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七间店

    四人小队中，最年长的熊鸣是领队，狐溪和银耳是一对刚举行菖蒲之礼的新人，叫小吉的年轻小人是熊鸣的儿子。

    他们身后还有两头驮行李的长毛牛。

    长毛牛体型比红猪略大一圈，身上的毛长而密实，呈灰黑色，蓬蓬一团，行动缓慢，远看像掉在地上的卡通毛绒玩偶。

    大冰雹来得毫无征兆，熊鸣心下焦急，依照他的经验，晚些时候还有更大的风雪，必须找个地方避寒。

    银耳忍不住抱怨：“不该听信那三个红猪部落的年轻人。”

    四人从红猪部落交换兽皮出来，准备转道去神木部落。

    半路遇到三个红猪部落的小人，对方告诉他们荆棘谷的棘刺被铲平，路变得又宽又平，还有大人类在那里开了一家旅店。

    熊鸣不想探究大人类和旅店的事情，他只想早点回家，听说荆棘谷有路就动了心，走荆棘谷去神木部落可以节省至少两个沐阳日的时间。

    他们此时已经走到荆棘谷附近，这里的积雪还是那样深，路也难走。

    天气又不好，夜遇冰雹，还必须在大雪来临前找一个有遮蔽的地方休息。

    小吉从兽皮兜里摸出一张纸：“他们给了地图，要不我们就去那个旅店？”

    狐溪：“不行！”

    小吉歪头：“为什么？”

    银耳：“你没听他们说大人类有多可怕？比山岳还高耸，一根手指就能把我们碾碎。”

    小吉：“可他们也说大人类的旅店安全，饭食比霞光部落的还要美味。”

    狐溪翻白眼：“大人类的食物哪可能跟霞光部落比？”

    小吉不服气：“说得好像你吃过一样。”

    狐溪：“大人类不知道，我确实去过霞光部落。”

    没有哪个部落比霞光部落的小人更会捣鼓吃食。

    走在最前面的熊鸣抬手叫大家安静，歪起脑袋，耳朵耸动：“听，风里有奇怪的声音。”

    落熊部落的小人族耳力很好，小吉侧耳，果然有“哗啦哗啦”的声音。

    他想起那个眼下有兽角印记的小人说过旅店外有一条长而宽敞的路，路边的篱笆上有风车，风吹来哗啦作响。

    小吉忍不住跑出去，爬上缓坡，一眼看见指路牌和风车。

    他顺着指路牌看向远处，怔愣好一阵，回头大喊：“我们到了！前面就是大人类的旅店！”

    熊鸣四人顺着缓坡走下，一路走马观花，直直走到旅店门口才停下。

    三个成年小人仰望旅店不说话，小吉：“不进去吗？”

    熊鸣眼睛一瞪：“小声点，别被发现了。”

    小吉不懂，明明那三个小人说住过大人类的旅店，荆棘谷也如他们所说变得又宽又平，开旅店的大人类肯定也不坏，为什么不能进去？

    熊鸣脸色很严肃，仔细观察之后，牵着长毛牛朝旅店的窗台下走，压着声音：“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这处背风，紧邻大人类的巢穴，头顶还有遮挡雪絮的屋檐，歇脚再合适不过。

    银耳抖了抖耳朵，脸色发白：“一定要在这里？”

    房子这么大，住在里面的肯定是大人类。

    被发现他们借他的地方避寒，能逃得掉？

    狐溪看到银耳求救的眼神，心里想得却和熊鸣一样。

    这附近，没有比这里更好的歇脚之地了。

    他们把长毛牛拉到墙根下，也不敢把行李全部卸下，只从包裹里拿出兽皮裹在身上。

    熊鸣从包袱里掏出几块黑乎乎的石块，准备起火，烧点热水下干粮。

    出门在外，食宿一律从简。

    狐溪蹑手蹑脚走去远处，用石锅装了一盆干净的雪回来。

    银耳靠在长毛牛身上，脸色恹恹地翻包裹，拿出一块熏肉干。

    这一天又累又饿还担心受怕，吃点肉压一压才行。

    小吉裹着兽皮坐在火堆旁，盯着火苗发呆。

    坐下来只觉得浑身酸软提不起劲，累得够呛。

    小吉忽然抽动鼻子，眼神灵活起来：“什么味道……好香……”

    熊鸣抬头，瞪他一眼：“你安分一点。”

    小吉委屈巴巴：“本来就是。”

    几人说话间，那香味更浓，像带着小钩子似的，直往鼻子里钻，勾/得人神魂不清。

    狐溪和银耳也闻到了，那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油香，仿佛有一大坨肉正往外吱哇冒油，嘴里开始不自觉分泌唾液。

    小吉忍不住起身追着香味儿跑，停在旅店门口，回头道：“是这里！”

    三个成年小人站起身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小吉推开眼前的小门，“叮铃叮铃”的响铃声在深夜的荒谷格外炸耳。

    暖色的光从门里流出来，那诱人的香味仿佛更浓了。

    料理台边，路遥正低头准备吃面。

    换门到深夜，她饿得睡不着，看到厨房水盆里泡着一截备用的腊肉，突然就想吃一碗腊肉肉丝面，于是架锅忙活起来，刚刚弄好。

    铃声一响，路遥立刻放下筷子。

    门口，比蒙克还矮一点儿的小吉跌坐在地上，看路遥的眼神满是惊恐，曲起的双腿颤抖无力。

    路遥微顿片刻才蹲下去：“请问住店还是吃饭？”

    这个小人有一对圆圆的兽耳，明明身形已经那么小，还有两只毛茸茸的棕色耳朵从头发里支棱出来。

    这是哪个部落的小人？

    萌点过于密集啊。

    门外，三个脑袋悄悄从门边探出。

    很好，都是兽耳小人族。

    他们好像还不知道已经被发现。

    路遥垂下眼皮，尽量显得温和无害：“今晚有大雪，外面风大，不宜过夜。旅店的床铺温暖柔软，可以洗热水澡，还有暖乎乎的宵夜……”

    小吉回神，圆耳朵警觉地颤动，抖着手从兽皮衣里掏出一张传单。

    路遥接过传单，温柔一笑：“你遇到蒙克他们了啊，他们三个昨晚也住在这里，今早离开的。”

    小吉总算积攒起说话的勇气，仰头看路遥：“你是大人类？”

    路遥点头：“嗯。”

    小吉不说话了。

    路遥想了一下，提议：“我刚煮好面条，要不要吃一碗？”

    小吉眼睛瞪大，下意识咽口水：“面条？”

    路遥伸手，直接把小吉捉起放到料理台上，去厨房拿小人族专用的碗筷，从她还没动筷子的面碗里挑出一根面条，两根肥滋滋香喷喷的腊肉丝拌着青椒碎和鲜藠头碎，撕一小片煎蛋，堆得满满一碗，和一碗撒了葱碎的热面汤推到他面前。

    “尝尝，很香。”

    理智瞬间绷断，小吉眼睛晶亮，只能看见眼前的面碗，就是这个香味。

    “等等！”

    一道尖锐急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熊鸣“哒哒哒”跑进来，却只听见儿子“吧嗒吧嗒”吃面的声音。

    狐溪和银耳落在后面，神色都很无措。

    路遥：“几位也想吃面？”

    熊鸣、狐溪、银耳回过神已经和小吉坐在一起，面前是同样一碗香得让人离魂的肉丝面，口水不受控制地流出。

    路遥晚上煮的粗面条，小人族还用不惯筷子，只能用力吹吹凉，再抱起面条像吃油条一样咬。

    小吉尤其豪放，左手抓一截肉丝，右手抱着面条，一边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路遥用小碗分出一碗面、半个煎蛋和小半碗面卤放在一旁，也端起自己的碗开始呼噜呼噜吃面。

    哪怕她的用餐礼仪满分，吃东西时总不免发出一些声音。

    拥有兽耳的尼特安小人对声音敏感，纷纷停住，抬头看她。

    原来她是这样吃东西，好豪迈，但好像……不怎么可怕。

    路遥察觉到视线，低头看他们：“没吃饱？我还留了一小碗，够你们吃。”

    熊鸣嘴巴微动，没能出声。

    小吉举起油乎乎的手：“再来一碗！”

    银耳毛茸茸的猫耳朵炸开，又腼腆地朝后收拢：“我也……再来一碗。”

    一碗一碗又一碗，四个尼特安小人把路遥留的小半碗面吃了个干净。

    门外，架在火上的石锅咕嘟咕嘟冒泡，没人理会。

    靠在墙角的两头长毛牛挤在一起，不停把蹄子往身/下缩，夜里真冷。

    突然，旁边巨大的门从里面推开，大片亮光倾泻出来，一个巨大的影子伏在地上。

    长毛牛瞪圆眼睛，蹄子打滑，怎么都站不起来，只能发出无助的“哞哞”声。

    路遥打着手机找过来，看到墙角的情景，用镊子夹起石锅，灭火，再把长毛牛和行李一起带进店里。

    四个兽耳小人终于缓过神，但吃人手短，根本不好意思说不住店的话。

    他们来自落熊部落，因耳力灵敏，擅长寻找、挖掘矿脉，名为“油石”的燃料就来自落熊。

    他们用四块油石兑换出六枚尼特安币，熊鸣和小吉入住301号客房，狐溪和银耳住楼上的402号客房。

    狐溪和银耳走到402号房前，神色奇怪地朝隔壁投去视线。

    四个客人都比竹舟矮，换过的门看起来没有任何违和，但对比之下还是能看出高度差异。

    路遥简单解释缘由，顺势介绍房间里物品的使用方法。

    待两拨客人都合上房门，路遥转身，以手掩唇，打了个呵欠。

    她从橱柜里拿出毯子，准备拉两把椅子猫一晚上。

    哈罗德忽然出现，他两手抱胸站在门口，眉梢拧起：“怎么还不回家？”

    路遥：“店里有客人。”

    哈罗德抢走路遥的绒毯，“今晚我来守，一直这样也不好，你该招人了。”

    路遥也觉得需要招店员，小人族店员肯定需要一些培训时间，如果能先招一个普通人类店员也可以。

    “明天我在工作群里问一下。你帮我守一会儿也好，我有事要去一趟电影院。”

    过了午夜，电影院此时正是白天。

    她要重新订一批大尺寸的床和寝衣，顺便取一批新餐具和厨具回来。

    因为她订的餐具尺寸太小，据说火候有讲究，窑厂第一批没有烧出太多合意的。

    旅店今晚有六个客人，估计明早碗碟会不够用，所以得取一批新的。

    从电影院回来，路遥又去了一趟小吃店，和守卫长和乐园的技术员详谈搭建内网的事情，凌晨三点才回到美甲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