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9、五千年来谁铸鼎（六）

    妲己，竟然真地就在王宫之内！

    但就像大王预料的那样，王宫内外，极可能不止这一个妲己！

    眼前的"妲己"，与先前那个妲己散发出来的气韵就有许多不同——在这白雾笼罩通身的女子脚下，一道蛇行痕迹蜿蜒而出，游曳虚空之中！

    恶来心中警兆陡生，一股股人神气韵自他身上流淌而出，弥漫在天地之间，霎时之间，令此间黑风卷荡，滚滚黑风之中，种种狞恶野兽奔腾不息——几乎是这一刹那之间，恶来就显发了自身的"人神象升"！

    他这般"万兽从驾"的象升，气势宏大凶猛，黑风覆淹之地，便有一棵棵阴暗巨树冲天而起，在顷刻之间，王宫便化作了一座生长着众多漆黑巨树的森林，猛兽于森林之中奔行，伺机夺人性命！

    那潜于林野之中的诸多狞恶凶兽，都锁定住了那个被白雾遮盖住身影，在黑暗森林之中显得朦朦胧胧的"妲己"。

    然而，妲己置身于此般看似绝大凶险的"黑暗森林"之中，却依旧从容不迫，笼罩在她身上的白雾涌动着，这个瞬间，恶来感应到她的目光投向了自己，他的耳畔亦跟着响起"妲己"的话语声：「你被王传贞轻易杀死，性命元根已经完全被她所掌握。

    若不是她后来故意归还你之性命元根，你今下还能"死而复生"么？

    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行事还是这样莽撞、毫无顾忌，所以活该你再死一次呀……」

    伴随着"妲己"轻飘飘的话语声，环绕在她身周、漫天席卷的黑风，忽然间生出了密密麻麻的一丛丛"绒毛"！

    一根根细长人影随黑风卷动，摇摆身形。

    遍布王宫的漆黑巨树，刹那化作一棵棵被无数细长人影簇拥的"人树"，那些"人树"张开了遍布细长人影的枝杈，猛然间卷起了潜伏于树下阴影之中的一头头巨兽，瞬息之间将之提拽起来，要在半空中将那挣扎不休的猛兽撕扯成粉碎——这个瞬间，恶来感应到自身血肉性灵中央盘踞的"元根"周围，亦生出了一道道遍布人影绒毛的枝杈，它们将他的元根紧紧缠绕住，继而往四面八方撕扯，要当场撕碎他这一道元根！

    难以言喻的绝望与无力感，一瞬间就盈满了恶来的胸膛！

    妲己的手段，天然就对生人具备无可撼动的压制力——他这样的全醒人神，甚至无法在妲己手下支撑哪怕一招，他看不到妲己这般手段的弱点在何处，只能任凭对方宰割！

    甚至于，在这个刹那，恶来的信念都微微动摇了！

    ——哪怕是成为"全醒人王"的大王，难道就能抗衡妲己这般专门与人做对，从根本上压制人的手段吗？

    「来，不必害怕。

    她之所以能随意粉碎你的元根，拿捏你的象升，并不是因为妲己本身的修行有多高明，力量有多强大，只是因为"皇母"而已。

    寡人虽不知皇母究竟是谁，但想来它必定与人道起源、人道根本关联极深。

    就像我们饮用一条河流中的河水，就免不了要因为水源的污浊而烦恼一样。

    ——但我们是活人，因为我们是活人，所以现在河流的水源污浊了，我们仍可以换一条河流——若实在无法迁移去寻找更清澈的河流，我们作为人，也须有治理河流，使河流归复澄澈的勇气。」

    大王平静如清泉徐徐流淌的声音，好似蕴有一种强大的力量

    ，这声音传入恶来的耳中，令他原本已经濒临崩溃的心神，逐渐镇定了下来。

    同时间，辛的身上，流淌出了一道道人王气韵。

    那般人王气韵充盈于此间遍布漆黑人树的森林之中，便化作了一条条筋肉虬结的手臂，一个刹那便攥住了那些浑身飘摇人影绒毛的人树，压制得众多"人树"不得不丢下自身缠绕着的一头头猛兽。

    群兽奔腾着，回归恶来的躯体之内，保住了他的元根。

    而大王站在了他的身畔，侧首笑着看了看他：「皇母虽曾掌握人道根本，但它纵容子嗣肆意作为，杀害同类，已经搅乱了天下人道的秩序，所以，它虽为始源，但始源不正，应当肃清。

    它今要兴风作浪，那就鼎革了它。」

    天地之间，随着那一道道引领人道潮流的强壮手臂显现，滚滚人道潮流便在此间奔腾了开来，它们在帝辛的眼中，却是一块块金灿灿的青铜——那一道道筋肉虬结如巨舟般横陈于苍穹中的手臂，攥起了人道大势之锤，朝着无形的人道潮流气韵狠狠地砸了下去！

    轰！轰！轰！

    一时间，火光四溅！

    激烈的火光溅落在那一棵棵人树之上，便顺势将那一棵棵人树点燃，在黑暗里燃烧成了一道道巨大的火炬！

    辉煌火焰映照下，天穹之中轰鸣不止——

    金灿灿坐落于天中，宛若人道太阳的四足方鼎向下一丈丈压落，那些飘摇于黑暗阴影中的人影绒毛，便被人道的潮流死死地压制住，继而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崩毁作烟尘粉末！

    人道根本，在帝辛显出象升的刹那，便自那白雾笼罩的"妲己"身上，转移到了辛的手中来，转移到了天穹中的那口大鼎上来——他重新为这天地立心，为人道立命，致使人道彻底移转到了他的手上！

    在数个时辰以前，他尚未与苏午碰面的时候，他的人王象升虽亦有鼎革天下，鼎立人道的气势，但因他身受重创，以及内心尚未完全放下对大商王朝延续之执念的缘故，使得他的"人王大鼎象升"，终究有些小家子气，无法在自身负有重伤之时，与妲己相抗衡。

    然而，他的人王象升，在遇到女娲之迹时，被那道蛇尾一刹那抽打成了粉碎！

    他在此后又铸就新鼎，此鼎才真正把持了天下人道的中心，有为人道立命之相——以此鼎应对这个"妲己"的手段，辛几乎在刹那之间，便完成了对妲己的压制！

    巨鼎坐落天地中央，辉煌金光覆映之下，帝辛的身形宛若金铜铸成！

    "妲己"周身的白雾瑟缩成团，随着帝辛驾驭自身象升朝着她包围压近，她身上的白雾甚至有崩溃的迹象，而她脚下蜿蜒的蛇行痕迹里，逐渐有一片片鳞甲滋生而出，蛇行痕迹竟有要化成真正蛇尾的迹象！

    帝辛的目光落在这个"妲己"身上，他亦知若那道恐怖蛇尾再度降临，便是自己如今能以"人王大鼎象升"与那道恐怖蛇尾女娲之迹硬碰硬几次，但也无法真正压制住那条蛇尾！

    若与女娲之迹持续争斗下去，"人王大鼎"最终一定会粉碎！

    人王大鼎，对于辛之后的计划还有巨大用处，他却不能真正以此鼎与女娲之迹硬碰硬，最终坏了自己的谋划！

    是以，他集中全力，要在"女娲之迹"游曳出"妲己"脚下之时，将这个妲己镇杀当场！

    但是也在此时，妲己脚下的蛇行痕迹，骤然加快了游曳的速度——好似在某处得到了丰沛的力量补充，一道道人

    影绒毛浮游于蛇行痕迹之中，使之加快聚合，在刹那间即有化作女娲之迹的趋势！

    咚咚！咚咚！

    这个瞬间，辛那颗缠绕着一根根紫红血管想尔因果的心脏，也忽然狂烈跳动起来，连苏午留在其上的镇封，都因其心脏陡然狂跳挣扎起来，而有了松动的迹象！

    ——笼罩"妲己"周身的白雾里，浮游出了一根根紫红根须。

    那一丛丛根须，散发出了刻骨的怨恨气息，浓烈怨恨气息之中，掺杂着一缕缕与想尔诡韵类似的神韵——天怨神韵！

    正因这自"妲己"身上飘散出的一缕缕天怨神韵，引起了帝辛心脏生出激烈反应！

    因自身心脏骤然"***"，这个刹那，辛有把持不住"人王大鼎"的迹象，慢了妲己一丝——而"妲己"脚下，女娲之迹即将彻底聚合成形！

    妲己带着嬉笑声的话语声，在此间响起：「鼎，天下神器，乃是贯通天地人三者的象征，所以亦是大商的礼器，可用来沟通天地，汇聚人心，使天地人三者贯通。

    这样重器要是碎裂了，就太过可惜了。

    然而大王昏庸无道，从前不敬王传贞这样侍奉皇母的祭师也就罢了，如今更有忤逆皇母，试图争夺皇母遗产之心。

    大王既然如此，便也不配再被天下人尊为大王了。

    你铸造出这尊"人王大鼎"，亦该烹煮你身，以赎其罪——」

    说到这里，"妲己"嘻嘻笑了几声，话锋一转，道：「大王先前设下祭祀仪轨，是想通过祭祀，提醒你的王叔比干，去把考营救出来吗？

    或是提醒比干，去与周国方伯姬昌汇合，请他们即刻赶来王宫？

    不必着急……

    姬昌、比干、考……很快就要被王传贞带来王宫了。

    大王失道于天下，自今日起，神器更易，此事应当为天下人所知——而姬昌便是亲眼历见此事的下一位人王……」

    「王叔已经死了罢？」这时候，辛忽然垂目，他的目光好似能照破笼罩妲己周身的那层白雾，看到她的真实面容。

    在问过妲己这个问题，得到妲己一阵嬉笑声作为回应以后，辛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释然地笑了起来，眼神却分外悲伤：「看来真正的王叔，确实已经死了……寡人先前与王叔见那一面，虽与他争吵了起来，最终不欢而散，但寡人的许多话，他终究是听进去了……

    王叔虽死，但你觉得，寡人身边就没有其他帮手了吗？寡人真的只是孤家寡人，没有一位志同道合者吗？

    寡人却不至于如此凄凉……

    午，已经来到了这里。」

    帝辛话音落地，天地之间异相不显，然而那妲己周身涌动的白雾却因辛提及的一个名字，而忽然有了刹那凝滞，就连她脚下已然彻底聚化而成的女娲之迹，都迟滞了一个刹那，未有当场发作！

    「他若至此，却也不能改变局面分毫。

    不过是令此间被分食的人再多上一个罢了，大王可以与午同赴黄泉！」妲己的话语声忽然间变得分外冰冷，不再像先前一样，还存留有一丝"人味"，那伏行于她脚下的女娲之迹，猛然间洞穿了虚空，降临至人王大鼎之上，一刹那抽落了下去！

    "妲己"看着帝辛而今仍旧是孤身一人，并没有他所说的援手来到这里，不禁轻笑了几声，笑声里，却有明显的庆幸：「你看，纵然他与你志同道合，今下却已经无法来到这里，与你并肩作战啦。

    牺牲你一个，给他争取一些时间，也是好的……」

    「多谢好心。

    不过我不需要。」

    这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在场中响起。

    随着那个声音响起，如幕布一般遮盖天地，朝人王大鼎服用而去的女娲气韵之中，骤然浮显出了一道恐怖的阴影——那道独足的漆黑身影，完全站在了人道的对立面，但却被一个人的意志把握着，不能损及人道分毫！

    那道恐怖身影一出现在场中，便在如幕布一般蒙蔽此间的女娲气韵之上，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缝！

    裂缝不断蔓延，根本无从弥合！

    独足阴影一刹那站立在了帝辛身畔，他朝天穹中抽打而下的女娲之迹投去目光，一只只猩红眼仁便自女娲之迹上竞相生长出来，从那蛇尾上遍布的鳞片缝隙间拥挤出来，顷刻间爬满了女娲之迹，又在下一个刹那尽数沦灭！

    哪怕那些猩红眼仁未能留在蛇尾之上，但亦终究令蛇尾停滞了一个瞬息！

    这瞬息之间——非是苏午的天帝化身先出手，首先出手的，反而是一缕缕天怨神韵——紫红色根须从白雾蒙蒙的"妲己"身上弥散而出，通过天地间流淌的女娲气韵，瞬息至于女娲之迹周围！

    众多天怨根须织成了一张大网，却将女娲之迹包罗在了网中，牵扯住了它！

    "妲己"却在此时，不知因何缘故，对女娲之迹倒戈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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