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致五百年后的你

    伴随着那个似曾相识的机械音响起，永恒圣殿内绽放出了四分五裂的黄金光芒，那株金色的根茎以极尽曼妙的姿态盛开，隐隐透出一股神秘缥缈的异香，仿佛来自天上神国的香料。

    黄金的枝叶也在曼妙地舞动，如摇篮般簇拥着形似天神的暗质体，那枚流转着血色勾玉的眼瞳竟然流淌出了猩红的鲜血，血液浮现出无穷无尽的黑色火焰，赫然是起源之咒！

    白发的少年也被吞噬。

    他被囚禁在金色的根茎里，千丝万缕的白色纤维探入到他体内，仿佛刺穿了他每一根神经，钻进细胞的最深处。

    生命力疯狂地流逝。

    起源之咒却如洪流般流淌出来，蔓延到四面八方，勾勒出无数道勾玉般的矩阵，最终汇聚那具黄金的棺椁上。

    深入到龙雀的尸体里。

    这便是传说中的创生仪式，不死之术！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圣殿内的骸骨们仿佛感受到了冥冥之中的召唤，竟然起死回生般站立起来，向着那尊笼罩着黄金圣光的神明顶礼膜拜。

    这些骷髅们竟然高唱着古老的圣歌，像是一场来自远古的盛大祭奠，仿佛在千万年前他们就曾经如此跪拜过。

    而眼前的这一幕，就像是时光倒流。

    但膜拜的对象，却换了人。

    因为举行创生仪式的，并不是神明。

    而是鹿不二。

    这一刻他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奇妙状态，本体和暗质体仿佛合二为一，共同支配了意识深处那尊神明的权限。

    此刻的鹿不二无比确信，他脑海深处的神秘虚影恰恰就是所谓起源之神大源的一部分，当创生仪式启动的那一刻，他甚至能够感知到在一百多公里以外的，那个已然成神的红衣女人！

    那种感觉非常的微妙。

    就像是漂流在外的灵魂，能感知到躯体的所在！

    不仅如此，千万年来的记忆涌入了意识的最深处。

    古老神秘的大山，从天而降的莲花飞船，宛若神明般的女人悬浮天上，披着兽皮的原始人们跪拜，为神修筑宫殿。

    圣山上的钢铁莲花陷入了沉寂，古老的青铜宫殿内封印着一具具古朴的石棺，千万年来不时有人闯入进来，最初是穿着粗布麻衣的先民，渐渐出现了披着道袍的方士们，也有身披铁甲的军队，还有来自极寒之地的蛮族，亦或是中世纪贵族的探险队，再到后来竟然出现了二十世纪初的德国军队，他们的旗帜如此眼熟。

    而在最后的最后，记忆里出现了一支科考队，他们穿过泥泞的山间，考察了遍地的青铜建筑，最终登上了山顶。

    打开了永恒圣殿的大门。

    记忆却在此刻变得斑驳破碎，隐约能看到圣殿内有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正在对着投影仪记录着什么，他的妻子昏睡在他身边，手里捧着一枚钢铁外壳笼罩的鲜红心脏！

    那一刻，鹿不二的大脑停止了思考。

    因为那对夫妻，是那么的眼熟。

    分明就是他的父母啊。

    “鹿哲，欧洛拉科技首席研发员，天神文明科考队队长，编号52018。安弦，欧洛拉科技首席研发员，天神文明科考队副队长，编号67210。我们正在通过地心科技，向五百年后的你对话。”

    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是如此的虚弱，疲惫地对着投影仪说道：“我的孩子，如果你有一天真的能抵达，听到我们的对话，那就代表你成功了。恭喜你，穿越了荆棘，战胜了死亡，领悟了生命的意义。真的了不起，不愧是我的儿子，你简直棒极了！”

    有那么一瞬间，记忆里的鹿不二愣住了。

    他想要伸出手，去触碰那对夫妻。

    但是他根本就做不到。

    不知道为何，听到那個声音的一瞬间，他对这一生的憎恶忽然间就烟消云散了，内心深处的酸楚被强行翻了出来。

    无数情绪在内心翻涌。

    其实生病这件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所有的痛苦和苦难他都可以承受，哪怕是死亡也并不可怕，但一直以来他心里却有一个小小的愿望，那就是在他有时候感到疲惫想要放弃的时候，能有个人来拍一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现在，这个心愿被满足了。

    “我们很抱歉，没有办法在你最需要陪伴的时候，留在你的身边。我们别无他法，为了让伱活下去，爸爸妈妈只能被迫远离你。你这一路走来，一定吃了非常多的苦。但既然你启动了创生仪式，那就证明你有了自己的人生，感悟到了爱与善良的真谛，你的身边一定出现了很棒的人吧，他能给你的陪伴要比我们多得多。”

    那个男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就无力地倒在青铜台面上，大口地喘着粗气：“想想还有点羡慕，但我们应该感激他才对。”

    鹿不二陷入了沉默。

    是啊，当然是很棒的人。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棒的人了。

    功业盖世，料天神大能者无可及。

    连神都打败了，还有谁比他更威风呢。

    “孩子，现在认真听我说，每一句话都要记住。你第一次生病，的确是病。但第二次，就已经不是了。所谓癌变，本质上是人类进化的错误产物。进化的方向是对的，但过程出错了。那个东西，就是借助这个契机，进入到你的体内的。这是一个巧合，是人类文明史上最大的诅咒，但也是生命最可歌可泣的奇迹。”

    鹿哲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你很了不起，神明都杀不死你。但这还不够，你还要继续走下去。我们经过多年的考察，为你找到了一线生机。你妈妈通过天神补完自身的过程，为你设计了一套系统。我们把这套系统，封存在了天神之种里。这套系统会指引着你前进，一步步帮助你窃取神的力量。所谓天神之种，实际上就是神用来启蒙自己的工具，但现在它是你的了。这东西或许会遗失，但它具备着因果的力量，在你破茧以后自然而然会来到你的身边。”

    鹿不二这一刻终于想明白了，为何天神之种会机缘巧合之下落入他的手里，包括迄今为止开放的两种权限。

    最初的权限是让他窃取神的躯体。

    通过吸收暗质来进化。

    后来的权限是让他窃取神的权柄。

    那就是通过起源之咒，来回收异鬼术。

    如果他最初就知道这件事的话，那么在他刚刚破茧的时候就不会觉得孤独了，因为他的父母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

    天神之种，就是他们的心血。

    “正因如此，你才能开启创生仪式。那是天神的权限，但你也可以撬动祂的力量。切记，创生仪式不可滥用，起死回生并非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包括你要复活的人位阶越高，付出的代价就越惨烈。我们相信你，你掌握着这种力量，一定会把它用作正途。”

    鹿哲顿了顿：“但你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这个秘密。这个世界很美好，但也非常的可怕。那些天神和荒神，从古至今一直都存在！古代的进化者们，一直在阴影里对抗他们。”

    这个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我们，其实也是其中的一员。但在五百年前，我们战败了。那个古老的文明，彻底侵蚀了我们的世界。那些荒神，不乏有觉醒了智慧的存在，他们融入了人类的文明，图谋更大的利益。甚至连神，都在寻找人间体。”

    “根据我们的计算，一百四十亿人里，大概会有那么三四位个体，拥有能够容纳神明意志的资质。他们生下来，或是在破茧的过程中，就会被神的意志所同化。随着他们的长大，他们会渐渐失去人性，进而拥有神明的思考方式，觉醒神明的意志。”

    鹿不二微微颤栗起来。

    这说的，岂不就是龙翎！

    鹿哲剧烈地咳嗽起来：“大源的苏醒，实际上就是那些可怕的存在谋划出来的。祂们掌握着远比人类先进很多的技术，思考的方式和智慧的层次，也远在人类之上。人类要对抗祂们，是一个异常艰辛的过程。但我们相信，人类是会胜利的。”

    他认真说道：“因为你，已经赢过了一次。”

    鹿不二沉默良久，无声地笑了笑。

    岂止是他。

    他的那位朋友，也赢过一次。

    “还有很多事想对你说，还有很多秘密想告诉你。但你的位阶不够，是无法听到的。实际上我已经把我知道都说了出来，至于你能听到多少，那就要看你现在处在怎样的层次了。”

    鹿哲沉声说道：“最后我要提醒你几件事。”

    “第一，这个世界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笼罩着，祂会世界按照祂想要的进程发展，祂会让历史朝着祂想要的方向延续。你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由祂来掌控。但并非没人能够突破这个桎梏，等到你到第十界的时候，就能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了。”

    “第二，人类的进化之路，并非来自于神树。那是人类自我发掘出的东西，那是老祖宗留下的智慧成果。你们无需向任何人低头，也不需要有任何信仰……抬起头，堂堂正正做人。”

    “第三，小心那个给你寄头盔的人，那家伙根本就没安好心。不要让他找到你，好好藏起来发育，然后狠狠地揍他。”

    记忆里的永生圣殿地动山摇。

    鹿哲强撑起最后一口气，把昏迷的妻子抱了起来，一步步倒退着往外走，看起来就像是个笨拙的木偶人：“我还不想死，我得做最后的尝试，带你妈逃出去。这真是奇妙的感觉，我现在看不见你，却能感受到五百年以后的你。真不舍得啊，我好像有一年多没有见你了。你还好吗？在医院会不会很孤独？生日有没有人给你送祝福？我真的受够了不在你身边的生活，但这样为你而战，我们却很幸福。”

    他声音变得哽咽了：“只是很遗憾要缺席你的人生了，没有办法出席你的家长会，没法在你被欺负时候去打爆对面的狗头，没法看着你长大成人，没法给你介绍工作……说起来，你老爹我有很多硬关系还没用呢。你老妈还整天惦记着，你以后会不会被坏女人骗。我也在担心这件事，毕竟你没有父母在身边。”

    鹿不二嘴唇动了动。

    他其实很想说，那些年都是他收钱乔装打扮冒充低年级的家人出席家长会，欺负他的人都被他都揍回去了，他现在是军部远近闻名的超级恶霸，至于工作什么的确实不太体面，如今的他就像是一个城市里的清道夫一样，负责到处捕杀那些阴沟里活畜生。

    至于女朋友什么的更不用担心。

    他喜欢的女孩子很好很善良也很漂亮。

    除了有点凶之外，没什么缺点。

    “最后一件事。”

    鹿哲抱着怀里的女人，退到了圣殿的大门边，严肃的表情顿住了，咧嘴一笑：“爸爸妈妈永远爱你。”

    记忆支离破碎。

    ·

    ·

    圣山所在的维度剧烈的动荡起来，千丝万缕的阳光照亮了云雾，落入荒芜又寂静的世界里，黑暗便无所遁形。

    穿梭在天空中的青铜战机剧烈动荡起来，因为本已经封入棺椁里的女人骤然睁开了美眸，光洁的额头上浮现出一枚空白的竖瞳，流淌出殷红的血液来，而她体表流淌的神性骤然枯竭。

    就像是一下子从神明坠落成了凡人。

    恐怖的力量顿时烟消云散。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抽空了一样。

    她的美眸是如此的愤怒，却又迷惘不已。

    “发生了什么事情？”

    “神的力量，竟然被抽空了！”

    “怎么可能？谁能做到这种事情？”

    “龙雀么？难道是他重伤了神明？”

    事实摆在眼前，神明体内的神力的确是被抽空了，却又不知道去往了何处，这一幕是如此的荒诞离奇。

    神的力量，唯有神才能控制。

    除非神的人格分裂了。

    然而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戴着鬼脸面具的黑衣人们面面相觑，这个时候他们忽然意识到了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那就是当圣山的封印解除以后，那个男人已经成功脱困，说不定已经来追上来的路上了。

    机舱的驾驶座上，响起了惊恐的声音。

    “你们看前面！”

    他嘶哑说道：“他……已经来了！”

    只见蔚蓝的天际之上，白发的青年漂浮在半空中，他随手扯掉了身上的白衬衫，露出肌肉分明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那双眼睛仿佛深邃的大海，酝酿着风暴。

    这就是梅丹佐。

    天象光明，永远比你想象得要快。

    这个男人的实力迄今为止都是个谜，因为情报显示他的确掌握了异鬼术，但却一直都没有使用过。

    因此一直有个传闻。

    梅丹佐掌握异鬼术以后。

    或许比前代君主还要强大。

    砰！

    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梅丹佐仅仅是伸出了一只手，抵在了这架青铜战机的前端，就这么硬生生让它停了在了半空中。

    仿佛最基本的物理规则都仿佛失效了一般。

    机舱里的巴别塔成员都陷入了沉默。

    “神明呢？让她出来见我。”

    梅丹佐扯掉胸前的项链，随手抛在了半空中，只见一道神圣的太阳光轮显现出来，悬浮在他的背后。

    “我想看看，神到底有多强大。”

    ·

    ·

    当维度正在崩溃以后，圣山也在崩塌。

    破碎的永恒圣殿里，白发的少年背着一具黄金的棺椁走了出来，分明触目所及的一切都在崩塌毁灭，但他却根本就没有任何畏惧的表情，还残留着泪水的脸上，只有数不尽的迷茫。

    他不知道创生仪式是否成功了。

    这场仪式过后，他的额头上浮现出了一个隐约的血痕，体内的生机都被抽走了，却又被不朽之力缓慢地治愈。

    除此之外，他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只是有点累。

    只是有点疲惫。

    他本来都做好了付出一切的准备。

    但他偏偏相安无事。

    他甚至怀疑，这场仪式已经失败了。

    然而就在山体崩塌的一瞬间，他却嗅到了来自背后棺椁里飘出来的神秘异香，一如当初他面见神树时闻到的味道。

    那具黄金的棺椁里，似乎有什么变化在发生。

    鹿不二沉默了良久，竟然慢慢地弯下来腰，双手支撑着膝盖，微微颤抖起来，但并非是哭泣，而是笑了出来。

    那笑声是如此的沙哑怪异。

    却又是那么的畅快。

    那是从地狱里走了一遭又重见光明的如释重负，也是在死神手里把人抢回来的快意和嚣狂，虽然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他就是有信心去面对这个巨大的世界了。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如此的畅快！

    仿佛天上地下，任他遨游！

    “哈哈哈……”

    鹿不二突然释怀地笑，敞开双臂拥抱着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千丝万缕的阳光穿透云层落在他的脸上。

    笑声回荡在崩塌的半山腰。

    随风飘摇。

    “我要呼风唤雨。”

    “我要上天入地。”

    “我要生在梦中。”

    “我要死在梦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