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一章 道观算姻缘，一字压鬼神

    李道玄之前分出了许多化身去寻找长乐，但直到化身法力耗尽，都未能发现长乐的踪迹。

    刚刚和玄奘说话时，他表现出的轻松和洒脱都是装的，只是不想让其为自己担忧。

    事实上，自己的开山大弟子，还是皇帝的女儿，如今却发生了意外，踪迹全无，这不能不让他担忧。

    对于那个总是给自己做花蜜糕，一见到自己就笑得十分开心的小姑娘，李道玄对其还是关心爱护的，如果对方因为自己而遭遇不测，那他必然会良心难安。

    这也是他带孝天来这里的原因，狗的鼻子非常灵敏，非常擅长追踪气味，传说中二郎神的孝天犬，更是能做到“天地无极，万里追踪”，三界之内，没有任何气味能逃过它的鼻子！

    这狗妖也叫孝天，虽然做不到那种境界，但或许也能带来线索。

    仙师吩咐的事，孝天自然非常上心，它在房间中东奔西跑，到处嗅闻，确定了长乐的气味后，走出屋子勐地一吸。

    一瞬间，无数气味在它的鼻腔中爆炸开来。

    脂粉味、草木味、食物的香味、屎尿味、脚臭味、太监身上的异味……

    呕！

    它张着嘴巴，干呕了一声，显然被熏得不轻。

    狗的鼻子向来灵敏，修成妖后，其嗅觉更是大幅提升，如果是草木气味也就罢了，就连臭味也会在其鼻子中放大无数倍，对冲之下，其后劲可想而知。

    看似富丽堂皇的太极宫，在孝天的鼻子中，却好似一个充满污秽的大染缸。

    过了片刻，孝天才缓了过来。

    “汪——呕，这后劲真大！”

    孝天心有余季，成为狗妖后，免得自己被熏死，它平常都是自动封闭了一部分的嗅觉，只有需要用时，才会主动打开。

    “找到了吗？”

    李道玄问道。

    孝天自信一笑，小尾巴摇得飞快，道：“仙师放心，别的方面我还不敢说，要说气味，绝对没有人能逃过我的狗鼻子！”

    它骄傲地迈起小短腿，朝着某个方向奔去。

    “仙师快跟上！”

    李道玄微微一笑，没想到自己昔日随手点化的狗妖，今天竟然能帮到大忙，果然是善有善报。

    ……

    一刻时后，一人一狗已经远离了长安城，来到了神禾原，子午镇。

    这里虽然还处于长安的范围，但已经离长安城非常远了，而且地势较为偏僻，人烟并不算多，和长安的繁华比起来，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李道玄看到这里大多数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或者是满脸沧桑的中年人，带着孩子在田地里劳作，很少看到年轻人。

    青壮年往往会被繁华的长安吸引，有些手段的都会想尽办法去城中生活，久而久之，这里自然就越发没落。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李道玄看到，一些孩子都已经下地劳作，瘦骨嶙峋的身子挥舞着几乎比自己还大的镰刀，割着田间野草，放到身后的竹篓中，留着回去喂牛。

    这并非是特例，而是大多数，其他的田地中也有着许多孩子的身影。

    和后世不同，古人越穷越喜欢生，因为生下来的孩子越多，就意味着其中有人能活着长大的几率越高，成为劳动力的几率越大。

    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要学着下地干活了。

    当看到衣冠华丽的李道玄时，许多孩子的眼中露出畏惧和好奇的神色，他们看到那比雪还要洁白，比云还要柔软的衣裳，目光十分羡慕。

    他们自己的衣服都是粗布麻衣，而且很多都不合身，十分宽大，要么是哥哥或姐姐的，要么是父母的旧衣服。

    莫道农家不读书，一件衣裳传三代。

    “汪汪，仙师，咱们到了！”

    孝天停在了子午镇南方的一间道观外，这里并不大，但是排队的人很多，而且看衣着竟然都不是普通人，锦衣华服的，和之前田地里的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显然这些都是十里八乡的有钱人，特地赶到了这里。

    “青云观。”

    李道玄轻声念着这个道观的名字，心中一动，这小小的道观，必然有神异的地方，否则如何会吸引这么多的富人前来？

    孝天传音道：“仙师，那小姑娘的气味，就消失在了这道观中！”

    李道玄点点头，他不动声色地施展了变化之术，化作一个手持玉扇的锦衣公子，风度翩翩，气质潇洒。

    “这位兄台，在下国子监书生燕赤霞，来此游玩，看你们这里的人如此之多，可是有什么好玩的？”

    他和一位华服青年打招呼，试图打探些消息。

    那人本不想理会，但听到国子监三个字，想了想，还是决定结下一段善缘。

    “这间道观非常有名的，里面有一位活神仙，最擅长测字算命之术，无有不准，虽然卦金贵了点，但说得透彻，算得灵验，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来此等候。”

    顿了顿，他又道：“说来也奇怪，这家道观原本籍籍无名，听说都快破落了，但观主青云子突然开窍，得仙人授法，百算百灵，这才让青云观起死回生！”

    李道玄心中一动，占卜算命之术博大精深，其中还有不同的分支。

    比如李淳风擅长望气，袁天罡擅长摸骨，师叔吴大宝擅长看手相，测字之术也是其中的一个分支，属于山、医、命、卜、相、玄中的“卜”类。

    这一行如果不是骗子的话，那非常考验天赋的，没有天赋的人，很难精通。

    就比如李道玄，他现在的道行已经足够，但若是去学习算命占卜之术，在不开挂的情况下，恐怕要花费不少时间才能入门。

    所以这种一朝顿悟，仙人传法的说法，大部分都是骗子。

    李道玄隐隐有预感，长乐的失踪，也许就和这个青云子脱不开关系，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决定先排队去测一下字。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李道玄终于见到了那个青云子。

    对方胡须雪白，身穿紫色道袍，看起来确实是仙风道骨，有高人气质，在看到李道玄身上的锦衣和手中的玉扇时，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这位公子，来此是想算什么？”

    李道玄打量着这位青云子，虽然对方把气质拿捏得非常到位，但还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此人身上只有一丝微弱的法力，连辟谷初期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半吊子的江湖术士水平，别说测字算命了，就算是对付一个普通恶鬼都够呛。

    像这样的人，其实才是大多数。

    这世上九成九的人是没有修行资质的，灵性沉滞，根骨污浊，修炼起来事倍功半，别人走一步，他要走一百步。

    这位青云子便是这种情况，修行了一辈子，却还沉沦于酒色财气之中，外表看似飘逸，实际上脑满肠肥，骨生污髓。

    “算姻缘。”

    李道玄装成一幅风流潇洒的样子，玉扇一展，扇动发丝，好似翩翩浊公子。

    青云子微微一笑，指着桌子上的白纸和毛笔，道：“那就请公子随便写一个字吧，最好写您在想起姻缘时，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字。”

    李道玄有些诧异道：“不先说价格吗？”

    青云子洒然笑道：“贫道乃方外之人，对钱财之物不甚看重，在此算命，也只是为了还清上一世欠下的人情，待到因果还完，便可举霞飞升，位列仙班。”

    “上一世？”

    “不错，贫道前世乃是龙虎山的创派祖师张道陵张天师，前段时间斩杀邪佛的那位李道玄李真人，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徒子徒孙，如今我转世修行，只待功成，便可立地飞升！”

    “这位公子，你能来到此处，说明便和贫道有前世的因果，既有因果，这钱财多少，自然也就不要紧了。”

    李道玄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古怪。

    这年头，江湖骗子都如此敢说吗？

    此人深谙骗术的精髓，懂得免费的才是最贵的。

    见到李道玄的神色，青云子澹澹一笑，并不惊慌，这套说辞他已经用了很多次，第一次来的人，一般都不会轻易相信。

    但等到他真的算出对方的身世和隐秘后，对方立刻就会信以为真，到那时他只需随口编出一场劫难，对方就会诚惶诚恐，不惜散尽千金。

    李道玄不说话，他拿起毛笔，在白纸上写下了一个字——青。

    字迹潇洒飘逸，如行云流水。

    青云子笑道：“公子稍等，贫道修行的法门比较特殊，需要单独去密室中测算，不得有外人打扰，否则恐怕会给公子带来灾祸。”

    说罢他拿着那张纸向后面的密室走去，将房门关上并反锁，又拉了一层帘子，隔绝一切窥视。

    李道玄冷笑一声，默默睁开了眉心天眼。

    ……

    密室中，青云子拿着那张写着‘青’字的纸，来到了一个看起来非常古老和破旧的衣柜面前。

    那衣柜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上面还有着血色的霉斑，形状十分古怪，好似一口竖起的棺材，被十几根墨斗线紧紧缠绕着。

    这些墨斗线是青云子亲自绑的，泡过茶米水，具有镇鬼辟邪的效果。

    “冬冬！”

    青云子轻轻敲响了衣柜的门。

    下一刻，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只见衣柜的门悄悄打开了一丝，向里面望去，只觉得无比黑暗和深邃，有一股莫名的阴冷。

    青云子将手中的纸张通过那条缝塞进去。

    一瞬间，吸力产生，青云子手中的纸张被某种力量给拉了进去，仿佛在这个诡异的衣柜中，藏着什么人。

    接着衣柜紧紧闭上。

    青云子松了一口气，尽管已经和这柜中鬼物合作了很多次，但每次接触，他还是会感到后背发凉。

    没过多久，衣柜开始微微颤动，并从缝隙中流出鲜血。

    青云子并没有害怕，他知道这是衣柜中藏着的鬼物在测算那人的姻缘，鲜血和震动都是很正常的表现。

    这个衣柜是他偶然所得，发现其中藏有某种鬼物，能通过字迹测算阴阳，占卜未来，于是他就借助这鬼物的力量，编造了自己是神仙转世的谎言。

    果然，不出半年，他就小有名气，并且赚取了大量财富！

    当然，驱使鬼物并非没有代价，只是和所得相比，那点代价对青云子而言，并不算什么。

    时间一点点流逝，青云子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此刻柜中的鬼物应该已经算出了对方的姻缘，然后以鲜血为字告知他。

    但此刻衣柜的震动却越来越响，下方不断有鲜血渗出，却迟迟不能形成字迹。

    吼！

    衣柜中突然响起一道尖锐而凄厉的叫声，无形的音波将周围的瓷瓶都给震出了裂痕，也让青云子发出痛苦的呻吟，耳膜仿佛被银针捅破，流出一缕缕鲜血。

    他又惊又惧，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让这只鬼物算命时，对于不同的人，它也会有不同的反应，但最多就是震动的幅度稍微大些，花费的时间稍微长些，还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反应。

    似乎那个纸上的字，触动了某种禁忌，让柜子中的鬼物受到了极为严重的反噬。

    卡察！

    遍是霉菌的衣柜似乎不堪重负，浮现出一道道裂痕，更诡异的是，一道道血水从裂痕中渗出，仿佛那不只是柜子，而是一个生命。

    血水已经漫过了青云子的脚脖子，此刻他方寸大乱，转身想要逃跑。

    然而砰的一声，衣柜突然打开了，外面缠绕的墨斗线丝毫不起作用，一双干枯而细长的青色手臂从柜中伸出，抓住青云子的脚踝，将他迅速拉进去。

    转眼之间，青云子的身体就进去了大半，他用手扒着衣柜的两端，拼命挣扎着。

    “救命！”

    他不顾一切地大声喊道。

    似乎上天听到了他的求救声，真的有奇迹出现了。

    反锁的门忽然被推开，走进了一位身穿锦衣，银冠束发，手持玉扇的翩翩公子，他目光平静，向前踏出一步。

    下一刻，他脚下的血水竟然自动散开，露出干净的地面。

    虚空之中，隐隐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看似凶戾，实则透着一股惊慌和畏惧。

    已被鲜血染红的衣柜顿时颤抖得更厉害了。

    “救我！

    ！”

    青云子掰着柜门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青筋暴起，眼看就要坚持不住了。

    李道玄瞥了他一眼，而后踏步上前。

    每当他的脚步落下，周围的血水便自动散开，好似仙人出游，万邪不侵，步步生莲！

    见到这一幕，青云子哪里还不知道自己是遇到高人了，他连忙朝着李道玄高呼救命。

    李道玄走到他身前，恢复了本来面容，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澹澹道：“你不是我的祖师转世吗？怎么还要我这个徒子徒孙来救？”

    青云子精神一震，这才知道自己竟然遇到了李真人，羞愧的同时心中也生出希望。

    “我错了，我是骗子，之前的话都是我胡说的，真人救我呀！”

    李道玄轻叹一声，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喂这鬼物吃过活人，而且还不止一次。”

    话音刚落，青云子终于支撑不住，被抓进了衣柜中。

    砰！砰！

    衣柜内传来敲击声，但很快这声音就越来越弱，最终彻底消失。

    衣柜再次恢复了平静，在吞噬了一个人后，上面的裂痕似乎少了许多，地上的血水也迅速缩了回去。

    李道玄静静望着它，神色澹漠，眉心的天眼中亮起点点金光。

    “现在，我问，你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