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日记篇 第14章 奈何桥畔

    “别挤，猪头，你看不着前面有人的吗？”

    “你特么说谁是猪头？老子乃是魔域的大妖，就你这样连凡仙都不是的家伙，还有资格在老子面前指手画脚？”

    “呵，那也是在生前了吧？现在不还一样是死了？而且只不过是妖界四域中最为贫瘠的魔域而已，在这儿拽个屁啊！”

    “人界的小子，你特么敢再说一句试试！”

    “呦呵，这年头还会有这么贱的要求吗？行吧，你爷爷我……啊呸，我就满足你！你就是个从犄角旮旯里蹦出来的没爹要没娘养的野猪！瞅瞅你那猪脑子，送给饕餮族的人当饭后甜点人家都不带要的！”

    “人界的！老子要跟你拼了！”

    ……

    混乱，极度的混乱。

    熙熙攘攘的鬼群在向前涌动着，仿佛水池中的水，顺着下水道的管道一路向下。

    李穆歌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隐藏在鬼流里，期望不会在进入轮回之前，受到什么无妄之灾。

    四顾望去，李穆歌整个人……哦不，是整个鬼都呆滞了。

    他看到了之前的那一批鬼，身材硕大，仿佛小山一般的大狗；身着灰袍，络腮胡子的大叔；以漂浮的姿势，仿佛深海中浮游的水母一般的高大树木……

    各样的人、妖……

    在此随处可见。

    “哎呦！”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闷响，李穆歌转身看去，一个无头的身有四臂的诡异得令他看不出物种的鬼魂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像是摔得不轻。

    只能说不亏是冥界，竟然连规则都与现世完全不同。

    你看，这不，一个本该虚无缥缈的魂魄，竟然都能如此“人性化”地摔倒！

    要是搁在现世，这一摔恐怕不是得摔进地底岩浆里？毕竟作为可以穿过一切实物的虚幻存在，其本身就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约束的。

    “咕噜咕噜～～”

    一颗有着三只眼，头顶一对兽角的脑袋滚到了李穆歌的脚下。

    “小兄弟，能不能帮我个忙？”

    头颅对着他开口说，声音仿佛砂纸摩擦一般沙哑刺耳。

    别问他为什么脑袋掉下来了，还能够开口说话，这种违背人体力学的事情是如何做到的……因为这都是玄学。

    一旁的李穆歌瑟瑟发抖，自己是应呢，还是假装没有听见？

    “吧唧！”

    仿佛水气球一般，一个大脚踏过，随即一旁的头颅整个碎溅开来，但是却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场面，如同烟雾一般，四散而去。

    这下好了，都不用他迟疑了，有鬼“帮忙”为他做了选择。

    心中略怀感激地抬头想要看看这是哪位英雄好汉，可李穆歌视线才上移了一半，愣是卡住了。

    ……不是他脖子突然扭到了，而是整个身子都僵在了原地。

    一个没有头颅的、身躯上拥有四条手臂的鬼魂站在了李穆歌的身旁。

    “小兄弟，你看到我的头了吗？”

    无头鬼魂腹腔中发着声音，询问道。

    “没……没看见。”李穆歌赶忙摇头，但是视线却隐晦地瞥向鬼魂的脚下，很好奇这头鬼是否还有知觉一说，踩烂了自己的头，竟然没有察觉。

    “奇怪了，刚刚明明是掉在这儿的啊……”

    瓮声瓮气的声音在李穆歌的耳边回响着，话语中满是不解，“别让我知道是被谁偷走了！要是我知道的话，我一定要撕烂了他，让他全家都付出代价，连轮回超生都做不到！”

    李穆歌本来还想好心提醒一句的，但一看这架势，妥妥的就是百分百殃及鱼池的节奏啊！这要是一时间恼羞成怒，那距离它最近的自己，怕不是要被一巴掌拍爆？

    眼力见儿是个好东西，幸好他有。

    ……

    “轰隆——轰隆——”

    灰暗的大地开始震颤了起来，李穆歌有些不稳地晃荡了几下，方才找到了平衡。

    “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赶快上奈何桥，去轮回转生！”

    仿佛天雷一般的声响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空旷野地间回荡开来。

    那是一个巨人，如山一般的身躯遮天盖月，披头散发，一身狱吏打扮，纱帽宽袍，肃然狰狞的五官仿若佛陀的愤怒相一般可恐而威严。

    夜游神像是赶苍蝇一样驱赶着旷野中的游魂，今晚也不知是送出了第几波鬼魂了，可没想到眼看着一晚上的任务就要完成了，鬼流竟然卡在了这里。

    本来就嘈杂混乱的鬼群瞬间涌动了起来，向着前方拥挤着行进了起来。

    “谁！谁特么踹我！”

    “啊！哪个杀千刀的，摸老娘屁股？”

    “我靠，象妖你看一下路不行吗！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大一坨是吧？你看，你都把我刚刚结识的兄弟踩得魂飞魄散了！”

    “阿倩！阿倩你在哪里？”

    “书生，别挤了，保不准你小媳妇儿已经上奈何桥往生去了。”

    “不可能！阿倩和我说好的，要一起入轮回的，她怎么可能抛下我一个人而去呢？”

    “呵，天真……”

    “谁看到我的头了？哪位兄弟看到我的头了？我的头不见了……”

    “……”

    ……

    队伍前进的速度明显快了起来，在夜游神仿佛悬在半空中的灯笼般的硕大双眸注视下，没有哪个鬼敢在其眼皮子底下乱来，虽然依然混乱无序，但起码也不会再有哪个刺头出来捣乱了。

    之前被鬼流挡住，此刻近前之后，李穆歌方才看到了那遥遥如同连贯天地的奈何桥。

    桥身仿佛很长，但是并不宽。

    桥下，忘川河无声流淌着，宽阔的河流仿佛连通了不同的世界，看不到头，不知其始，不明其止。

    血河中有鬼魂在哀嚎着，它们的身体大多都是残缺的，仿佛经年日久的铁钉，经过了常年的风吹日晒，开始逐渐腐锈。

    李穆歌抬头望向对岸，但是很可惜，就好像刚刚进来时的那样，另一面遍布着朦胧的诡异雾气，遮掩住了一切。

    灰蒙蒙的雾气沿着奈何桥蔓延开来，待氤氲过了大半后，仿佛遇到了什么规则的阻碍，如水流般涌动着，却停滞不前。

    “快点走啊，傻愣着干什么？我还赶着去投胎呢！”一个虎头人身的鬼魂在李穆歌的身后不耐烦地催促道。

    “哦哦！”李穆歌叠声应着，将迟疑的脚步迈出，一只脚踏上了奈何桥。

    “呼——”

    突然地，一阵破风声从他的头顶响起。

    李穆歌看都不看，第一反应就是抱头趴在地上，如此后，放用余光开始观察情况。

    只见一面刻着“夜巡”两个大字的巨大木牌轰然拍过，仿佛巨斧一般将他身后的一大片鬼群拍飞了出去。

    这个场景他已经遇到不止一次了，每当有鬼魂不守规矩，贸然插队或是捣乱的话，奈何桥下的巨人便会一牌子拍过来，不仅坏了规矩的鬼会受到惩罚，就连一旁的无辜鬼魂们都会被殃及鱼池。

    不过看这次拍来的角度，是自己身旁的鬼插队了？

    他趴着身子，四肢着地，如鸵鸟一般小心翼翼地探头向后看去，只见被几乎清空出来的一条道上，两旁一地如李穆歌一般趴在地上装鸵鸟的好汉们瑟瑟发抖，而那些倒霉的被拍飞出去的鬼魂们身体也都涣散了些许。

    “哒——哒——”

    那是清脆而平缓的脚步声，从如影墙般的雾气中走来，一袭天蓝色的裙摆，在灰暗环境的衬托下，仿佛开在黑夜中的幽昙，即便隔着很远，但来鬼身上的强大气场，却仿佛山岳般压得李穆歌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是一名女子，黑发如瀑般散落而下，随着上前的脚步而微微晃动，灵动非凡；天蓝色的长裙将女子的娇躯勾勒得玲珑婀娜，仿佛来自上天的仙子，不似凡尘该有。

    女子对趴到了一片的鬼群视若无睹，漠然地从刚刚被夜游神拍开的一条直通奈何桥的长道上缓缓走来，仿佛这一切本该就如此，这条道也本就是为她而准备的……

    事实似乎也确实是如此，因为李穆歌发现夜游神在奈何桥下两眼望天，像是在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靠！我说大哥，这来了个好看的，而且看着似乎蛮厉害的鬼，你这就光明正大地给她开后门，真的好吗？

    话说你之前的敬业精神哪儿去了？还有，你这装的样子也太拙劣了吧？我都能够看出你神色的不自然了啊喂！

    望着缓缓而来的蓝裙女子，李穆歌想要挪开身子，给她让道，因为他就趴在奈何桥下面，将路堵得严严实实。

    可下一秒，李穆歌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站不起来！

    不仅站不起来，他连挪一下身子都费劲，哼哧哼哧了老半天，一看，哈！连半寸都不到。

    绝色女子行进的脚步顿住了，她俯视着脚下的李穆歌，如冰山般冷漠的面孔上看不到任何的情绪。

    在如此死亡凝视之下，李穆歌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那……那个，仙女姐姐，你的气场太强，压得我动不了了……”

    他的语气中满是卑微的乞求，寄希望于对方是个讲道理的鬼，不会将他直接给废了。毕竟，挡了别人的路，还是投胎转生的路，是个人都会有点儿脾气的不是？

    女子低着头，鬓角的一缕青丝悠然垂下，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黛眉若远山，一双凤眼高贵而深若寒潭，仿佛星宇般深远，有着夜空般的纯粹；一张诱人的朱唇微张，似是要道尽世间一切情话；其上挺翘的鼻梁完美无瑕。

    李穆歌觉得这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了。

    本还想着要为自己辩解几句的他，登时愣在了当场。

    “好美……”

    李穆歌无意识地呢喃着。

    女子黛眉微颦，一只玉足轻轻抬起，随后……一脚踹出！

    李穆歌都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身子便直接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