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九章 大成泰康元年

    “龟公，一会儿等李班头洗完澡，给他送点腰子、韭菜、牛鞭上去。把曹县丞和黄捕头那些存货全都拿出来炖了，反正人都死了，不吃浪费！李班头接下来这半个多月都要住在我们这里，保护我们的平安，得好好补补，可不能让人家亏了身子。”

    “二娘你看你这一头乱发、衣衫不整还一脸发春的样子，刚才在楼上叫得那么响，你当我不知道你在上面跟那个小白脸做什么？那些牛鞭等到开春拿到集市上卖，一根能卖一百文，你就让他吃了，这钱你来补给店里吗？”

    “去你妈的，店里现在老娘最大，县里现在李班头最大，老娘要给李班头补身子，哪儿轮得到你这个龟公唧唧歪歪？你赶紧叫人给我做去，要是李班头等下醒来吃不到，我叫李班头扒了你的皮！”

    “踏马的你真是又骚又贱！老子要在牛鞭里给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下断肠散！”

    “伱去下毒啊！”怡花院楼里头鸡飞狗跳，韦二娘和楼下龟公还有小姐们的谈话，清清楚楚地全都传进李焱红的耳朵。李焱红躺在大大的浴桶里，轻叹着拿着书翻了一页。

    “归妹趋无妄，无妄趋同人，嗷……”

    他长长地打了个呵欠。

    刚刚和韦二娘的连续三场战斗，刺激归刺激，可确实有点过度地透支了他的体力。不过有一说一，韦二娘无论是长相身段还是技术经验，确实对得起她前任花魁的称号。

    而且关键年纪也不大，今年才二十八岁而已，还是虚岁。

    “这样的生活，踏马的换个皇帝来当，我都要考虑考虑。早知道就不该答应雨花田，去那個什么鬼的皇城卫……”李焱红嘴上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心里确实又纠结。

    要不是为了得到那个所谓的“官杀之气”，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就答应对方。

    只怪这个该死的世界，居然有妖魔鬼怪！

    简直太不和谐！

    “我要是皇帝老子，老子就宣布开国后一律不许成精，这里的人一点办事魄力都没有！”李焱红吐着槽，然后继续翻书，“同人趋大有……草泥马的，这什么破书，靳川那个死人脸还说随便练，这怎么练啊？莫名其妙！”

    他把书随手往浴桶外面一扔，抓紧洗漱了起来。

    不多时，李焱红洗完澡，换上韦二娘送他的丝绸爱心新内裤，并把其他几件衣服，也都全新地换了一遍。只有最外面的衙役服，这身虎皮实在是没法换。

    拾掇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李焱红束好头发，神清气爽地就下了楼。

    所过之处，遇上跑出来偷看他的小姐们，李捕头也都很亲切地打招呼。

    “各位好，大家好啊。”

    “各位小姐姐晚上要是闲来无事，可以来我值班室探讨人生，我就住在三楼暖阁。”

    “诶，这位小姐，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往我怀里扑，那可是要打屁屁的。”

    李焱红一把搂过郭西县怡花院的镇店之宝飘飘姑娘。

    飘飘软绵绵地靠进李焱红怀里，甜甜地细声问道：“李班头，你是不是真的要保护我们啊？”

    “当然是真的啊，让我保护你们一辈子，好不好？”

    “嗯~一辈子，那人家都老了。”

    “我不信，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这么年轻貌美……”李焱红搂着飘飘，眼看着就要啵儿上去，韦二娘却忽然拉走飘飘，自己贴进了李焱红怀里。

    李焱红一嘴亲到二娘脸上，二娘瞪着他，娇滴滴说道：“你个死鬼，飘飘还要接客的，你可不能白玩。白玩她就掉身价了，那我们店里还怎么挣钱？”

    “我只是跟她开个玩笑而已，我李焱红为人出了名的正派，整个郭西县有口皆碑，我怎么会干出这么道德败坏的事情呢？”李焱红推开二娘，正色道，“我待会儿要出门见个人，你们晚上晚点睡，给我留个门。”

    “见谁啊？”韦二娘问道。

    李焱红道：“蔡巡检。”

    “本官就在这里啊。”二楼天字甲号包房外，蔡巡检站在栏杆边，冲李焱红道。

    李焱红扭头一看，不由惊喜道：“蔡大人，这么巧，你什么时候到的？”

    蔡巡检昂首道：“自今年开始下雪封城之后，本官就寸步未离怡花院！为了保护怡花院众多柔弱女子的安危，本官就没有一个晚上，是睡过囫囵觉的！”

    “好！”李焱红道，“大人不愧是国之栋梁，与李某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果我等忠良，连这些弱女子都保护不了，又何谈保护整个郭西县！蔡大人，刚好在下最近练武遇到一点瓶颈，因为这件事情直接关乎本县的最高战斗力天花板，我正想找您问上一问。”

    蔡巡检立马道：“哦？郭西县第一高手要向本官请教武功？本官可能不行吧。”

    “蔡大人说笑了，试问谁不知道你武功弱得跟废物一样，主要是看你见多识广，才找你参详参详，诶，那个谁，龟公，把牛鞭端到蔡巡检房里来，我要和蔡大人边吃边聊！”

    龟公愤怒道：“你们两个男人，牛鞭吃多了会不会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白痴，我们当然会再叫两个女的一起进来的，你真以为两个男人在一起有什么好聊的啊？”李焱红笑着摇头，径直上了楼，进了蔡巡检的房间。

    没过一会儿，蔡巡检的房间里，牛鞭上来了，酒也上来了，女人也上来了。

    李焱红搂着韦二娘，一边从韦二娘嘴里喝口酒，一边问蔡巡检道：“蔡大人，最近我搞到一本武功秘籍，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练，呐，就是这玩意儿。”

    他把靳川给的秘籍，放到蔡巡检跟前。

    蔡巡检低头一看，只见秘籍封面上写着《中原武林通用内气入门训练手册》，然后翻开第一页，又看到扉页上写着：五文一本。

    他微微眉头一皱，沉声道：“不对。”

    李焱红忙问：“哪里不对？”

    蔡巡检道：“我记得十年前，这本书在京城的路边摊明明还卖二十文一本，这几年过去，反倒越卖越便宜了。可见铜钱越来越少，这世道……一年比一年不太平啊。”

    李焱红不禁好奇地问：“铜钱为什么会变少呢？朝廷不造币的吗？”

    “李班头你这就有所不知。”蔡巡检道，“朝廷这些年来，皇帝隔三差五就要换一个，新上来的皇帝有时候连一年都干不满，就会不知道被什么人干掉。一年之内，出三个皇帝都不算新鲜事。所以朝纲混乱，年号都不知道该怎么用，这钱也就不好造了。因此数十年来，大成朝用的，一直都是开朝通宝，也就是我们眼下用的这些铜钱。”

    “原来如此……”

    李焱红微微点头，但还是奇怪，“可就算这样，钱也不至于少得这么快吧？”

    “李班头这就又有所不知了。”蔡巡检继续解释，“虽说按道理，铜钱的总数是基本上不变的，可是架不住有些大户，拿了钱之后就喜欢存在家里不用，市面上流通的铜钱就越来越少。另一方面，开朝通宝又有镇邪之用，不少修行之人身上经常都会准备一些，拿来以备不时之需。

    还有就是，把这些开朝通宝融化后做出来的兵器，对妖邪之物也有很强的杀伤之用。比如大人腰间这把皇城卫龙云刀，就是用大量的开朝通宝融化后所做！”

    “哦？”李焱红眼睛一亮。

    蔡巡检接着说道：“因此民间不少大户，暗地里也有不少人在熔炼通宝，以至于现在通宝越来越少，朝廷印的交子又连厕纸都不如，搞得现在不少地方，都开始以物易物了。

    所以曹县丞这么多年来，之所以一直捏着班头的俸银不发，也是有他的道理的。铜钱越来越贵，购买力越来越强，别说是你，就算是我的俸银，这些年都被一层层克扣不少。”

    “原来是这样！”

    李焱红总算又明白了很多，语气也惆怅起来。

    “那么这么说来，你我都同是天涯沦落人。”

    “唉……”蔡巡检深深一叹，夹了块牛鞭吃进肚子，热泪盈眶，“我确实命苦啊，我当年堂堂五品游击将军，怎会沦落到如此这般田地……”

    李焱红道：“是吗？”

    蔡巡检道：“是啊，想当年……”

    “当年你妈个鬼！你先给我闭嘴，老子现在不想听你吹牛逼。”李焱红忽然很粗暴地拍桌打断道，“我是来问你这个武功到底能不能练的，你跟我扯什么半天的通货紧缩？”

    “哦，哦……”

    蔡巡检急忙打住，拿起李焱红的秘籍，认真问道，“这本秘籍，大侠觉得难点在何处呢？”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练。”

    “那具体是怎么个不知道该怎么练呢？”

    “具体就是完全看不懂，你能把这里头的话用人能看得懂的句子写出来吗？”

    “本官……下官才疏学浅，怕是没这个本事。万一如果写错了，李班头你照着下官所写的练，搞不好就轻则中风瘫痪、半身不遂，重则五脏六腑爆炸，七窍流血而亡。”

    蔡巡检说得很诚恳。

    李焱红也只能一叹，说道：“唉，我也猜到，以你的智慧，恐怕是很难教导我这种天才的。不过还好，我只是随便问问。其实真正想问的问题不是这个。”

    “那李班头想什么问题？”

    “我其实是想跟你打听一下，你上次带来这边的鸡，是从哪里找的？”

    “鸡？”蔡巡检面露愕然，“这里不就是鸡窝吗？难道此地没有李班头喜欢的？”

    “不是~！”李焱红解释道，“这里的鸡，每一只我都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我问的是你上次拿来的那几只战斗力很强的斗鸡，踏马的能飞能打的那种。”

    “哦~~”蔡巡检恍然道，“那种啊！那种得等到开春后才能从集市找了，现在大雪封山，山里的鸡和城里的鸡一样，全都躲起来过冬了。”

    李焱红道：“那岂不是要等很久？”

    “也不会很久。”蔡巡检的目光又深邃起来，回忆人生似的，幽幽说道，“人这辈子，其实很快的。日子也一样，咻的一声，一下子就过去了。”

    “咻的一声？”

    “嗯，就这样，咻~！”蔡巡检一挥手。

    十几天后，郭西县的天上，就响起了烟花爆竹的声音。

    过年了。

    甲子年。

    大成泰康元年，新皇登基，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