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诡计与谎言的女神

    铁华历0172年，3月11日，早上7：46。

    腐败的木制码头散发出的霉臭味与海风的咸腥味混杂在一起，钻入了露莉娅•露耶莉娅的鼻腔中。

    露莉娅拿着印刷粗糙的传单，白纸上只有三行大字。

    【女神劳务派遣公司！】

    【招聘无业神明，待遇优越，工作轻松，没有经验也能够轻松上手！】

    【请携简历到格拉纳达教区大教堂与杰洛总经理详谈！】

    “这里真的发得起工资吗，不会是假广告吧？”

    眼前贫瘠的港口村落确实能够让露莉娅产生如此疑问——

    土路早已因融化的积雪而变得坑坑洼洼满是泥泞，托着货物的牦牛与多奇地龙随意释放的排泄物令路面散发出让人作呕的气味。

    往来的行人也多数是粗犷的船员水手，他们三两结伴地走入外墙低矮破旧的小酒馆之中，明明是大清早，便如此享乐放纵。

    街边满是瘦骨嶙峋的人，铺坐在草席上，哀求着路过的水手们行行好给点钱。

    虽然水手几乎都是无视了这样的哀求，但露莉娅在经过乞丐时还是会从包里掏出两三枚铜币放在他们面前。

    最令露莉娅震撼的，还要数街角小巷口的女性，在接过水手递来的三枚银币后便搂抱着水手走入小巷的阴影之中。

    露莉娅红着脸，连忙转过头去不再看那些阴暗的小巷。

    “这里真的能有足够的信仰雇佣神明吗？看起来好像和那些推倒神殿建设工厂的地方一样野蛮、堕落……”

    看着远处从高炉飘荡出的黑烟，怀揣着对未来职场的担忧，露莉娅加快了脚步。

    走着走着，港口小路便到了尽头。

    牲畜的臭味逐渐减少，土路也逐渐被砖块所取代，虽然两侧的房屋依旧低矮，但明显比起港区杂乱无章的窝棚一般的建筑要好上许多。

    就连空气中散逸的信仰都比起港口要浓郁了一些。

    砖块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广场”，被密密麻麻的小贩占据，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的广场又旁伸出许多道路往不同方向而去。

    叫卖声、讨价还价的声音、互相殴打的声音、起哄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夹带着不加修饰的欲望灌入露莉娅的耳中。

    广告上说这里是“教区”，又说能“聘用神明”，露莉娅还以为是什么雪山深处的秘宗隐修院、或者起码是宗教氛围浓厚的静谧庄严之地。

    有些不确定的露莉娅看了看广场旁的路牌，确确实实的刻着格拉纳达这几个字，露莉娅没有下错船。

    但路牌上并没有指示该如何去“大教堂”。

    露莉娅好几次想拉住一位行人问问大教堂怎么走，却又被对方那匆忙的姿态吓退，就这样孤立无援的呆站在路中间。

    周边忙碌的行人几乎全都忽视了露莉娅这位头上顶着黯淡光环的“神明”。

    露莉娅为了参加面试而新买的职业套裙和小圆头皮鞋被周遭行人溅起的泥泞所玷污。

    “这样的话肯定不能去面试吧，还是回家……”

    正在露莉娅打起退堂鼓的时候，她瞥见了熟悉的黑白相间的修士长袍。

    一位身材高大，筋肉隆起的修士正在几位肥胖的商人打扮的男子的簇拥下从酒馆里走出。

    “太好了，修士的话一定能够听我说话吧。”露莉娅消沉的内心因为看见了熟悉的事物而再次振作。

    新神教是典型的多神宗教，露莉娅好歹也是经书中浓墨重彩的有过几十个大篇章描述其故事的神明，修士是不可能不认得她，也不听她的话的。

    正在露莉娅要向着修士走去时，一位在市场边缘摆摊的老妇人出声拦住了露莉娅。

    “很漂亮的光环呢，女神大人您是第一次来格拉纳达吗？”

    吓了一跳的露莉娅连忙回过头去，下意识地捂住头上那黯淡的光环朝着老妇人的方向看去。

    蹲坐在地上的老妇人看到露莉娅的举动，只是轻笑两声，那尖锐的笑声活像是破了个洞的风箱。

    然而那刺耳的笑声却像是有着什么不可思议的魔力一般，露莉娅还是捂着头顶的光圈，却感觉自己焦躁不安的内心稍微平静了下来。

    露莉娅打量着眼前的老妇人，披着脏兮兮的破斗篷，因为风吹日晒而粗糙的脸上堆满了皱纹，就好像是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一般——鼻子也长得不像话。

    “你好……那个，我是来应聘的。”露莉娅放下捂着光环的手，从怀里掏出满是折痕的广告，看得出来她相当珍重这印刷成本不过一枚铜板的玩意，“请问格拉纳达大教堂怎么走。”

    “格拉纳达大教堂么？”老妇人接过传单，略微扫视后递回给露莉娅，“这里是无面与千面的阴影女士的教区，作为一名正教主神，她十分的善妒又小心眼。阴影女士和她的修士们排斥着其他神明指染这片土地的信仰。”

    “但是……！”褪去的焦躁再度涌上心头，露莉娅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些许哭腔，“如果我得不到足够的信仰的话就要消失了……这广告也没说这里是艾诺莉姆的地盘呀。”

    艾诺莉姆是无面与千面的阴影女士的名字。

    “杰洛会帮助你的。”

    “杰洛，广告里的名字？但是他既然在这个教区的话肯定是艾诺莉姆的手下吧。”

    按照一般的常识来说，一个教区的神职人员都是从属于这个教区供奉的神明的直属修士，即使权利再怎么大，也要完全遵从神明的旨意。

    老妇人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指向了广场右侧的一条道路，“他在等你。”

    那应该就是通往大教堂的路。

    “谢谢您。”露莉娅站起身，朝着老妇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周遭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小，砖块道路也变为精心护理的华贵石料铺设的路面。

    空气中浓厚的信仰令露莉娅黯淡的光环都重新闪耀起来。

    小心翼翼地躲过街道上的修士与修女们，露莉娅还记得老妇人说过，这里的修士和修女不欢迎其他神明。

    终于，露莉娅悄身摸入了教堂中。

    地毯、壁炉、木制长椅，以及在教堂中央那足足有十米高的无面女神像，露莉娅不敢惊动神职人员、以及在这个时代少见的对着神像三叩九拜的虔诚信徒。

    正在叩拜的信徒头顶上，一缕细小的白色光带朝着神像飞去，那是纯度极高的信仰。

    露莉娅尽力克制住扑上去抱着信仰狂啃的冲动，悄悄地在教堂里寻找起广告上的“女神劳务派遣公司”。

    在经过数十分钟的搜寻后，露莉娅在三楼最内侧的房间发现了“女神劳务派遣公司”的招牌。

    “叩叩叩。”细小的敲门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分外刺耳，这也让做贼心虚的露莉娅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有修士突然出现逮住自己。

    “叩叩叩。”细小的敲门声回荡在办公室里，惊醒了梦乡中的杰洛。

    杰洛先是打量了一下用奢华的黑木与羊绒地毯、挂帘装饰的房间，又看了看自己身上不知名魔兽毛皮缝制的里衣，再伸手掐向自己的脸颊。

    杰洛，一名中层HR，一个月前魂穿到异世界，继承了杰洛•纳比由•艾琳的身体与记忆。

    两世的灵魂交融，杰洛成为了一位懂得人情世故、却又悲天悯人怀抱着宏大理想的少年。

    同时，杰洛的身份还从小公司的中间管理层一跃而成新神教在格拉纳达教区的教长。

    虽然格拉纳达在北海边缘，信徒只有百来户，拢共三百来人，但高低杰洛是当地最高负责人！

    脑子里还有一个没有完全激活的系统！

    这样的天胡开局已然梦幻得有些不真实。每一次从睡梦中醒来，杰洛都会有些患得患失，需要掐自己一下才能清醒过来。

    “好疼。”脸颊上传来的疼痛告诫着杰洛，这里并非梦境。

    “谁啊？”杰洛一边快速穿好当被子一样披在身上的教区教长的长袍，一边出声询问。

    门的另一侧没有任何回话传来。

    “难道是艾比安修女来检查我有没有偷懒？”杰洛扣好长袍的扣子，又把委员会的胸章在胸口别好，还对着镜子梳理了一下被压坏的发型；顺便抽出根本没看的文件夹在自己身前放开，装出自己有在批阅文件、认真工作的样子。

    做好了完全的伪装后，杰洛才用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喊：“请进！”

    沉重的大门随着合页发出吱呀的声响缓缓打开，但门外的少女杰洛并不认识，于是他开口询问道：“请问你是？”

    少女——露莉娅有些扭捏的摆弄着手指，“我是来应聘的。”

    “应聘？”杰洛有些诧异的看着露莉娅。

    白色的衬衣，黑色的窄口裙，看起来好像干练的职场女性一般的打扮在高挑修长的露莉娅身上再合适不过；一头暗红色长发批落至腰间，头上两根异形的犄角散发出不详与诡异的气息；在犄角中间，深红与紫罗兰色混杂的光圈缓缓旋转，昭示着主人的神性；但那光圈中散射出的光芒却又如同地狱的门扉一般充满着危险与背叛的气味。

    可是露莉娅此刻却满脸的扭捏，破坏了这股由于衣装与光环而共同营造出的危险又干练的职场女性的形象，她给人的感觉倒像是初次参加面试的女大学生一样。

    看到头顶的光环，杰洛已经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少女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神明。

    没想到，才穿越过来一个月就真的糊弄到神给自己打工了！

    按耐住心中的狂喜，杰洛决定用一句充满玄妙的话语先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简历带了吗？”

    “带了的！”露莉娅连忙从怀里掏出简历递给杰洛。

    接过简历的杰洛随意指了指一旁的椅子，“搬过来坐着吧，等我看完简历就开始面试。”

    拖来椅子坐下的露莉娅也在暗地里打量着杰洛。

    竟然有如此瘦弱的教长？

    看着杰洛衣袖下露出的手腕，露莉娅暗自吞了口口水。

    在露莉娅的认识里，神灭日之前，教长都是双手缠着圣光能跟着自己侍奉的神明在地狱里杀个七进七出的猛男。

    可是眼前这位教长呢？

    俊俏的容貌、纤细的身姿，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的样子，倒像是玻璃的人偶一般惹人怜爱……

    就在露莉娅盯着杰洛瞎想的时候，杰洛好像已经看完了简历，他清了清嗓子叫回神游天外的露莉娅。

    “在开始面试之前我有一个问题想问……”杰洛的表情有些沉重，原本的狂喜被紧张、恐怖、不安所笼罩“露莉娅•露耶莉娅小姐，你的简历上写的内容都是属实的吧？”

    露莉娅诚恳地点头。

    “所以你真的是诡计与谎言的女神……是个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