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二章 天子剑下斩天子，白衣如佛亦如魔

    气运之说并非虚妄，在历史中就曾发生过真实的案例。

    昆阳之战时，光武帝刘秀被王莽困在昆阳城，王莽兵力四十三万，而刘秀只有他的零头，三万。

    眼看着手下的将士纷纷陷入绝望，就连刘秀自己也觉得要完了，这时天空突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而后天降陨石，砸在王莽的数十万大军中。

    一时间人仰马翻，王莽的大军人心惶惶，仓惶逃窜，而刘秀则趁势追击，杀敌无数，上演了一出以少胜多的神话。

    如今明崇俨设下大阵，使番蟒吞天龙，天下气运入吐蕃，唐军与之交战，便犹如当年之王莽。

    苍天助番不助唐！

    就连一代名将薛仁贵也因此受了连累。

    在原本的历史中，薛仁贵兵败大非川，从此被贬为庶民，直到六十八岁时才被启用，留下了脱帽退万敌的传说，就此落幕。

    不过在如今的大唐，因为李道玄的原因，薛仁贵早早就登上了历史舞台，在太宗去世后，更是成为了武将之首，再加上宸王的暗中支持，并未上演因猪队友而导致的大非川惨败。

    他戍守边疆，以七十八岁高龄多次和吐蕃战神钦陵交锋，双方互有胜负。

    但这一次，薛仁贵明显是被坑了，他预料到了钦陵会率军突袭，却没有想到会天降陨石，以至于大军溃败，自己也下落不明。

    李道玄垂眸望向李治，淡淡道：“你现在明白了？”

    李治颓然跪在地上，良久，他朝着昭陵的方向重重叩首，声音悲痛。

    “父皇，孩儿不孝，没有守好李唐江山，更愧对我华夏列祖列宗！”

    他虽然不知民间疾苦，但也绝非庸才。

    历史中，高宗李治是一个被严重低估的皇帝，永徽之治开创了大唐最大版图，攻克了杨广和李世民都没能拿下的高句丽，灭了西突厥，疆域一度扩大到后世的阿富汗和伊朗边界。

    文治上也可圈可点，发扬科举，提拔寒门，打压门阀，使权力进一步收归中央，提拔了一大批名臣良将。

    著名的大将刘仁轨，就是受到李治的赏识才能在百济立下不世之功，更是在白江口海战中打得倭人绝望崩溃，八百年不敢觊觎中原大地。

    要知道，李治本人还常年和疾病搏斗，动不动就半身瘫痪，卧床不起。

    在这样的状态下，还能把控大权，做出一番功绩，实属不易。

    他的名声之所以不好，主要是因为两个人，一个是李世民，老子太牛了，光芒耀眼，一个是武则天，女人篡国，主要原因便是他的纵容。

    李治胸中亦有豪情壮志，帝王抱负，因此当他得知大唐社稷将要断送在自己手中，还是被小小的番邦夺走时，自然万念俱灰，愧痛不已。

    “身为大唐天子，却因一己私欲而使国家陷于危难，让番邦铁骑踏碎华夏河山，蹂躏中原百姓，李治，此为你第三罪。”

    李道玄负手而立，问道：“此三罪，当如何处置？”

    他望向四周，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视线，就连武则天都微微垂眸，场中万马齐喑，默然不语。

    没有一个人敢答话。

    那可是大唐天子，天子纵然犯法，又岂能真与庶民同罪？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天子叛国，其罪当斩！”

    众人纷纷一震，因为说出这句振聋发聩之言的，竟然是李治自己。

    此刻他的身上似乎发生了某种变化，脊背挺拔，怔怔地望着昭陵的方向，眼中露出一丝决然。

    “国师，朕死不足惜，甘愿受诛，但请国师看在天下百姓和先帝的情面上，在朕死后，救一救大唐！”

    他声音铿锵，坚定有力，朝着李道玄深深一拜。

    在亡国的刺激下，李治终于清醒了过来，身为李唐后人，华夏帝王，总有些事情，比生死更加重要。

    李道玄感叹道：“好，不愧是太宗的血脉，敢作敢当，倒也算是没有失了气节。”

    “太宗视我为知己，将大唐国运托付于我，并留下遗言，后世子孙若有不肖者，可取昭陵天子剑，上斩昏君，下斩佞臣，今日贫道便以此剑斩你。”

    李道玄说罢抬眸望向昭陵，作揖行礼。

    “贫道太冲，恭请帝剑！”

    话音刚落，远处的九嵕山主峰突然颤抖起来，巍峨的昭陵隆隆作响，一道剑光从陵中飞出，携着巍巍帝王气，瞬息万丈，飞到李道玄手中。

    那是一柄长约三尺二寸，宽约两寸的宝剑，剑刃如寒光照雪，剑气似北风呼啸，尽显杀伐之气。

    剑身上铭刻着两个古篆——青冥！

    青冥剑，上品灵宝，乃是当年青衣娘娘赐给李世民的神剑，持此剑者，甚至可以召唤地府鬼神相助。

    李世民获得此剑后，曾提之征伐辽东，虽未竟全功，却也斩敌无数，尽显锋芒。

    天子佩剑，自有帝王之气，尤其是李世民这种名留青史的帝王，在他的常年佩戴下，青冥剑也变得更加神异。

    李世民将之藏于昭陵，倒不是想让明珠蒙尘，而是担心后世子孙滥用鬼神之力，最终痴迷此道，不问苍生问鬼神。

    李道玄手执青冥剑，眼中寒意逼人，更盛剑气。

    “李治，你可还有遗言？”

    李治摇摇头，但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他抬眸望向那袭华美的凤袍，眼中露出一丝温柔。

    媚娘已经不复当年的美貌，但不管怎么说，两人都携手相伴几十年，同舟共济，夫妻情深。

    他有过很多女人，王皇后、萧淑妃……但她们都是父皇为自己选择的，唯有媚娘，是他自己选择的。

    在他心中，武则天有着非常特殊的地位，是他在父亲那璀璨的光芒下，进行的一次石破天惊的反抗。

    “媚娘，对不起，若有来生，咱们还做夫妻吧，只是希望，不要再入皇宫了。”

    武则天眼眸湿润，她朝着李道玄拜下，恳求道：“仙尊剑下留情，陛下毕竟是天子，即便有过，也应当有改正之机，断无问斩之理，还请仙尊开恩！”

    在她的带领下，其他的将士互相对视，最终也纷纷跪下，求李道玄开恩。

    就连不良人和蛰龙也纷纷求情。

    虽然李治做了错事，但天下人心向李，他们对李唐有着极强的归属心，李治是太宗最后的嫡子，眼睁睁看着他死于剑下，他们于心不忍。

    “请国师开恩！”

    一时间，求情之声此起彼伏。

    李道玄则是面无表情，将青冥剑架在了李治的脖子上。

    “李治，你自己的性命，还有李唐社稷，你选哪一个？”

    李治感受到了宝剑锋芒，身躯微微一颤，但他并未犹豫，斩钉截铁道：“李唐社稷！”

    “好，是个汉子！”

    李道玄大笑一声，而后长剑一挥，一颗大好头颅飞起，帝血飞溅，将地面染赤，血腥味扑面而来。

    武则天整个人晃了一下，面色惨白。

    其他人也都瞳孔大震，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

    陛下……死了？

    国师竟然真的将陛下斩首了！

    旱魃之躯的生命力极强，即便头被砍断，也依旧没有彻底死去，不过随着李道玄吐出三昧真火，他的身躯在熊熊烈焰中很快化为了灰烬。

    众人无不为之胆寒。

    大唐天子……就这么化为了灰烬？

    他们望着那道手持神剑，木簪束发，白衣飘舞的身影，心中一颤，终于想起了几十年前这位国师的赫赫凶威。

    就连太宗在世时，他都敢单人匹马杀进长安，以一己之力镇压大唐，诛杀圣佛，点醒太宗，无一人可挡其锋芒。

    连天子都敢杀，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做的？

    李道玄环顾四周，看到了一双双或是畏惧，或是愤怒，或是悲戚的眼睛，他微微一笑，朗声道：“史官何在？”

    片刻后，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上前一步，行礼道：“下官在。”

    李道玄声音不大，却如平地起惊雷。

    “记，天授二年七月二十日，国师李道玄请帝剑出昭陵，斩天子于唐宫，并警告后世李唐帝王，再有祸害苍生，荼毒生灵者，当思今日！”

    史官浑身一颤，被吓得不轻，一把老骨头了，握着毛笔的手都颤颤巍巍。

    武则天深吸一口气，一把夺过他的笔，道：“仙尊，我来记。”

    她已明白了李道玄的意思。

    李道玄是自愿背负弑君之骂名，给以后的李唐皇帝头上悬着一把剑，一把能够弑君斩帝，天下无敌的神剑！

    她铁钩银画，笔走龙蛇，没有漏掉一个字。

    李道玄哈哈大笑，道：“武如意，朝政先由你打理，吐蕃的事贫道自会处理，当一切事了后，你再退位让贤吧。”

    武则天目光平静，躬身拜服。

    “如意谨遵仙尊之令！”

    她心中清楚，即便李道玄杀了李治，背负了弑君骂名，但他仍然不会支持自己当皇帝。

    对于仙尊而言，纵然与天下为敌，也不会背弃当年的朋友之义，盛世之约。

    有时候，她真的很羡慕太宗。

    夏雷骤起，雨夜生寒。

    一场大雨落在了大明宫，洗去了满地血腥，一朝戾气。

    雨过之后，云开月明，天地复归清朗。

    没有人知道那袭白衣去了哪里，只知道从此以后，大唐便不再有国师了，那一剑斩下的，不仅是一个帝王的脑袋，也是一个时代。

    更是后世李唐帝王无数个日夜的安眠。

    天子剑下斩天子，白衣如佛亦如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