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登临神座 第五章 我想让他走的时候可以看我一眼

    韩四平离开之后，这个地方完全安静了下来。

    江洺还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个时候，他不再有任何顾忌，所有的情绪一下子就爆发了，他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就像一个伤心到了极致的孩子。

    这种无声的哭泣，足足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终于停歇。

    他抹掉了脸庞上的泪水，站起身，径直走到汤雨晴那间小木屋。

    刚一走进小木屋，只是看了一眼被完全冰封的汤雨晴，他的眼泪便又止不住了。

    一生中最在意的三个人，一下子就有两个出事，这换做任何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都难以接受，更不用说他这种极重感情的人了。

    由于待在汤雨晴所在的那间小木屋里，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他的眼泪，始终不断地往外涌，所以他仅仅只是在里面逗留了几分钟，就赶紧走出来了。

    出来之后，他一直在汤雨晴所在的这间小木屋周围转悠，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汤雨晴出现这样的情况。

    可是直到韩四平返回的时候，他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便只好暂时放弃。

    韩四平那边已经为他准备好一切，他得尽快出发了。

    毕竟徐福危在旦夕，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到一个月了，而他花在路上的时间至少也得二十多天，时间非常紧迫，一旦错过时间，他必将遗憾终生。

    要知道，他与徐福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他们之间的感情却早已远胜寻常的骨肉亲情。

    在他看来，所谓的血缘亲情，不过是比陌生人早一些获得了相互接触的机会而已，并非就一定值得在意。

    世人常说虎毒不食子，但是却唯独排除了人类。

    因为有感情，生性自私的人类，一旦冷血无情起来，恶毒起来，绝对远胜最凶恶的畜牲之一老虎。

    亲生父母易子而食，甚至亲手杀死自己的子女，无论在泱泱大夏，还是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国度，历来有之。

    同理，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人之间，也并非不值得你在意。

    比如，这人世间的夫妻之间，原本就是两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可是他们当中仍然有很多成为了彼此间的依靠，相濡以沫，共度一生。

    韩四平在海边送别江洺的时候，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尤其是当江洺所乘坐的木船，完全消失在他的视线中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整个心都快被掏空了。

    如果可以，他会毫不犹豫地替江洺承受这种生离死别的痛苦。

    因为在这个世上，江洺是他继续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江洺所乘坐的那艘木船，按照正常情况下行驶，得二十八天左右才能从天竺岛抵达大夏国的内陆。

    然而这样的速度显然是不行的，因为徐福所剩的时间已经不足一个月，按照这个速度行驶，他有很大可能无法见徐福最后一面。

    所以，为了尽可能地节省时间，他让木船的驾驶员将这一艘木船的速度提升到了极致，即便过快的速度，很有可能会招来海底的那些庞然大物。

    不过好在这一次他的运气还算不错，一路上除了遇到了一些较大的风浪之外，并没有碰到那些传闻中的海底巨物。

    最终，他所乘坐的木船仅仅耗费了二十二天就抵达了西临道区的临海郡城之一，温岺郡城。

    到了温岺郡城之后，他立马联系到了温岺郡城的顶尖修炼势力之一，温岺项家。

    温岺项家与金杭穆如家一样，早就加入了江洺的江佐盟，如今也算是江佐盟的一员。

    所以，当接到江洺的电话之后，家主项问天片刻也不敢耽搁，亲自赶到温岺郡城的海岸迎接，并且在他前往迎接江洺的路上，就安排好了项家的私人飞机，江洺一到项家，就以最快的速度将江洺送到了南阳郡城。

    南阳郡城的车队也早已等候在飞机降落的位置，江洺刚一下飞机，就坐上了专车，一路狂奔赶到了南阳郡城最好的私人医院———洺记鼎泰医院。

    江洺急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徐福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即便来自大夏国各地医院的所有顶级医生，以及来自大夏国各大修炼势力的顶尖大佬们已经竭尽全力，却还是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扭转局面，甚至就算只是延长一点时间，也都做不到。

    鼎泰医院住院部的电梯停在第三十三层的那一刻，这一层的所有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因为住院部的第三十三层只有徐福一位病患，其余数百人全都是来自大夏国各地医院的顶级医生和来自大夏国各个修炼势力的顶尖大佬，以及一些护理人员之类的。

    江洺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本就已经安静下来的第三十三层，更是一片静寂，落针可闻。

    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整个三十三层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又凝重。

    跟着两名急匆匆在前面带路的医护人员，江洺径直走向徐福所在的那间重症监护室。

    刚一走到重症监护室的门口，他就看到了极为熟悉的一幕。

    徐福的身上插满了了各种各样的管子，密密麻麻，如同刺猬一样。

    这一幕就像当初徐福被广陵曹家折磨之后，待在冭康医院的时候一模一样。

    然而与当初不一样的是，这一次徐福已经无力回天。

    看到这一幕，江洺鼻头一阵酸楚，眼泪瞬间就在眼眶里打转。

    他使劲且频繁的眨眼，想要控制眼眶的泪水不要流出来，可是下一刻，他两边的眼角还是湿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抹掉了两边眼角的泪水，然后走进病房。

    “他还剩多长时间？”江洺吸了吸鼻子，朝一旁的一位医生问道。

    这位医生下意识地躬身，恭敬回道：“回江先生，据我们一致判断，应该很难撑过三天。”

    江洺沉默了数息时间，又问：“有没有办法让他清醒过来？”

    “有，不过…”这位医生应了一声，却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不过什么？”江洺直接问道。

    这位医生脸色微变，说道：“不过一旦使用了那种新型强剂针，他随时都有可能挺不过去。”

    江洺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已经无力回天了，那么剩下三天与剩下三分钟、三秒钟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顿了顿，他再次伸手抹了一下两边眼角的泪水，继续说道：“去吧，准备一下给他打强针剂，我想…我想让他走的时候可以看我一眼。”

    “是，江先生。”这位医生恭敬地应了一声，赶紧转身离开。

    大概过了半刻钟的时间，前面匆匆离开的那位医生一路小跑着返回，他的身后跟着四位医护人员，推着一台有些特别的仪器。

    进入徐福所在的重症监护室之后，这位医生小心翼翼地走到江洺身边，恭声道：“江先生，准备好了。”

    江洺轻轻嗯了一声，说道：“你看一下，在接下来的过程中，他身上的这些管子，哪些是非需要的就直接拔掉吧，看着这密密麻麻的管子，我心里隔应的慌。”

    “是，江先生。”

    这位医生应了一声，旋即与一旁的其他两位医生一起动手，将插在徐福身上的二十多根管子拔得只剩下三根。

    做完这一切，他与另外两位医生一同退到一旁，道：“江先生，好了。”

    看着身上只剩下三根管子的徐福，江洺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下，说道：“那就...给他注射吧！”

    “好的，江先生。”这位医生应了一声，旋即扭头看了一眼跟着他一起进来的四位医护人员。

    四位医护人员心领神会，赶紧将那台仪器推到徐福的病床边。

    已经等候在徐福病床边的这位医生，首先将这台仪器打开，随后他将与这台仪器连接的三支针管小心翼翼地插进徐福脖子上的血管，最后打开连接这三根针管与这台仪器的开关按钮。

    当红、黄、绿三种药物沿着三根不同的针管同时注射进徐福身体的时候，徐福原本略显苍白的气色立马红润了起来。

    江洺紧紧攥着两只手掌，异常紧张的看着这一幕。

    不仅仅是他，在场的所有医生、医护，以及那些顶尖修炼大佬，也都非常紧张地看着这一幕，尤其是刚刚操作这台仪器的那位医生，更是已经满头大汗。

    在众人的期待中，这么多天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徐福，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早就等候在他身边的江洺，赶紧一把抓起他的手。

    看着就在眼前的江洺，真真切切感受着江洺手掌的温度，徐福顿时激动的老泪纵横：“先生.....”

    经历了当年那件事之后，他早已不惧怕生死，所以在他突然病倒的那一刻，他唯一担心的是在自己闭眼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无法再看江洺一眼。

    江洺于他，不仅仅是一位值得他感激和尊敬的大恩人，更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他与韩四平一样，早已将江洺视为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理由。

    听到“先生”二字，江洺的鼻头一酸，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眼泪，唰的一下就奔涌而出。

    在场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很识趣地退出了这间房间。

    江洺看着病床上浑身都在抖动的徐福，吸了吸鼻子，说道：“叫我洺儿吧，在我心里，你和四平早已是我的至亲。”

    “好...好...洺儿...咳咳咳...”

    不知是因为一时情绪太过激动，还是因为时间快到了，徐福说完洺儿两个字之后，立马剧烈咳嗽了起来。

    江洺正要做点什么的时候，原本剧烈咳嗽的徐福，又突然停了下来，而且气息变得更加平静了，就连身体也不再抖动。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看着面带微笑，气息突然平静的有些出奇的徐福，江洺心中有些疑惑的询问道。

    徐福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嘴角微咧，笑得更灿烂了。

    也就在这时候，江洺一直抓着徐福的手掌的双手下意识地僵滞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也本能地一滞。

    下一刻，他的眼泪再次无法控制地奔涌而出。

    足足过了五六分钟的时间，他才缓缓松开一直抓着徐福手掌的双手，随后伸出一手，帮助徐福闭上眼睛。

    他虽然接触过不少死亡，也亲手杀死过很多人，但是却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身边至亲之人离他而去的死亡。

    这种感觉很微妙...

    他的心仍然很痛，但却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时候，那种折磨和煎熬。

    拥有了思想的人类，之所以惧怕死亡，是因为他们都认为，死亡是一切的终止，或者说是生命的彻底毁灭和消亡。

    然而实则不然，死亡只是任何生命持续过程的一瞬间而已，就连世人眼中活着的人生，也不过是生命持续的一个极其短暂的过程而已。

    当然，死亡对于还在这个生命过程的其他至亲来说，确实是一种很难接受的痛苦。

    毕竟人终究也是一种动物，而且还是一种感情更加复杂的动物，他们拥有比这个世上的任何一种动物都多得多的欲望。

    比如眼前的江洺，他虽然已经站在这个世界的最顶峰，唾手便可获得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拼命了一生都无法获得的欲望，但是高处不胜寒，相比于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他那个孤独冰冷的心，更需要至诚至亲之人的温暖。

    而徐福便是他在这个世上屈指可数的至诚至亲之人。

    不过徐福的离开虽然让他的心凉了好大一截，但是唯一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徐福是带着微笑走的，走得很安详，临走的时候除了那几声剧烈的咳嗽之外，似乎并没有经受什么痛苦。

    江洺擦拭掉了脸庞上的眼泪之后，缓缓起身，拨通了江静红的电话。

    徐福走了，韩四平又不在，这里的有些事他必须亲自去过问一下，所以有关徐福的后事，他只能交给信任的人去安排了。

    江静红一直在医院，所以当他打完电话之后，仅仅才过了不到五分钟，就匆匆赶过来了。

    与江静红一起过来的，还有一位年龄与江静红差不多的年轻女子。

    此人便是江丽敏，是他一直叮嘱江静红寻找的人，她在这个时候出现，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一种特别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