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混血种所不知道的，龙的世界

    ——最后的一个，『外乡人』。

    现在能够出现在这个末日世界的，拥有皇血的混血种，有且只有一人。

    穿着一身不太适合在树林里活动的枫叶色和服，脚下穿着棉袜踩着一双桐木色的木屐，左边额头有一只小巧的血红色尖角的清秀少年，从隐藏身形的废墟中走出。

    源稚女站在背后荒芜的阴影里，秀丽的容颜上是一幅凛然的神情。

    “你知道……‘我’吗？”

    步舜微笑看着警惕十足的源稚女，意味深长地说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得更多。”

    说完，他向着源稚女伸出右手，“既然能来到这里，那也就说明你也是被选中的人。在这个末日的世界里，孤身一人行走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要与我同行一段时间么？”

    “末日？”

    源稚女轻抿嘴唇，注视着面前带着奇怪的白发猫耳少女的男人，迟疑道：“……可以告诉我更多的事情吗？”

    和路明非分别后，他还没有做好回到另一个自己的牢笼中的心理准备，却发现自己再次拥有“视野”时，就已经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有过出现在基沃托斯的经历，他接受起来很快，但这个地方的危险也远超他的想象。

    高纯度的龙血带来的本能在提醒他，这片区域内沉睡着什么可怕的生物。飘荡在浓雾之中的呼吸有如暂歇的风暴，心跳如末日的擂鼓，天然就能够唤醒人类这种渺小之物刻印在血脉深处的恐惧……

    那是人类尚未成为人，匍匐在巨物脚下狼狈挣扎时所留下的久远记忆。

    混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让源稚女知晓了沉睡着的巨兽的名字。

    ——『龙』。

    他迫切地想知道更多这里的状况，知道如何离开，更想要知晓分离后的搭档、他的新朋友是不是也来到了这里。

    “当然可以。”

    对于好学的学生的恳求，步舜笑着点了点头，给人的感觉无比温和礼貌：“我很习惯为他人解惑。”

    不如说，源稚女的疑惑，本就是他的意愿。

    镜面领域已经覆盖现实，副本的准入人员确实只有与路明非和楚子航有关的文学社众人，以及古德里安教授。

    但现实里面没有其他人能进来，镜像副本本身却可以容纳另外的“穿越者”……在这场他所铺垫至今的剧本中，又怎么会让源稚女这位学生置身事外呢？

    也正如他所想。

    源稚女保持一个两个身位的距离，跟上了步舜的脚步。

    烟尘与石砾自由地在这个死寂的世界中漫步，一路上看不到半点的生机，就连生命力最为顽强的杂草，也纷纷枯死在薄雾下石缝中。

    与步舜一同走向这片荒芜废墟的更深处，源稚女越是前进，就越是感到莫名的寒意。

    生命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所吞食，死亡在这里被死寂取代，像是进入到了生者不应该跨入的领域。

    他在风间琉璃的记忆里面见过那些疯狂的鬼，见过吃人的人，甚至见过沉眠于死亡之中为上位者驱使的死者侍从……但就连自号“龙王”的风间琉璃，也并没有真正地体会过『龙族』的力量。

    “你在疑惑，敌人的强大对吧？”

    一路行走，步舜也将基斯美斯岛和迷雾末日的事情告知了源稚女，同时也感受到了他的不安。

    对此，他只是淡然地叙说着事实，“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在龙已不在的世界里，自以为主宰了世界的混血种，已经失去了对【强】的概念。”

    “当他们在南非把发现的次代种烧制成雕像，把发现的龙胎放入福尔马林的罐头里，就有了一种自己成为了能够主宰龙的命运的、‘神灵’般的傲慢。”

    人类，真的了解龙族吗？

    混血种，真的能够认知到龙的强大吗？

    步舜已经体验过了不少【龙】要素的副本，那些与小说里的记载不同的表现，才让他深刻地认知到人类的弱小。

    “诚然，混血种可以说，他们通过自己自豪的科技以及炼金技术，征服了过去无法比拟的强敌，就像是用坦克和飞机狩猎霸王龙一样。”

    他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一颗突然落在他掌心的彤红苹果，五指用力：“智慧与知识，人类以孱弱之身征服大自然的最大武器，数千年的文化结晶……”

    “就像是一颗这样的果实，很好看，不是吗？”

    源稚女看向被步舜捏在手中的彤红果实，皇血赋予他的超常视力让他清楚地看见了，苹果上悄无声息地裂开的道道裂纹。

    “你想说，人类智慧的结晶，在龙类的强大力量面前只不过是好看而已，只要轻轻一捏，就会粉碎？”

    他理解了步舜的意思，却又产生了更大的疑惑。

    步舜则是在他问出口前，回答了他心底的疑问，“在龙类支配你们所在的星球的数十万年，甚至更加长久的时间里，难道它们就只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野兽吗？”

    源稚女沉默不语，按照风间琉璃接受的教育来说，似乎这个时代的混血种都是这么认为的。

    「龙不过是一群强大的野兽，甚至喜好互相杀戮，只是靠着强大的血脉与潜藏在血统中的言灵能力才成为了世界的主人。」

    「但是我们不同，我们拥有着人类的智慧，我们用盗来的火燃起了圣焰，用知识与科技将那些狂妄的野兽终结在了他们的王座上。」

    ——在绝大多数的混血种所接受的教育里，都这样告诉他们。

    甚至就连龙王拥有不逊色于人类的智慧这一点，人类也都没有确信，只是当做是一种『推论』写在隐秘的文书中，仅仅只在少部分人之中流传。

    更多的人心底，龙就已经完全等于一群已经被世界所淘汰的野兽。

    “‘不逊色于人’……哈哈。”

    步舜脸上少见地浮现出微笑以外的情绪，嗤笑着，“这种自傲的想法，不觉得很可笑吗？人类在写出这样的宣言的时候，就已经将其他的生物全部都置于自己之下，以万物的主人自居……”

    “即使在混血种的历史中，他们本来只是龙王的玩具、一群不那么好用的奴隶？”

    源稚女有些无法接受这种过于赤裸的语气，忍不住蹙起秀眉，“这位先生，我并不是来听你吹捧龙族的！我想知道的是这个世界的情况，想知道它到底是怎么才陷入了末日……”

    但没等他说完，少年的声音就忽然卡壳在了那里。

    在男人的笑容里，源稚女逐渐意识到了一个其实已经再明显不过的答案——

    他有些难以理解的喊道：“这个岛上的末日，是因为龙族？！”

    也正是在此时，他们同行许久，高楼与街道的废墟交汇的中央，一个不断涌动着迷雾与气流的巨大空洞突然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昏暗的天色根本无法照亮巨洞的底部，与废墟和自然都格格不入，完全无法认为是自然或者人类的造物。

    映入源稚女眼中的这个洞穴，像极了深渊的入口。

    步舜在空洞前停下脚步，单手抱胸，支起的右臂推了推镜框，淡然道：“用这座岛上来形容有些偏颇，这个世界之所以迎来了末日，其中的因素之一就是【龙】……命运被决定后，世界便会顺应着它的轨迹，变化为应有的模样。”

    “这就是末日，『龙』就是此处一切生命的裁定者、终结者。”

    他注视着前方那沉睡着不知名的龙的巨洞，像是谆谆教诲的老师般轻声说道，“现在也只有在这样的世界里，你们才能见到真正的强大……的一角。”

    不只是龙的强大。

    ——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