就好了，这样他们也能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以前院长还在的时候，也就逢年过节有一小块肉吃，而这次他居然一个人就吃了一整条狼腿肉。

    “你们要是还在的话......一口不吃我也愿意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南希福慢慢入睡。

    郑源沉默的坐在火堆旁，静静看着南希福入睡，渐渐暗淡下来的火光让黑暗吞没了郑源的脸。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林间，照亮到南希福的脸上，浓厚的黑眼圈在阳光的照耀下显淡了很多，他的嘴角还挂着微笑，只是不再呼吸。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