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论金州将军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键盘战斗家字数:3628更新时间:24/08/18 10:44:08
    京城的朝廷其实本质也是一个“戏台”。

    每段时间各地会轮番上台,吸引众臣的目光。

    这一回又到了辽东的金州。

    “辽东这些年来,每年消耗朝廷上千万两,实在是个无底洞,不如先放弃。”

    巡视河南御史吴文华,从河南归京,如今升任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同僚为他举办接风宴。

    犹如御史们之间的流程,最后都会谈到国事。

    位卑而不敢忘国。

    正好形容他们。

    哪怕是职位最高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吴文华,也才是四品的官员,另外一个都察院经历司的经历是六品。

    其余都才是七品的官。

    一群“小官”聚在一起大谈国事,没人觉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

    因为这些“小官”,是真的能决定国势的。

    吴文华听到经历的老生常谈,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都知道朝廷如今负担不起辽东,放弃辽东的声音一直都在,只不过没人敢出头正式提出来,没人愿意担这个恶名。

    “金州总兵收复的失地,接收的辽民到底有多少?”

    吴文华突然看向在座最年轻的晚辈。

    韩昊突然被前辈询问,遂放下酒杯,沉思起来。

    他和金州总兵唐清安算是同乡,已经不是秘密,或者本来就不是秘密。

    作为清贵的御史,他是不应该放下身段,为武官说话的。

    “我记得去年金州总兵关于人口的奏疏,上奏过两次,年中的时候,上奏为五十万,年底时上奏为七十万。”

    见韩昊一直没有回应,经历龚泽替韩昊解释道。

    听到龚泽的回答,吴文华笑了笑。

    不光他如此,在座的人都不信。

    做为御史,每个人背后都有恩师,座师,同科,同学,同乡组成的庞大的关系网。

    可以说,都察院一百余御史,他们的关系网合起来,覆盖大周的方方面面。

    根据他们的消息,金州的人口绝对突破了一百万。

    去年年底是金州总兵最后一次向朝廷奏报人口,今年过了一半,再也没有提起过。

    朝廷没有追问。

    追问又能如何呢。

    除非朝廷亲自派官员去金州清查,这无异于不信任金州总兵,把矛盾摆到了台面。

    “唐总兵前番的奏疏,时机是真的巧啊。”

    吴文华笑道。

    众人听闻,都没有异议。

    能成为御史的人都是人杰,再座的智商远超寻常人。

    朝廷是对金州总兵有想法的。

    他们作为御史,当然清楚朝廷的想法,准备派官员亲赴海外,彻底清查金州总兵治下人口,官员,武将,军士,制度等等。

    这件事不好操作。

    即不能引起地方的不满,又要顺利的落实下去。

    如今金州将军提前一封狮子大开口的奏疏,在人看来极为的贪得无厌。

    事情有好有坏。

    好处就是,朝廷一时间,不好强硬的派官员去金州了。

    你先强硬了,另外一方则顺势弱一些,你来我往的试探,保证事情能继续谈下去,除非掀桌子。

    朝廷是有名义,也有实力对金州总兵强硬的。

    内阁一封公文。

    让其按照惯例,遵守制度回京叙职,他来不来?

    他不敢不来。

    吴文华内心不信,金州上下会敢随着他违反朝廷的旨意。

    毕竟朝廷百年来的威望在这里。

    孤悬海外,物资不济,面对强敌。

    朝廷可以放弃辽东,反而每年能省下千万两白银,当朝廷放弃了辽东,金州总兵就是一个死局。

    “他的跟脚是勋贵,能提前得知朝廷的想法,抢先做出应对之举,并不足奇。”

    有御史说道。

    众人闻言,十分的认可。

    太上皇如今和皇上内斗的厉害,谁能顾得上孤悬海外的金州,多半都会先安抚他。

    等朝堂上尘埃落定之时,就是跋扈将军难受之日。

    “其实,我还是比较惊叹金州唐总兵的。”

    龚泽笑道。

    听闻,众人都看向他。

    龚泽嘴角含笑,向众人解释。

    “我把金州总兵唐清安出海以来的公文,以及关于金州的消息都收集整理了一番。

    因此得出结论,此人在出海以前,就有一套完整的策略,一环套一环,实乃天衣无缝。”

    吸引了众人的兴趣,龚泽也兴致高昂,越发的兴奋。

    “未出海前,就私自购船。

    只是一名小小的备御时,军力才八百人,刚出海就开始在岛屿上开垦田亩。

    没有收复金州前,更在长行岛大力屯田。

    以海治蛮获得数次大胜,炼出了精兵,收复金州。

    有前番屯田的积累,不光稳定了金州,且能大力发展起来,为日后接受辽民夯实了积蓄。

    然后违犯海禁,或采购,或者自造渔船,让辽民出海捕鱼。

    再以金州之成果,去收复镇江,又因为有金州之积累,渡过了人口暴增的难关……”

    众人恍然。

    明白了龚经历的话意。

    “还有时机。”

    有人也继续补上。

    “其实,早在金州总兵唐清安收复金州时,就应该派官员去负责治理了。

    不过当时蛮族兵锋最盛,三日下沉阳,五日下辽阳,辽左各地望风而降。

    不提旁人,在座的各位,谁认为金州能守得住?”

    听到他的话,众人没有异议。

    当初蛮族连下沉阳,辽阳,全夺辽左,直逼辽西走廊,连京城都开始戒严。

    那时候,没人会想到有今日之局面。

    朝廷不但稳住了辽东局势,反而还能收复失地,逐步和蛮族扯平了回来。

    “所以此事项内阁并没有商议,反而都认为还要给金州更多的支持,让金州能拖延蛮族进攻的脚步。

    拖一年,半年,甚至三个月都是胜利,只是结局出乎人的意料啊。”

    那人感叹道。

    金州接收辽民的速度,让人咋舌,不可置信。

    因为当时没人想到,蛮族在辽左的统治会这么的残暴,毕竟老奴以前在建州的时候,治理的还算不错。

    老奴治理建州那三十年里,还有不少的辽民逃离辽左,投奔奴儿干司的建州。

    这些不提。

    金州竟然能独自养活几十万辽民,更超乎朝廷的预料。

    而听到关于金州总兵治下人口超过百万的谣言,他实在想不出来,唐总兵是怎么养活的。

    “的确是他的运气吧,正好如今两位圣人。”那人点到为止,没有深谈。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

    “这些咱们操心没用,最后的根子,还是要看两位圣人之间,最后如何决定。”

    吴文华是刘一儒的门生。

    刘一儒是大学士,内阁的阁老,皇上的师傅。

    吴文华看了眼韩昊,暗自摇了摇头,和众同僚告别后,去了老师家里。

    韩昊离开后,也在沉思。

    唐清安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未来会做出什么举动,难道真是狂傲之辈吗。

    而吴文华这一番,是在敲打他吗。

    为谁出面敲打自己?

    韩昊默默的想着,最后想到了此人的座师,大学士,阁老刘一儒。

    想到了此节,韩昊去了璠府。

    被管家引了进去,正好看到院子里树荫下的恩师,躺在竹木摇椅上,旁边有一矮几。

    上面的茶盘里的茶壶,装着暗色的凉茶。

    摇椅轻微的晃动,年近六十的长者,神情惬意,正入神的看着手里的书,一边伸手去拿茶碗。

    茶碗里已经空了。

    韩昊抢先一步,端起矮几上的茶壶,亲自为恩师手里的茶杯添茶。

    “孟静啊。”

    没有回头,恩师却叫出了自己的字。

    “学生在。”

    韩昊弯腰到老者耳旁,轻声的说道。

    “你怎么来了。”

    “学生来看恩师。”

    “哈哈。”

    老者笑着坐了起来,放下了手里的书,转过头看向韩昊,眼神里满是和蔼可亲。

    管家正好带着人搬来了一把矮凳,放在了摇椅旁,韩昊这才坐到恩师身侧。

    犹如一只听话的小猫。

    自己的门生里,外人都以为他最看重陆仲恒,其实他同样也看重眼前的这名沉默的学生。

    做事有静气啊。

    唯静字难得。

    “在外面谁欺负你了?”

    韩昊听闻,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的恩师,大学士,堂堂内阁阁老,有时候对他们晚辈说话极为的让人无语。

    “倒是没人欺负,不过来前和同僚们吃请,为都察院新升任的右佥都御史吴文华接风。”

    “哦,刘一儒的门生啊,怎么啦,他的门生官大了,就欺负到我门下啦,看我明天不骂他。”

    老者璠皓玩笑道。

    韩昊安静的坐在一旁。

    “你呀。”

    老者感叹了一声。

    “辽东出人才啊。”

    听到恩师的感慨,直接提到了唐清安的名字,韩昊一脸的敬佩。

    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不就是说的他们这些个御史么。

    而他的恩师,更是如此。

    推断局势的能力令他佩服,更何况小小的一些琐事罢了。

    “金州唐清安不是辽东人,祖籍金陵。”

    韩昊轻声解释道。

    “差不多啦,他亡母不就是辽东人么,又在辽东起家,不是辽东人是什么。”

    老者看向自己的弟子。

    “都认为此人此举莽撞了,其实没看透深意。”

    听到恩师的话,韩昊更加安静。

    “旁人只看到了他奏疏里的狂妄,我却通过他的奏疏,看到了他看到了两位圣人。”

    恩师说的话很绕口,韩昊略想通了些。

    “唐清安认为两位圣人没精力去管他?”

    见恩师默认,韩昊还是一脸的疑问。

    “可是圣人终归会有腾出精力的那一天,岂不是?”

    “此人推断局势之能,远在我之上,他既然如此做,定然有他的判断,只是我还是没有想出来,他未来的解招在何处。”

    韩昊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