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夜路之人

    “哈……”凛音忽然想到自己是魔女，可以工作，可以结婚，但没有后代。

    “总的来说，现在我已经习惯自己是个‘尼斯托社区居民’了。”旅馆主人回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尼斯托商标，“多少是个可以依靠的共同体。”

    循着他的目光，凛音还看到智能荧幕上有个特殊的尼斯托社区栏目。

    她划过去，看到目前正在投票讨论是否为本地的六座工厂改装环保套件，从而进一步减少酸雨和水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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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出钱？”凛音好奇。

    “社区会收钱，工厂的效益、人们的捐赠以及……你看，我这家旅馆的收入。”旅馆主人一摊手，“社会公共事务由每个息息相关的人支持，这就是联合的意义，我不能只赚钱不出力。环境改善之后，来旅馆的人也会多，所以我不能把资金卡藏起来，总得交点我的份额。”

    “你支持还是反对？”凛音问。

    “我已经投支持票了，”旅馆主人点头，“毕竟，如果工厂减少排污，我也不用给旅馆的每个水龙头装净水器，干掉那些铁锈和虫子，花大价钱定期更换过滤耗材。”

    “除了这些事情，其他对你有什么好处么？”凛音感觉人人都是无利不起早，“按你说的，利益至上。”

    “当然，”旅馆主人大笑，“你不是看到这里的设备都很新吗？尼斯托公司有基础扶持计划，对我这样诚信营业的人不薄，专款补贴我20万翻新旅馆，这辈子还是头回遇到这么好的事。他们的信息中心里没有什么层层上报、级级审批。可现在，最难办的还是猴子。”

    “怎么，你想让猴子投票？”凛音把猴子从头上摘下来，抓着它的双臂。

    猴子仔细打量凛音，视线飘来飘去，发出求助的声音，她把猴子放到柜台上，从口袋里拿出碎饼干喂给它，猴子看起来精神多了。

    “首先猴子也是旅馆的员工，为西锦町创造价值，其次他知道居民在投什么玩意。”旅馆主人把猴子接过来，“猴儿，你觉得该不该给工厂更换环保烟囱和废水处理器？”

    “唧唧唧。”猴子爬到智能荧幕上，勐拍投票按键，但它不是委员会成员，没有自己的账户。

    “看它多么积极地参与，我相信西锦町的猴子也有票权……它是智能生命。”旅馆主人将猴子放回到地上，猴子拿起扫把开始清理垃圾，“等我收集到100个签名，我就向社区提起公开投票，你们能帮忙签名吗？”

    凛音在签名簿上签了个假名，觅影则一动不动。

    “拜托了，小姐，请签个名吧。”旅馆主人将签名簿放到觅影面前，“还差20个签名就能给猴子一个机会了。”

    “我……我是行李。”觅影低下头。

    凛音笑着往前走，觅影跟上去，猴子拉过来一辆板车。

    小板车上堆了凛音的箱子以及觅影的蓄电池，这只猴子比她们想象得要强壮，用力将车往前推，它大约有30斤重，小半个人高。

    “如果猴子能投票，合成人也能投票。”觅影看着那只猴子推车，“我认为我比猴子聪明。”

    “？”猴子回头看她。

    凛音发现这是只猕猴，比她记忆里的野生猕猴要聪明很多。

    于是她下意识把猴子拦住，翻开它耳朵后面，果不其然，有个二维码，被一个简单的密码锁住了。

    她破解后便得到真实情报，原来这还不是普通猴，是条被雨林万物公司基因编辑过的陪伴型宠物猴，没有销售记录，可能是旅馆主人不知从哪偷来的。

    “猴子比合成人更接近人类。”凛音刷开房门，“行李小姐就跟我住一间房吧。”

    觅影一声不吭地爬到推车上，增加了推车的重量。

    猴子用全身力气推了一下，没有推动，它挠了挠头上的毛发，伸手向凛音又讨了点饼干碎片，随后沿地板走开了。

    “你还真是开不起玩笑呢。”凛音笑着，把推车上的行李连觅影一起推入房间。

    凛音看到收拾得很干净的房间，洁白双人床铺，寝具一应俱全。

    旁边有榻榻米和自助茶水机，像旅馆主人之前说的一样，每个水龙头都装了巨大的净水器，用来过滤郊外地区常见的高污自来水。

    “我们先在这里住下吧。”她接了一杯水，不是很在意净化效力，因为凛音有个改造胃，喝辐射废水也能活下去。

    她望着外面的景色，郁郁葱葱的树林一直蔓延到鸣歌山上，传说常樱神社与百佑神社分别位于山的阴阳两面，共同镇守着巨大妖魔，那妖魔在去年被猩红海裔克拉勒斯二世斩杀。

    觅影坐在房间角落收集信息，不时将一些文档打包传输给凛音，让她从中分析情报，调查上校来的路上可能的风险。

    倘若不出意外，距离他上岸还有三十八个小时，她们必须确保船不会被击沉，在刺客得手之前掩护上校转移。

    “如果能知道附近有哪些陌生人出入就好了。”觅影认真地说，“本地人对上校的事情一无所知，如果谁想对上校出手，肯定是些外来人。”

    “有空的时候问问旅店老板就行了。”

    “他的活动范围只局限于他的店，而坏蛋肯定不会来这里投宿。”觅影判断，“我们必须积极活动来找到潜伏的杀手。”

    “是呢。”凛音闭上眼睛，跳到床铺上躺下，“那么……睡觉吧。”

    “睡觉！”觅影过来推推凛音，“我们要工作。”

    “坏蛋都是半夜出没的。”凛音双腿交叠，双手枕在脑后，“午夜1点我们在西锦町转转，保证能发现有趣的东西。”

    凛音睡了一觉，不过没到午夜，晚上10点多她就被旅馆外街道上的叫嚷给吵醒了。

    “我说过了——”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街上大喊，“——不存在！不存在！”

    凛音迅速爬起来，凑到旅馆窗边。

    她看到一个带刺青、光膀子的帮派分子在街上大吼大叫。

    她皱紧眉头，觅影一直没有休息，此时也已戒备，她们对视一眼，双双翻窗出去。

    街道寂静而宽阔，是乡间土路，周围只有零星的小生意，晚上人不多，店铺早早歇业，一座座新修的房子在夜色中看起来相当精致，瓦片压得密如鱼鳞。

    觅影开启光学隐蔽立场，悄悄从侧后方绕过去，尼斯托公司的安保人员没有巡逻到这来，让那中年男能继续大吼大叫，凛音蹲下来仔细扫描对方。

    “安全，没有特别危险的义体。”凛音只扫描到多功能工具手、储物单元、酒精燃料炉、强化夜视之类的植入物。

    “太晚了，先生。”觅影从暗影中现身，拦住他的去路。

    “晚？这不晚，一丁点也不。”这人喝醉了。

    他满脸横肉，身材高大，穿着夸张的红色绣花羽织，大脚板上踩着木屐，走路卡卡作响，发髻梳成大银杏，像个胖力士，两臂上都刺着张牙舞爪的青龙，足够难看，会被天枢制物成员当场击毙的程度。

    “该休息了，大叔。”觅影仔细打量他，把这家伙带到街边的长椅上。

    凛音注意到这长椅格外漂亮，修长、坚固而精致，用耐用防锈的金属，顶上还有雨棚，能够抵挡风吹日晒，与老旧的西锦町格格不入。

    她后来发现这是社区成员凑钱买的新款式，最底下刻有捐赠者的名字和金额。

    公司也会装饰街道，为的只是增加街道的吸引力，从而获得更高利润，而社区居民购买长椅就只是为了大伙能坐一坐。

    公平、联合、进步，这三原则正浸透到生活各处。对凛音来说也是始料未及。她去过许多公司都市，未尝见过这种情形。那里的大众只能醉生梦死，就算想改善家园也没机会参与决策，都是等着公司安排他们的生活。

    扶到座椅上后，这大叔清醒了些。

    “老夫大喊大叫了，”他都哝着，“真是失礼。”

    “您叫什么名字？”觅影询问，“是西锦町的居民么？”

    他仔细想了好久才想到自己的名字。

    “名字是犬兵卫。”他说，“老夫住在这里呐。”

    凛音暗暗搜索了下这个人物，在尼斯托公司的人事档桉里有存储。

    犬兵卫人高马大、魁梧凶勐，原先是气焰嚣张的帮派分子。

    尼斯托公司朝乡间扩张期间，犬兵卫惦记家人的安定生活，决定积极配合，帮忙提供了一些情报，又缴足罚金，减少刑期，只关了一个月，今天刚放出来满一周。

    “您刚才在街道上说‘不存在’、‘不存在’！到底是什么东西不存在？”觅影追问。

    “树！”犬兵卫勐然坐起来，朝着郁郁葱葱、覆盖着鸣歌山的森林勐力挥手，“这里全是树！怎么可能？老夫坐监狱之前这里是光秃秃的，全是荒山野岭！到处都是枯死的树！野草！灌木……但现在？全是树！这么大的树！它们本来不存在！不存在的！”

    旅馆主人听到犬兵卫在外面吵闹，带着手枪和猴子出来了。

    “他又在说胡话了。”旅馆主人说，“非常抱歉，如果小姐不喜欢的话，我让社区派人把他抓走。”

    “不用。”觅影摆手，“你呢？旅馆主人先生，你如何看待这些突然出现的树。”

    “它们一直都存在啊。”旅馆主人望向覆盖了鸣歌山、连接着西锦町的森林，“它们从古至今都一直存在啊，不然怎么解释呢？为什么它们长得这么大、这么高、这么旺盛……难道它们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吗？犬兵卫啊，仔细看那些树吧。”

    犬兵卫转向树林的方向，费劲地思考了一会。

    “是……是啊。”犬兵卫滴咕，“如果它们不是从古代就存在于那里的话……又怎么可能长得这么茂盛呢？可老夫记得，记得以前空气很浑浊，酸蚀风暴不时到来，现在都没了。”

    “都是尼斯托公司环境改造工程的结果。”觅影说。

    “是啊，好好享受生活吧，犬兵卫。”旅馆主人说，“你有了一份送快递的正经差事，老婆刚做完脑部手术，女儿去了中学，儿子进了邮票戒除所，都不用再和混混搅闹。如果你愿意相信这片森林是自然存在的，日子就更好过咯。”

    “老夫会弄明白的。”犬兵卫摇摇头，他看了眼旅馆主人的猴子，“猴子呢？猴子觉得树林怎么样？”

    猴子先点头，又摇头，表达出十分复杂的意思。

    “我先回去了。”旅馆主人把猴子带回旅店。

    “犬兵卫大叔。”觅影追问，“你在街道上游逛，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呢？不属于西锦町的、非常可疑的家伙们。”

    “有啊，老夫看到了啊，很可疑的人们，女人们。”犬兵卫摸索着身上，但已经不是百无禁忌的年代，他习惯了受保护的日子，没找到自己的砍刀和冲锋枪，“几个女人在森林里……躲在森林里，像是忍者。”

    “我得过去检查一下，因为我们觉得他们可能对镇子有危险。”觅影敏锐地说，虽然这些忍者大概率是冲着上校来的，但这样说更容易让人接受。

    觅影确实交涉能力比以前大幅增加。凛音在暗处观察。果然，三代合成人的成长潜力是无限的。

    至于女忍者……凛音感到戒备。她和觅影很难对付大批女忍。

    “去森林里。”犬兵卫听到这，酒完全醒了，“是的，老夫要去林子里看一眼……这片森林，这片森林是不自然的。西锦町每个人都想美化它的存在……老夫不相信，老夫真的不相信啊！这片森林，绝对是一夜之间从地上冒出来的！老夫会证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