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残缺体

    01月13日的早晨，法国的诺曼底地区，某个海岸旅馆的301号房间。

    一阵轻缓的敲门声传来，然后是夏明威的声音：“霍格，我要走了，今天我得和他们去调查序列者。”

    霍格从床上醒来了。

    他睁开肿胀的眼皮，沉默了片刻，揉了揉通红的鼻子：“慢着，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他强撑着脑袋的胀痛，缓缓从床上起身，夸张的体重搞得床板咯吱作响，像是随时会塌。

    “什么事？”夏明威在门外问。

    “好像是在1858年……还是在1852年，在那个时候，我的冰霜巨人序列还只有三阶，但是，我却进入了神话体。”霍格断断续续地说，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夏明威愣了一下：“神话体？不是只有四阶的神话载体才能进入神话体？”

    “不，三阶的神话载体也能进入神话体，但必须达成两个条件，第一个条件是你必须和序列里的神话意志达成百分之九十九的共识；第二个条件是你当时必须处于一个极端的情绪状态，伱得把自己逼到极点。”霍格缓缓地说。

    夏明威沉思了片刻，开口问：“把自己逼到极点……你指的是接近暴走的状态？”

    “对，”霍格转头，眺望清晨的海岸线，“那时的你可能已经快疯了，而且神话意志很有可能会取代你的意志，这就是提前进入神话体的代价。”

    “如果真的能这样做，那三阶的神话体和四阶的神话体之间有没有什么区别？”门外的夏明威声音有些嘶哑。

    “当然有，”霍格打了个呵欠，“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进入的只是‘半神话体’，因为你才只有三阶，不可能像四阶那样进入完整的神话体，‘半神话体’的残缺有的表现在能力上，有的表现在外表上。”

    “半神话体……”夏明威缓缓地靠到门上，深吸一口气，“霍格，你的意思是，等我过段时间升上三阶以后，我可以试试进入残缺的神话体形态……”

    “不，”霍格俯下身，在找床底还没喝完的啤酒：“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小子千万别这样做，因为风险很大，一个不小心你就会彻底失控，这辈子都救不回来。这是提前向神明索取力量的代价。”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霍格沉默了片刻，拿起一罐啤酒：“我希望你能活下来，或许在面临绝境的时候，我的建议能给你一些帮助。”

    “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要告诉我么？”

    “没有，你走吧。”霍格咔的一声拧开瓶盖。

    夏明威靠在门的另一边，沉默了许久：“保重，霍格。”留下这句话后，他的脚步声很快远去，门外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霍格猛灌了一口啤酒，长长地呻吟一声，然后又倒到了床上，沉重的身板差点直接把床铺压垮。

    另一边，夏明威和冬翎、江子枭在昨晚商量好了相关的计划，他们先在海岸小镇里找到机械师“迪士尼”，然后再乘车去诺曼底牧场寻找造梦师“索尼克”，所以三人一大早就在小镇里集齐。

    事实上，夏明威只是放了一个分身陪同他们做事。

    而这会的时间，他的本体已经乘车前往诺曼底牧场，以防造梦师在听到消息后逃跑。

    除此以外，他还有另一个想法，他想顺便试试造梦师创造出来的梦境，是否能促使他的空想力量提升。

    于是在这一天的黄昏时分，江子枭和冬翎以及夏明威的分身三人都把海岸小镇逛了个遍，还没找到那个机械师的身影，他们只好打道回府，在附近的旅馆休息，等到明早再乘车前往诺曼底牧场，看看机械师是否和造梦师待在一起。

    而夏明威的本体这边，则是已经到达了诺曼底牧场，趁着夕阳还未落入地平线下方，他找到了那个木屋。

    “看来就是这里了。”

    夏明威驻足远处，瞳孔中升起一缕赤金火苗，顿时望清了木屋内部的景象，里头有着三个人，根据他们的口型，以及屋内发生的事情，夏明威迅速确认了他们的身份，目标的造梦师和机械师都在这里，另一个可能是造梦师的客人。没有从他们身上看到序列纹章，很有可能是他们在升上二阶后，学会了隐藏序列纹章的手法。

    他收起了火眼金睛，叫唤出龙猫，越过染着余晖的草地，来到木屋前方，轻轻敲门，里头的人很快为他打开了门。

    “一般来说，找我造梦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理由，先生你的理由是什么？”康奈尔拿着纸页和笔问。

    夏明威左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抚肩上的猫：“我是一个艺术家。来这里是为了试试，你的梦能不能为我提供一些创作灵感。”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不像是在说谎。

    莱诺抱着肩膀，靠在一旁的墙壁上，静静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从面容来看像是亚洲人，气质冷冽。

    比较让人在意的是他的那只猫，莱诺还是第一次见到会有人带着猫来玩“造梦”，简直匪夷所思，难道是想让自己的猫也跟着做场大梦？

    “原来如此，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客户。”康奈尔笑了，“那你大概想要什么样的梦境呢？艺术家先生。”

    “你看过《盗梦空间》么？”夏明威问。

    “当然。”

    “我需要一个连环结构的梦境，最好是几十个梦重叠在一起。”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康奈尔的语气严肃了一分，“先生，那样你很有可能会被困在梦里出不来，这可不是玩笑。”

    在他的旁边，莱诺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翻弄着那个布袋，检查里面装着的一叠叠法郎究竟是真是假。

    半晌后，他凑近康奈尔的耳边：“钱是真的。”

    康奈尔挑了挑眉，他没想到在诺曼底牧场附近还有人能给出这么多钱，而且还提出了这么荒谬的请求。

    龙猫打了一个呵欠，在夏明威的右肩上趴了下来，湛蓝的双瞳静静地注视着康奈尔。

    夏明威从龙猫的身上挪开视线，抬眸直视着康奈尔：“请问你能做到么？不能的话就算了。”

    “行吧，”康奈尔扶了扶眼镜，笔尖在纸上快速划动，“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会先让你进入一个八重的梦境，如果你认为自己能扛得下去，我再让你试试结构更加复杂的梦。并且，既然你对梦境的内容没有要求，那我会用上以前的素材，这样也方便我设计梦境的结构。”

    “就这么办好了。”夏明威将双臂搭在桌上，一副拭目以待的样子。

    康奈尔刚刚停下握着的笔，他的指尖就开始冒出五彩斑斓的梦境气泡，这些梦境气泡重叠在一起。

    夏明威缓缓转头，看向角落坐在木椅上的老男人，看起来是康奈尔的上一个客户，正沉浸在康奈尔制造出来的梦境当中，神色舒缓，墨镜后的双目紧闭着。

    “已经好了。”

    “这么快么？”夏明威有些诧异。

    康奈尔握着一个五光十色、内部景象飞快变幻着的气泡：“一般来说，我只有在客人提出‘内容要求’的时候，需要多耗一些时间去设计符合客户需求的梦境。而您既然都说了，您只需要一个多重的梦境，并不在意梦的内容是什么，那我直接用上以前设计过的梦境结构，根本不需要花上多余的时间。”

    “原来是这样，”夏明威说，“我准备好了。”

    “容我多提一嘴，”康奈尔说，“先生，你的猫要怎么处理？在你进入梦里的时候，需要我们暂时帮你照顾这只小猫咪么？”

    “它是我的保镖，就让它坐在我的肩上好了。”夏明威耸耸肩膀。

    莱诺呵笑了一声，心说这是什么小屁孩，康奈尔的脸上也是浮现出笑意，没想到夏明威能把这话说得这么一本正经。

    “好的，那只要握住这团气泡，你就能进入我制作的梦境。”康奈尔说着，将掌心的梦境气泡推向夏明威。

    夏明威伸手握住，意识仿佛被吸纳入其中，迅速下沉至梦里，他缓缓垂下头颅，靠到了椅背上。

    “你说，他会不会被困在你的梦里出不来？”莱诺笑了。

    “不管怎么样，先给他腾出一张床好了。”康奈尔轻叹一声，已经开始在整理床铺了。他的每一个梦都有不同的破局方法，但夏明威要求进入的是一个连环梦境，解决完一个梦还有一个梦在等着他。

    整理完床铺后，康奈尔走近夏明威：“让我看看他玩得怎么样。”说着，他闭上了双眼。

    康奈尔的意识进入梦境世界，他矗立在天空一角，远远地观察着夏明威。这是夏威夷岛的基拉韦厄火山口，火山就快要喷发，烟幕如同展开双翼的恶魔那般升向天空，将世界染得铅灰色一片，岩面持续崩裂，渐渐泛起赤金色的色泽，像是有一条在地底沉睡了千万年的大蛇苏醒，正在火山底下蠕动着身体。

    轰隆的巨响自火山内部传来，岩浆仿佛长江般滚滚流动，转瞬化为一道赤金色的炎柱直冲天空，嘶吼着撑开了暗沉的世界。

    在康奈尔最早从事“造梦事业”的时候，他就很喜欢观看客户的反应，这就好比看整蛊节目带来的期待感，看到别人在自己精心打造的梦境里大惊失色的时候，康奈尔的心里总有一分别致的满足感。

    当然，到了最近他就不怎么在意客户的反应，因为大家都千篇一律，有的人甚至还跪了下来大喊着：“我的上帝啊，我的上帝啊！”

    康奈尔已经很久没有兴致观察客户了，但夏明威是个例外，他想让夏明威开开眼界，所以特意挑选了感官效果最为惊人的那几个梦境。

    眼前的这个火山爆发梦，康奈尔是为一个旅行者设计的，那个旅行者说这辈子都还没见过火山喷发的画面，所以想让康奈尔为他设计一个这样的梦境，让他身临其境地感受一下火山喷发时的震撼。

    但康奈尔远远看去，只见夏明威的脸上毫无表情，他静静地看着远处的火山，冲天炎柱的辉芒映得他的双瞳熠熠生辉。

    “没反应？”康奈尔挑了挑眉，心想自己还真是小瞧了这位客人的心理素质，可下一刻，令康奈尔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了。

    夏明威伸出右手，撑在额头的上方，漆黑的阴影从他体表流淌而出，形成了万千颗微小的符文环绕在他的额头处，像是一顶头箍。

    即刻，整个梦境轰然破碎开来，康奈尔与夏明威一起坠向了第二层梦境，这层梦境的内容是神魔化的游乐园。

    康奈尔环视四周，喃喃地说：“什么意思……刚才那个梦应该还没结束啊。”他尚且初于震惊之中，再次看向夏明威。

    夏明威环视一圈，再次用右手抵住额头，面无表情地释放了那些“经咒”，伴随着黑色的“头箍”形成，整个梦境再次轰然破碎。

    如此往复六次，剩余的六个梦境几乎都在瞬间瓦解开来。

    伴随着噼哩哗啦的狂响落下，最后一个梦破碎开来，夏明威回到现实，康奈尔稍慢一步。

    康奈尔回到现实后，猛地从夏明威肩上缩回右手，大惊着后退两步，直到背部靠到墙上才停了下来。

    他深深地喘息着，双眼死死地盯着夏明威的侧脸，就好像看着一头怪物。

    “康奈尔，怎么了？”在一旁吸烟的莱诺皱了皱眉，他手腕处的机械师纹章一闪，一柄蒸汽枪出现在了手中。

    龙猫缓缓从夏明威的肩上站起，呲了呲牙，毛发和瞳孔一同竖起，湛蓝如海的兽瞳里扩散着杀意。

    “慢着，莱诺！”康奈尔低吼。

    他咽了一口水，思绪就好像钟摆动荡摇曳，头顶的电风扇分明扩散着嗡鸣，他的耳边却是深海无光般的死寂。再次回想刚才的情况，一股凉意从他的脊椎开始蔓延，扩散至每一寸肌肤，毛孔也紧闭起来，

    “你是什么人？”半晌后，他嘶哑地问。

    夏明威摇了摇头，缓解了使用紧箍咒带来的阵痛，然后抬起头来，轻轻呼出一口气，看向康奈尔：

    “很遗憾，看来你的梦没办法帮助我提升序列。”

    “序列？”

    夏明威用桌上的杯子，为自己倒了一杯水，缓缓地说：“我来自欧利贝尔学园，这座学园是专门培养序列者，你们肆意使用职业序列的行为，已经进入了我们的视线。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项，第一个选项，来到我们的学园进修，为序列者出力；第二个选项，签一份合同，并且承诺以后不再使用序列力量。”

    康奈尔和莱诺怔了一会，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都是不可掩饰的震惊。

    就在这时，夏明威的脸色忽然变了，他猛地转头，瞳孔升起赤金色的火焰，看向正坐在木屋一角的墨镜老人。

    这个老男人是康奈尔的上一个客人，要求的梦境是进入1923年的阿拉斯加州，此刻他正在享用着康奈尔设计的梦。

    一股高温隐隐从他体表扩散而出，周围的环境持续升温，老男人的身体渐渐升起火红，皮肤逐层开裂，像是一个熔炉。

    在老男人的身体即将被融化的最后那一秒，夏明威看清了他脖子上浮现出来的纹章。

    那面纹章，刻印着一条红龙的外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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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