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0、燧皇

    迎着苏午的目光，‘轩辕氏’一时愣神。

    ‘他’沉默了良久，低着头，忽然笑了起来：“是啊……如此以来，岂不是使你也变成‘三清’了么？

    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令后人挣脱出天的侵蚀，挣脱出三清的污染……却不该是为了让后人再变得与三清一模一样……

    呵呵呵……”

    轩辕氏低低地笑着，一缕缕三清神韵从他身上飘散，他的面容在这顷刻之间发生了变化，变作三清的那张脸。

    顶着三清面容的‘轩辕氏’，仰头看着苏午从此间脱离，对方化作了一颗颗金沙，汇集成滚滚大河，周流于一口口混洞之中——涛涛大河奔流不止，它浸润于三清体内各处，唤醒愈来愈多生灵的自我。

    于是，那些闪发着诸色斑斓之光的性灵，像是五光十色的砂砾一般汇聚在金色大河之中，随着金色大河一同奔流，逐渐将那一口口寂暗无光的黑洞，都渲染得五色斑斓起来——

    嗡！

    随着愈来愈多人被唤醒自我，乃至被苏午照见了‘真我’，三清体内亦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动荡，那诸多黑洞开始震颤起来，它们无法再继续保持坍缩与扩张的循环，忽地凝滞了一个刹那！

    轰隆！

    三清体内诸多黑洞刹那凝滞之时，金色大河汇同无数斑斓星沙，猛然向某一口黑洞发起了冲击！

    滔滔江水狂猛冲击，直将那一口黑洞撞开一道裂缝！

    裂缝之外，宇宙洪荒、元河大海近在咫尺——

    然而，那汇聚无数生灵性光的金色大河，正要借助被冲撞开的裂缝，从三清体内脱离出来的时候，三清体内诸多黑洞再一次恢复运转，那口被撞开裂缝的黑洞在一次坍缩以后，内里横亘的裂隙，便已弥合了大半！

    “三清！”

    “三清！”

    “三清！”

    密密麻麻的三清面孔从众多黑洞之中拥挤了出来，它们竞相碰撞、冲击着周流于众多黑洞之内的金色大河——此般碰撞交锋，先前已然在三清体内上演过无数遍，但最终结果无不是三清诸多面孔裂解消散，而金色大河依旧保持流淌，从未断绝而已。

    今下结果亦然。

    这被三清吞入体内的完人，如今变成了它体内的一块顽石！

    至于如今，三清已绝没有半分可能‘消化’掉苏午，甚至就连将苏午磨灭掉，于它而言，都是千难万难！

    而苏午在它体内奔流着，每过一处，却往往能令众多生灵摆脱‘三清之我’的阴影，自我从中挣脱而出——此消彼长之下，苏午从三清体内冲开一道裂缝，已是必然之事！

    现下局面于三清而言，反倒不如将苏午放归于外的时候。

    彼时苏午已然无机可乘，它封住了苏午的所有前路，只需慢慢熬煎下去，迟早可以将苏午吞噬消化——但对方以自身笃信的道理，来与它秉持的诸我归一之道相争，它若是避让，又怎能在大道之上更进一步？！

    当下结果，由此而论，反而又是一种必然！

    无数三清脸孔竞相冲撞于金色大河之上，令那道金色大河疯狂地扭曲着，震颤着，但大河滔滔，河水从未断流！

    一张张三清脸孔如飞蛾扑火，撞上金色大河，就此破碎消无。

    诸多黑洞横亘的世界之中，那一阵阵呼唤‘三清’的呐喊声，也终归于沉寂。

    这个刹那，三清好似停止了磨灭苏午的尝试。

    但寂暗宇宙中，好似又有三清的另一种攻势在酝酿着。

    在那诸多三清脸孔渐次沦灭之时，深暗宇宙之内，忽然间浮显出了一道道紫红根系。

    丛丛根系密密麻麻，在刹那之间包裹了整个深暗宇宙。

    于此充斥三清神韵的深暗宇宙内，渺渺空无的气韵开始蒸腾、流散——大天的诡韵被三清主动引入了自身躯壳之内，元河大海随着那每一根天根触须漫入三清躯壳之中——

    三清随时可在大天之中完成裂解，分解无数。

    大天对于它的侵染，早已能被它轻易化解。

    但是大天与元皇血液相互侵染所化的元河大海，于如今盘亘它体内的苏午而言，却是莫大的、还无法挣脱的束缚！

    既然它无法依靠自身消化、吞噬，乃至磨灭苏午，便主动将大天引入自身，借他山之石，来攻伐体内的苏午！

    轰！轰！轰！

    三清面孔竞相碰撞冲击而来，引致金色大河狂烈扭曲、震颤，根本无从躲避渐渐漫淹入这深暗天地之中的元河大海——一口口黑洞逐渐被元河大海填满，澄明空无的元河，行将漫向蜿蜒流转的金色大河！

    正在此时，某一道扑向金色大河的三清面孔，忽然生出了变化！

    如同瓷器开片般的细密裂纹从那张三清面孔中央弥生而出，在一刹那间就遍布了那整张三清脸孔！

    金色的血液从裂纹中流淌出来。

    横亘于无数黑洞之中，被元河大海缓缓包围的金色河流之上，跟着泛起层层涟漪，波澜陡生——苏午从那金色血液之中，感应到了‘轩辕氏’的气息！

    咔嚓！咔嚓！咔嚓！

    这个瞬间，被金色血液涂满的三清面孔直接破碎去，众多碎片融化成片片细鳞，在一口黑洞中央聚集成了一道黄龙！

    “三清！”

    “三清！”

    “三清！”

    无数黑洞狂烈地震颤起来，一条条由三清神韵聚化而成的手臂铺陈于黄龙化生的黑洞之中，竞相撕扯向那道散发着浓烈轩辕气韵的黄龙——而黄龙腾转身形，生有九爪的龙臂从腹下探出，直接抓向了黑洞中央那道逐渐隐去、已经细如发丝的裂缝——那道被苏午所化金色大河冲撞而开的裂隙！

    嗡！

    九趾龙爪扎入裂隙之中，整个黑洞狂烈地震颤起来！

    惨白手臂在黑洞疯狂收缩之迹，抓扯住黄龙的鳞片、血肉，一个刹那就将它撕扯成了一副黄金的骨架！

    这副黄金骨架震颤着，将已渐弥合的裂隙撕扯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它直接融化成了一股金色的血流，涂刷在裂隙之上，致使已经扩开的裂隙，在数个刹那之间，皆无法融合！

    金色血流之中，生长出黄帝的面孔。

    他注视着蜿蜒而来的金色大河，深暗宇宙中，沸腾着他的心识：“快走！

    快走！

    快走！”

    轰！

    这沸腾的心识，又在一刹那间全部寂灭而去！

    金色大河裹挟着无数斑斓性光，从那道金血迅速暗淡的裂缝之中冲荡而出，铺满天地虚空！

    咔嚓！咔嚓！咔嚓！

    咔咔嚓嚓——

    被宇宙洪荒盘绕于中央，山川洲陆铺陈于其身躯之上，万众苍生依傍其重复着生老病死这一历程的三清，它胸膛处裂开了一道裂缝，整个身躯剧烈摇颤着，伸手也无法弥补住那一道裂痕——滚滚金色江河从裂缝中奔涌而出，裹挟着无数斑斓性光，浸润了山川洲陆、宇宙洪荒！

    横陈于宇宙之间的金色大河漫漫流淌铺陈！

    居于宇宙中央的三清，身躯尤在剧烈颤抖，它以手掌捂住的胸膛处，那一道被撕开的裂缝之上，轩辕氏的血液已被磋磨干净，那道裂缝由此开始弥合，但三清自身却未因此而好转！

    它的身躯每一次摇颤，都崩解出一道虚影。

    每一道虚影，又摇散出无数个‘三清之我’，每一个‘三清之我’，落入天地虚空之中，便又脱去了满身的三清神韵，化作天地间本来的生灵！

    三清追求的‘诸我归一’之道，自此时开始破碎！

    此般破碎，一旦有了开始，便会持续加快，绝无可能再被遏止！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非有道不可言，不可言即道，非有道不可思，不可思即道。天物怒流，人事错错然，若若乎回也，戛戛乎斗也，勿勿乎似而非也。而争之，而介之……”

    “乾坤者，易之门户，众卦之父母……”

    无数诵持真经大道的声音从三清身上解离出的那一道道人影中飘散而出。

    三清的身躯仍旧居于宇宙洪荒的中央，仿佛宇宙围绕它而运转，万物围绕它而生长，但它自身的气韵，却如瀑布般跌落——它原本已濒临与大天奇列的‘诸我归一’之境，如今却只能堪堪触摸到‘诸我归一’的关槛了！

    而随着它自身境界退转，道心破碎，诸我从自身解离，归回本原模样，一道道环绕簇拥着它的天根亦在此时覆盖于宇宙之间，席卷向了天地之间的万众苍生、从三清身上解离出去的‘诸我’！

    此消彼长！

    大天与三清相互寄生，亦在相互冲撞！

    彼时三清濒临‘诸我归一’之境，大天需将九成力量都留在应对三清之上，自身层次因此不能存进，如今随着‘三清’境界退转，大天终于张开爪牙——无数天根贯穿了天地虚空！

    它们化作一道道齐天的厉诡，好似支撑着苍天的神柱，只是这一根根神柱非为庇护苍生而来——大天降诞以后，即以掠夺苍生来填补自身面临的灾劫，以万众牺牲助力自身全力奔向至高的层次！

    轰隆！

    此时，那铺陈于宇宙洪荒之间的金色大河，猛然间沸腾了起来，苏午将自身重新聚敛完成，他张开双臂，环抱起散落于宇宙洪荒、山川洲陆之中的万众苍生，以自身的臂展作为城围，抵挡住了无数天根的侵蚀——

    那无数天根转而深深扎入他周身各处，开始汲取他的力量，助力大天的生长！

    哗——

    元河大海从每一重世界、每一道罅隙之中漫淹而出，淹没向苏午臂展之中遮护的众生！

    众生本在苦海之中，又有元河从四面八方浸淹过来，他们如何能够抗御这毁天灭地一般的威能？！

    然而，今下时刻最为凶险之际，其实亦是此方天地自元皇殒身，三清登临半步诸我归一之境后，第一次出现了格局的变化！

    如若任由大天吞吃了天地苍生，它将彻底压倒一切，此后将再无任何回旋、翻转局势的可能！

    而若苏午护住了这天地苍生，局势又将会有新的演变！

    “将此诸我，尽归于吾。

    吾与大天一时相持，可为天地众生，再续一万年寿命……”三清盘坐于宇宙中央，向苏午投来漠然的目光。

    苏午与它相视一眼，却对它的提议充耳不闻。

    他昂起头颅，向元河彼方投去目光——空明元河大海之上，一重重山峦连绵伏延，即便在如今元河浸淹天地各处、无孔不入的时候，那一片山峦依旧高于元河大海，耸立于元河大海之上！

    那重重山峦耸立之地，即是‘此岸’的所在！

    轰！

    一团金光被苏午张口吐出，化作故始社稷大鼎，高悬于他的头顶，他浑身爆发出洪烈的完人气韵，一面以此完人气韵遮护着臂展里的众生，一面将滚滚气韵尽数灌输向故始社稷大鼎——

    金红大鼎愈发膨胀，如同高耸的山峦！

    大鼎之内，忽然伸展出一条条筋肉虬结的手臂！

    在完人气韵灌输之下，人道潮流中生长出的这一条条手臂，在天穹中排列开来，即是一道道由此至于彼的巨舟！

    群舟竟渡，抓摄向彼方横陈于元河大海之上的此岸群峰！

    那一片片沉寂无声的山峦，在无数人道潮流之手竞相落在山峦之上，拉扯着此岸群峰向‘彼岸’而去的瞬间——群山豁开了双眼！

    沉寂的‘此岸’，苏醒了！

    漫漫黑火点燃了此岸群山，它们沿着横陈于苍穹之上的无数人道潮流手臂，汇向苏午头顶的故始社稷大鼎，借由大鼎，移转向苏午的体魄！

    “祭火！

    燧皇之火！”

    苏午周身勃发熊熊漆黑火焰之时，亦心生彻悟！

    那一片沉寂的洲陆——那曾供无数人杰落脚、隔断了苦海的‘此岸’，其实是燧皇遗留在元河之上的！

    群山豁开双眼，就化作了那道双眼中盘绕火焰螺纹的‘燧皇’身影，它张目与苏午对视，熊熊祭火尽向苏午奔流而去，那澎湃汹涌的火光，甚至令从四面八方覆淹而来的滚滚元河，都沸腾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