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林也奚摸准了许轻如的心思。

    即便许轻如知道她是利用她去神虚境，也会着手安排。

    在她那儿吃瘪无数次的许轻如，都快成心结了。

    无论如何，她都想找回场子。

    在乾坤宗里不行，那就去秘境！

    秘境里可没这么多限制，比起从没出过门的林也奚，许轻如可是去过三四次了，也就最近这些年，老祖让她好生筑基，打牢基础，才没有下山。

    在秘境里，考验的可不单纯是武力值。

    林也奚再强也没用。

    只要她好生布局，仔细谋划，定能让她开开心心去，再也回不来！

    乾坤宗上不许杀同门。

    秘境里可没这些规矩。

    林也奚非要去送死，她自要好生成全。

    许轻如越想越对劲，越想越兴奋，立马吩咐韩六去着手安排。

    务必要瞒住掌门，“帮着”林也奚入了神虚境。

    韩六领命而去，许轻如才又想起一事。

    老祖不让她下山……

    她得先给自己去求个入神虚境的名额。

    许轻如并未把这当回事。

    老祖向来宠着她。

    只要自己撒撒娇，她定是允的。

    哪成想，许轻如碰壁了。

    温辞盈无论何时都是脾气极好的模样，尤其是那温温柔柔的声音，永远像一阵暖风拂过耳畔般舒缓，可此时，她声音略显冷硬：“不可。”

    许轻如依偎在她怀里的身体一颤，可她想起林也奚，实在不想错过这机会，又好声求道：“老祖，让我去一下嘛，那秘境百年开一回，如儿想去看看。”

    “那神虚境千年前还有些东西，如今早就被挖空，只是给低阶修士历练之地，你去了作甚？”

    “如儿也想去历练……”

    “你最好的历练便是在峰上。”温辞盈一顿，声音中带了三分蛊惑，“怎么，最近不怎么好玩？”

    许轻如脸颊微红，说道：“好……好的。”

    温辞盈笑了，拍拍她手道：“那就老老实实待在紫胭阁。”

    许轻如心中天人交战。

    一方面她的确挺喜欢的，这阵子很是快活。

    一方面她又实在不想放过林也奚，死也咽不下那口气。

    温辞盈哪会看不懂她的心思，她略一思量，便柔柔问道：“说罢，去神虚境到底是想做什么，若是有想要的宝贝，我另给你寻来，若是有想要的人……”

    她说话时腔调又变了变，带了些循循善诱，让人忍不住想将心中一切都倾诉出来。

    这是一个迫人说出心里话的术法。

    许轻如哪里招架得住，迷迷瞪瞪就全说了：“……林也奚要去神虚境，我也要去。”

    温辞盈笑了：“她去不成的，宋万鹤不会让她下山。”

    宋万鹤是乾坤宗现任掌门。

    温辞盈对谁都是直呼姓名。

    许轻如瘪嘴道：“瞒着他不就行了。”

    温辞盈点她眉心：“若是那么好瞒……”她忽地心思一动，停住了声音。

    许轻如扯着她衣袖道：“老祖，我都安排好了，那林也奚自己撞上来的，我不收拾收拾她，实在难解心头之恨，况且，您不总说修行讲究因果？她在我身上种了那么多因，我若不解了这果，岂不成了心魔！”

    温辞盈怔怔地出着神，似是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许轻如唤她：“老祖老祖，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好不好嘛！”

    温辞盈眼睫低垂，看向了许轻如。

    她眼中闪过了一丝暗芒，许轻如抖得一激灵。

    温辞盈已经温声说道：“也是，你对她这般念念不忘，的确不利于日后修行，这次便去做个了结吧。”

    许轻如睁大眼道：“老祖同意了？”

    温辞盈应了一声，又道：“只一个要求。”

    许轻如：“您说！”

    温辞盈：“你要将混心决修至六层。”

    许轻如小脸一垮：“神虚境马上要开了，来不及的……”

    温辞盈抚摸她如缎带般细滑的长发，说道：“只要你想，那便来得及；你若不想，就此作罢。”

    许轻如一咬牙：“老祖放心，如儿定能修至六层！”

    -

    林也奚收到了离游的好消息。

    鱼儿上钩了。

    只是这回的神虚境，开得稍微晚了些，竟又拖了一个月。

    林也奚算算日子，倒也不急。

    她虽说没有积分入账，但也兑换了足够多的生命值，并不怕这一个月的消耗。

    只要进了神虚境……

    咳咳，趁机亲一下季燕北，就又是一百天。

    这一个月，林也奚过得相当充实。

    炼药、制符、演武场。

    二十四小时连轴转。

    成果也是显著的。

    季燕北不愧是圣灵根，修行速度快得离谱。

    仅仅一个月的功夫，就从凝气入体到了炼气期大圆满，只差一枚筑基丹了。

    等白灿灿忙活着卖完了灵植，美滋滋数着钱回来时，整个人都凝固了。

    啊这……

    怎么小师弟分分钟要变小师兄了！

    白灿灿自诩天资不错了，二十多岁就炼气大圆满，放到宗门里也是相当优秀那一挂了。

    怎么前有林师姐，后有季师弟，一个比一个能打。

    白灿灿旋即又有些黯然。

    他知道林也奚为苍澜峰牺牲很大，却没有一个切实的体验。

    如今算是明白了。

    如果林也奚不管苍澜峰上的弟子们，只管自己修行的话，她现在何止筑基，只怕都在冲击金丹了。

    季燕北只是个上品灵根，就有这样的速度。

    林也奚可是世间罕见的天品灵根，只会更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慢慢悠悠。

    诚然，季燕北也够狠。

    一天当十天用。

    修行起来不要命。

    白灿灿只试着跟了一个时辰，就求爷爷告奶奶，打死不干了。

    季燕北虽说炼气大圆满了。

    可想要筑基还是得闭关数日。

    然而，神虚境要开，只能先入境，到时再寻个地方闭关冲击了。

    林也奚直到最后一日，才把自己要去神虚境的事，告诉他们。

    苍澜峰上有弟子数百人，可资质最好，有望走向大道的其实就三人……如今是四人了，当然，季燕北随时会离开，所以还是三人。

    ——林也奚、白灿灿和秦安安。

    林也奚上山前，苍澜峰一直是秦安安和白灿灿在努力维持着。

    秦安安是唯一筑基的修士，只可惜她天资一般，修行之路不顺，只能勉强靠宗门补给，维持着峰上的运转。

    林也奚来了之后，一切才陡然好转。

    两个多月前，林也奚好不容易炼出来一枚筑基丹。

    彼时，白灿灿已经炼气期大圆满，秦安安卡在筑基一层近二十年。

    林也奚将筑基丹放在了桌上，只说：“我不用。”

    白灿灿忙道：“我也不用！”

    秦安安是个沉稳性子，别看她得唤林也奚一声师姐，可实际上她比她年长太多，真要论起来，都能做她的祖母了。

    秦安安哪会不知林也奚的心思，说道：“奚奚，只有你的境界足够高，别人才会看重苍澜峰，你不必管我们，自己抓紧修行便是。”

    没人的时候，林也奚不许她唤她师姐。

    林也奚摇头道：“我修行起来很快的，况且从三层开始就得突破一个小境界，一枚筑基丹也不够。”

    秦安安立马道：“那就攒着，等多几枚了一起用。”

    白灿灿：“嗯嗯对！”

    林也奚抿了抿嘴道：“安安姐，你再不提升境界，寿限要到了吧。”

    秦安安：“早着呢，怎么也有三十年。”

    林也奚看着她：“是啊，你在一层已经停了二十年了。”

    秦安安：“……”

    林也奚不由分说地将筑基丹给她道：“我和灿灿都不急，你赶紧去闭关冲击，我们等你好消息。”

    秦安安苦笑道：“便是提升到二层又……”

    林也奚：“多十年是十年，寿元多了才有机缘！”

    两个多月过去。

    秦安安尚未出关。

    林也奚却不得不下山了。

    白灿灿到底年轻，一听林也奚要去神虚境，立马眼睛一亮：“我也去我也去！”

    林也奚却是不能带他去的。

    神虚境此行，她是瞒着宗门去的，还招惹了许轻如，一旦进了秘境，少不了危机重重。

    季燕北是男主，自有主角光环护体。

    她的话，为了生命值也必须去，没有退路。

    而白灿灿，就没必要去冒险了。

    林也奚凝重道：“安安姐还没出关，你若是跟我一起走了，山上怎么办？”

    白灿灿蔫了。

    林也奚拍拍他肩膀道：“你别急，我先去秘境里探一探，等我心中有数了，回来了就好生安排下，争取让咱们峰上也能时不时去秘境历练下。”

    白灿灿不是个无理取闹的性子。

    他的确很向往神虚境，可也知道苍澜峰的处境。

    况且，林也奚为他们牺牲太多了，好不容易有了个机缘，他不想耽误她。

    “行！”白灿灿振作起来道，“师姐你放心去，峰上交给我，定会让大家吃好喝好……修行的话，看个人哈。”

    峰上弟子大多资质差。

    下品灵根想要修行的难度极大。

    一件事做起来若是没什么正反馈，是很难坚持下去的。

    久而久之，就不爱修行了。

    林也奚也从不勉强大家。

    想要努力修行的，她大力支持。

    不想枯坐着受罪的，峰上也有着各式各样的杂事。

    况且，怎么算修行？

    照顾下灵植，修理下丹炉，裁剪符纸……都是修行。

    林也奚点点头道：“你做事，我放心的。”

    她这么一说，反倒让白灿灿鼻尖一酸。

    到底是要分开几个月，师姐还没走，他就舍不得了。

    林也奚从空间袋中拿出一个小玉瓶，放到了白灿灿手里。

    白灿灿惊了：“筑基丹！”

    林也奚：“等安安姐出关，你就赶紧去闭关。”

    白灿灿干咽了一下，又道：“那个……师姐你留着用吧，我……”

    林也奚：“你当我为什么要去神虚境？”

    白灿灿眨眨眼。

    林也奚：“那里有很多高品质的玄海花，等我回来，咱们就不缺筑基丹了。”

    白灿灿登时心潮澎湃。

    不过他知道季燕北要随林也奚去神虚境，不由道：“季师弟也炼气大圆满了……”

    林也奚：“我给他备好了，你安心用就行。”

    白灿灿惊了：“师姐你哪来的这么多筑基丹！”

    林也奚只说了个名字：“许轻如。”

    白灿灿：“…………”哦对，十万灵石！

    他松了口气，攥紧了玉瓶，郑重道：“好，那师弟在峰上等你凯旋！”

    林也奚笑着给他一爆栗：“什么凯旋，又不是去打架的。”

    白灿灿怕自家师姐经验少，赶紧道：“那秘境里危险得很，少不了要打架，师姐你……”

    他话没说完，林也奚斜他一眼：“我怕打架？”

    白灿灿：“……”好像是真不怕。

    林也奚：“好了，不必担心我，好好等我回来。”

    白灿灿用力点头：“嗯！”

    白灿灿走后，林也奚看向季燕北。

    她之前就和他提过神虚境的事，此时却又问道：“你想随我去神虚境吗？”

    她没法说去神虚境有希望解开咒印，毕竟她其实对神虚境一点都不了解。

    但她相信，随身老爷爷肯定懂。

    果不其然，嗡嗡声响起。

    焚天：“想想想，去去去！”

    林也奚松了口气，给老爷爷一点时间，让他好生给男主讲一下神虚境的事，这样就省了她胡编乱造。

    没想到嗡嗡声很快就停了。

    季燕北只低低应了声：“嗯。”

    林也奚：“……”

    这科普也太短了吧，老爷爷不再多说点吗？

    罢了罢了，去就行。

    男主肯定比她还想解开咒印。

    有这咒印卡着。

    季燕北最多到筑基期，想要再提升哪怕一层，都不可能。

    林也奚把早就准备好的空间袋拿出来，交到了季燕北手上：“这些你好好收着，里面有一套法衣和一些符箓丹药。”

    季燕北一怔。

    林也奚：“去了秘境，处处都是危险，多点准备，总归没错。”

    季燕北：“这太贵重了，我……”

    林也奚打断他道：“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林也奚又道：“我既带你去秘境，自是要护你周全，你且收好，真要觉得过意不去，那等入了秘境，就随我好生收集玄海花，咱们此行可不能亏本而归。”

    季燕北握住了空间袋，垂睫道：“好。”

    回到暖阁，季燕北才打开了空间袋，看到了里面的东西。

    焚天道：“这套法衣不错，虽然只有二品，但那颗珠子里有个小阵法，关键时刻击碎了能保命。”

    他又道：“三品的神行符啊！女娃子下血本了，这是生怕你遇到危险跑不掉呢。

    “丹药看起来都是她一手炼制的，估计是折腾了一个月，让我瞧瞧……小气，我不给你讲讲，你看得懂吗！”

    季燕北只取出了那件二品法衣，其余的都好生收进空间袋。

    二品法衣在修士之中并非稀品。

    可对于凡人来说，却是一生难见的珍宝。

    季燕北抬手，轻轻触碰着法衣的布料。

    入手很轻，像是碰到了天边的云彩，有一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衣裳。

    就像他从未想过自己会遇到林也奚。

    季燕北倏地攥紧了法衣，他白皙的骨节凸起，力气大到几乎要毁了这青色布料。

    焚天轻叹口气，说道：“你莫要毁了它。”

    季燕北却道：“我要带她离开。”

    这一个月他一直在苍澜峰上，与林也奚朝夕相处。

    他越是了解，越觉心惊肉跳。

    之前，季燕北虽然也在乾坤宗，却只是最边缘的记名弟子。

    记名弟子的地界就像俗世一般，拉帮结派勾心斗角，并不能接触到真正的修士。

    苍澜峰上不一样。

    林也奚更加不一样。

    她是罕见的天品灵根，是剑神唯一的亲传弟子。

    可她却至今没有正经的修行之道，没有下山历练过，更没有得过任何前辈的指点和教诲。

    她就像被圈养在苍澜峰上。

    林也奚再怎么聪慧过人，也始终缺乏阅历。

    她没见过人心险恶。

    她想象不到那些高位者是如何得自私残忍。

    季燕北只是在峰上待了一个月，便敏锐感受到了。

    他不知道如何做个好人。

    却很清楚怎么作恶。

    焚天道：“你凡事也别总把人往坏处想，那掌门本就是代为收徒，许是怕误了这根骨，想等她师尊出来，亲自教导呢。”

    季燕北冷笑。

    焚天讪讪道：“好吧，确实不对劲，若非女娃子自己刻苦努力，如今怕是都没法筑基……这般好的根骨，若是过了年纪，反倒有损……”

    他又忧心忡忡道：“季小子，女娃子这次便是能侥幸离了乾坤宗，入了那神虚境，只怕也是祸患无穷，你得多加小心。”

    季燕北垂睫：“我明白。”

    他松了手，轻轻用手指抚平青衣上的褶皱。

    褶皱已生，哪是那么容易抚平的。

    季燕北耐性十足，用那修长如玉的手指，一遍遍地抚平着，动作轻缓柔和，不轻不重，不疾不徐。

    隔着窗外看来。

    只觉清风淡雅，君子如玉。

    唯独眉心一点，猩红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