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有西府海棠,亭亭风致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草莓寒天冻字数:2151更新时间:24/08/18 07:15:09
    岑明霜正要掀开车帘去看,殷十七却已开口道明对方身份:“是汪流郎君与大娘子。”

    唐氏与殷汪流?

    岑明霜有些好奇:她今日离开平阳王府,用的乃是平阳王府出借的马车,就算认不出平阳王府的徽记,难道还看不出这马车富贵之处,非寻常人家能用?

    她吩咐殷十七照看好楚怀玉,亲自走下马车,看向形容憔悴的唐氏母子两人。

    她们昨日才见过面,加之撕破脸面,岑明霜也懒怠寒暄,语气尤为冷淡:“舅母今日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唐氏已然不复昨日姿态,此刻她眼下两圈乌青浓重到连脂粉都掩盖不住,见得岑明霜来,她连忙扯了扯殷汪流的衣袖,赔笑道:“……汪流今日差事上有些不顺,明城,你如今在平阳王跟前说得上话。”

    “看在你舅舅的份上,帮衬一把,日后咱们两家和和乐乐的过日子,明霜成亲时,也有个长辈添妆。”

    她低眉顺眼,半点不见昨日怨毒,连语气都透着一股小心:“况且是我做事不妥当,与汪流无关,他原先也受你教导,算是你半个弟子,你总不能这样狠心。”

    殷汪流身上还穿着官袍,只是绯方巾歪斜,整个人脸色难堪,只怕是才去当值便被人赶了出来。

    岑明霜看着这对母子如今这般,心道贾珍照此人还真是不留隔夜仇。

    她转而又想到自己如今:接了平阳王府的橄榄枝,便算拒了胡荣锡与贾珍照一派的好意。

    ……也算与这位睚眦必报的权珰结了仇。

    想到此处,岑明霜不免苦笑。

    这抹笑意落在唐氏与殷汪流的眼底,便与讥讽无异,母子两人俱是生恨,只是形势比人强,殷汪流腹中再如何怨恨,也不得不低头上前恳求。

    “请阿兄救我。”

    他膝盖微弯,竟眼见着要跪下去。

    岑明霜伸手要拦,殷汪流咬咬牙,动作愈发快:此地虽非坊市,却也是官员车马来往之处,只要他当着众人面下跪,纵使自己这位表兄不愿意,也不得不为了名声帮扶自己!

    殷汪流主意打得好,却冷不防被一枚石子打了膝盖,他身形一歪,原本端正的下跪姿态便成了栽倒。

    岑明霜见此,也是松了口气:如今她手里头握着漕运案,犹如孩童抱宝而招摇过市,不知多少人盯着想要将她撤换以便从中谋利,一丝把柄都不能被人抓到,偏偏此案又是她唯一有可能触及到岑家当年惨案的机会,她必须要谨言慎行。

    若是今日殷汪流当街跪下,她少不得要落个冷血无情,仗势欺人的名头。

    这关口,偏她还得罪了贾珍照,说不得前脚殷汪流跪下,后脚她查案之权就要被夺。

    “舅母何必如此。”岑明霜叹了口气,她虽然也不愿放过唐氏母子,但事已至此,不得不给人一条活路,“汪流是我表弟,我自当照看,至于如今他在翰林院的差事……”

    她顿了顿,为难道:“我人微言轻,未必能说得上话,只能给舅母支个法子。”

    唐氏原本也没指望着岑明霜能冰释前嫌把事情解决得妥妥当当,她心里有数,自家孩子如今在官场上吃亏,起因便是得罪了那位宫中来的中贵人。

    而自己这位外甥与那位中贵人关系密切,只要拿到个态度,那位中贵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高抬贵手。

    如今她见对方态度软化,连忙凑了上去。

    “明城,你素来有主意,今日事,你只管说,舅母一概照办。”

    岑明霜让唐氏俯耳来,低低道:“万事看那中贵人的意思,舅母如惦念,不妨走走唐大学士的路子。”

    “舅母虽不是天水唐氏出身,可到底跟大学士一个姓,算一门远宗,况且原先他与我父有同窗之谊,这些微末小事,想必不会拒绝。”

    唐氏听罢,一句疑问含在口中还未来得及出口,岑明霜便直起身子,径直转身要回马车:“此事还是尽快办妥为妙,若是耽搁久了,只怕不好运作。”

    轻飘飘一句话却如有千斤重,霎时间便定了唐氏的心,她一把拉起殷汪流,站到街边给岑明霜让了一条道。

    马车继续向大理寺走,岑明霜合眼假寐,待到车马与唐氏母子离得远了,方缓缓开口:“十七,方才是你拦着殷汪流下跪罢?”

    “自作主张,主子勿怪。”殷十七笑呵呵的,“如今我跟着主子办差,自然是以您为重,唐大娘子虽是旧东家,却也抵不过您的名声重要。”

    岑明霜笑了笑:“你家小子今年也该进学,过几日我去寻舅母把人要来。”

    “我亲自教。”

    这是周全的赏赐手段,她还是不大信得过殷十七,但将对方独子接来教导,一是拿捏住软肋,二是她的学识连太学内的夫子也未必比得上。

    挂在她名下读书,既得了她身后的人脉,又正经能学到东西,为人父母,哪有不愿意的?

    殷十七当即道谢,连马车都赶快了些。

    岑明霜此时却被人扯了扯衣袖,她低下头,看见楚怀玉睁眼,那双清凌凌的眼犹如一汪泉,她在其中望见自己倒影。

    她微微狼狈地挪开视线,问道:“你如今觉得如何,身上可还好么?”

    楚怀玉握着她的衣袖,自个儿撑着车内小榻靠着车厢坐直。

    岑明霜只当他要吃水,亲自倒了一盏温茶递过去,楚怀玉却摇头,接过茶盏撂下,握住岑明霜的手向上摊开。

    他伤在喉咙,尚且不能说话,便在岑明霜掌心细细书写。

    那纤细而洁白的指尖似一片轻羽,轻柔地在掌心勾画,酥痒感自指尖蔓延至岑明霜心头。

    她耳尖微热,艰难从那酥麻中分出心神辨析楚怀玉所写。

    “你说你要亲自来教导殷十七的孩子?”

    岑明霜问道。

    楚怀玉颔首,握着岑明霜手腕的指尖却迟迟不肯松开,那股酥痒又开始作祟。

    “我亲自教他,不让岑郎君分神。”

    他静静坐着,秀致的颈子如花茎般弯垂,唇红而肤白,乌黑的发在岑明霜与他的膝头倾泄,风致亭亭,如一枝风雨后的西府海棠般,在车厢内迤逦开一室春色。

    岑明霜还待再说些什么,马车却猛地一顿,她与楚怀玉一时不察,双双向地面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