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飞上枝头

    “好。那么婚礼何时举行？”

    老爷子的话一出口，周围突然静了下来。这句话所蕴含的意义是巨大的。

    这不仅仅是个简单的提问，而是对这场婚姻的批准。

    作为家族最有权力的舒宸刚的批准意味着，其他人即使再怎么反对，也无法改变这场婚姻的走向。所以，最初最激烈反对的舒静茹开始气得直冒泡。

    “爸……，您这是……不会是同意他们俩结婚了吧？”

    难以置信。

    旁边的舒静妍一边说着难以置信，一边否定。然而老爷子没有回答她们的问题，而是向舒晋明和杜千翎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么，有计划好结婚的日期吗？”

    “爸-啊-啊！”

    舒静妍几乎要晕过去地呼唤老爷子，但对方没有任何反应，舒静茹只得冷静地反驳。因为她太清楚了，用激动来逆转局面是不可能的。

    “爸，婚姻是人生大事。不能这么轻易就做决定。爸，这是您唯一的孙媳妇，怎么能只见一面就决定？何况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对，爸。这事不能这么决定……”

    “是你们要和他们住吗？你们要结婚吗？”

    老爷子严肃地反问，舒静茹和舒静妍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不是那个意思，但……”

    “我就说嘛。是晋明要结婚，和他一起生活的是杜小姐。你们为什么要这样那样说三道四呢？是晋明要结婚，你们为什么要在旁边指手画脚呢？”

    “爸，我们有这个资格。大哥和大嫂去世后，除了我们还有谁？何况静钰姐资格更是足够！姐，你说点什么啊！不要就这么看着！”

    舒静茹因为窒息而看了一下一直保持着冷静的舒静钰，终于，舒静钰首次开口。

    “他既不是那种你说结就结，说不结就不结的人。反正晋明来这里也不是来求批准的。所以你们再怎么气急败坏地反对也没用，他要结婚，那只是在通知咱们。是吗，晋明？”

    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

    杜千翎立刻意识到，舒静茹是个多么自我控制能力强的人。果然，她是三个女儿中最像舒宸刚的，这些传言看来不假。

    “姐，即使是这样，您也不能那么说……”

    “我是说，已经决定的事情不要再多此一举，白白消耗体力。趁还没撕破脸之前。”

    这话优雅却直击要害，舒静茹和舒静妍惊得连嘴巴都闭上了。终于，舒晋明嘴角漾起笑容，和舒静钰对视了一眼。

    可真是舒家的帼国英雄，不愧是舒静钰。

    “是啊，姑姑，我决定要成这门亲事。我若没有这份决心，也不至于大老远来见您和爷爷。”

    舒静钰望着舒晋明，眼神柔和地弯了弯，然而并未带笑。她的脸上肌肉轻轻一动，却猜不透心里在想些甚么。

    “说到这儿，我再多嘱咐一句。婚事得在两月内办妥，成亲后咱们就分家立户。”

    “你说啥？晋明，你这话从何说起？”

    “我想在外面找个房子生活。”

    “哎呀，哎呀，这孩子在说些啥呀？你是说要把爷爷一个人留在这么大的宅院里吗？”

    “就是！你在这儿住着也是互不打扰的，何必非得搬出去住？让爷爷孤零零的？”

    “爷爷怎会孤单呢？大家都住得这么近。”

    听到这话，三位女士的脸色不甚好看，唯有老爷子独自点头，因为他心知肚明孙子为何作出此决。

    在第一次见面时，他便知道，若是婚后住在一起，那几个女儿一定会时不时找茬，让孙媳妇难受。舒晋明显然是预见到了这一切。

    简而言之，就是要堵住家庭这些纷纷扰扰的源头，而老爷子知道这是明智之举。

    “晋明，你怎能说出这等让人寒心的话？你跟我们能一样吗？你是家里的长孙，我们已是嫁出去的人。”

    “出嫁的人也太常来了吧。”

    “呸！”

    被舒静钰的话稍稍平息了的舒静妍，又一次气不打一处来。

    实际上，分家立户的事在这里第一次被提起，杜千翎自己也没想过，因此她也感到十分慌乱。该怎么回答好呢？首先，她认为必须先安抚那些正激动的姑姑们。

    于是，她轻抚着舒晋明，同时平静地、清晰地开口，直视着怒气冲冲的舒静妍的眼睛。

    “不是的，姑姑。这件事我还得跟舒晋明先生单独商量一下……”

    “你们就去吧。”

    突如其来地插入的一句话，像是向充满紧张气氛的客厅泼了一盆冷水。

    是老爷子的声音。

    “你决定得好，出去住吧。我想那样我也会更安心。”

    “爸！那是什么意思？”

    舒静茹尖锐地问，但舒宸刚没有理会她的问题，而是再次强调说。

    “我身为老人，还要孩子们伺候，我自尊心受不了。我又不是孤老，这里仆人一大堆，又有静钰在旁边，哪有让孙媳妇陪伴的道理？”

    “爸，即便如此，这也不对啊！你不是快九十岁了吗？”

    舒静妍试图提醒现实，提到老爷子的年纪，但这似乎对他没有任何影响。然后，老爷子宣布的下一句话。

    “我……舒宸刚。还没死！”

    全场静默了。在这位即将九十高龄的老人身上，难以想象有如此坚定和有力的声音。

    这位商界的传奇。

    从小商贩做起，一手打造了今天的天宸商业帝国。因此，舒宸刚三个字带来的余韵。外人听了都会动容，更何况是边边长大的孩子们。

    单是听见这个名字，就能让人热血沸腾。

    “哎呀，爸，谁不知道您的心意。我不过是担心您会寂寞罢了。有孙媳妇在旁边撒娇，多好啊。”

    “他们难道为了给我逗乐子才结婚的吗？别把我当成一个苛刻的老头子。”

    “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最终，情绪失控的舒静茹低头了。旁边的舒静妍也闭上了嘴。老爷子说了算，这场婚事再怎么不顺眼，也无法再吭声。

    舒晋明在一句话中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嘴角不禁露出了淡淡的微笑。舒静钰没有错过这一幕。

    “爸，我们就告辞了。”

    “怎么，不和我们一起用饭吗？”

    “实话说，今日这聚会来得太突然，大概吓到了千翎。我们找个舒适点的地方吃吧。”

    舒晋明明目张胆地偏袒，虽然周围有不满的抱怨声，但老爷子笑着挥了挥手。

    “那就去吧。饭还是得在舒服的地方吃，不都是为了生活嘛。”

    没给杜千翎说话的机会下，舒晋明握住她的手腕站了起来。于是她匆匆向老爷子和姑姑们点了下头，就被他拉着离开了。

    杜千翎离开之后，舒静茹忍不住叹了口气。

    “看看晋明那说话的样子，真是！唉……我们钰姐多委屈啊。我们就算了，钰姐养大的晋明……”

    当舒静茹回忆起那份不足以填满一页纸的平凡履历时，不禁轻轻啧了一声。

    ”光凭着一张脸，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听到这话，舒静钰抑制着心中涌起的怒火，闭上了眼睛。

    ***

    那是上天赐予她的礼物。

    ——对于不能生育而自然走向离婚的舒静钰来说，舒晋明就像是上天赐予的礼物。况且舒晋明还是她那关系异常亲密的哥哥的孩子，这份情感自然是加倍的。所以，舒晋明在舒静钰心里，虽然不是亲生的，但也胜似亲生。她是多么用心地抚养着他。比亲生父母还要用心，舒静钰把自己的一切都倾注给了舒晋明。因此，她认为在舒晋明的人生中，自己也应该占有一席之地。但几年前的一件事，舒晋明那句怒斥的话，总是让她感到踌躇不前。

    【别再插手我的人生了！这是我的人生，不是姑姑的人生！姑姑没有那个权利。】

    没资格？我是怎样一心一意抚养他的。我是多么深爱他的。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

    “爸，你怎么就当场同意了，我们应该反对才对！”

    听着舒静茹的抱怨，舒宸刚摇摇手站起身，走出了客厅。剩下的三个女人，那里变成了一处充满沉寂与怒气的熔炉。

    “真的是彻头彻尾被迷住了。到底怎样才能这样迷住一个男人？就因为长得漂亮吗！？”

    “就是啊。我从没见过晋明那样子！”

    舒静钰听着妹妹们抱怨的声音时，想起了刚才正怒火中烧的舒晋明被杜千翎那温柔的手势所安抚。和舒宸刚最像的舒静钰，看到的是和她父亲一样的东西。然而，尽管看到的相同，感受到的却迥然不同。

    舒宸刚从杜千翎的行为中看到了成为豪门媳妇的资格，但舒静钰却从中看到了绝不可能成为舒家人的理由。

    现在不过是平息舒晋明的怒气，但谁知道，以后她会如何操控一切。世上权力往往控制在男人手中，但是最终控制那些男人的，却是女人。

    ——征服了舒晋明，就等于征服了舒家，征服了整个天宸集团。

    “哎，姐姐，你说两句呀！真的就这么看着不管吗？就这么把晋明完全交给那个狐狸精吗？”

    “那又能怎样呢。你还不了解晋明吗？一旦下定决心，就一定要做到底的人，谁能拦得住。”

    尽管妹妹们急切地催促，舒静钰还是温和地回了一句，但她的内心远比言语所表达的要冰冷得多。

    她们认为结婚了就万事大吉，所以才如此迫切地反对这场婚姻。但舒静钰的看法却不同。

    结了婚的夫妻并不一定能偕老。她自己就经历了离婚，她两个妹妹也在等待着离婚的路上。

    婚姻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如果不能阻止婚姻，那就绕道而行。有时候，采取曲线救国的方法更能展现其效果。到那时候，一时冲动决定结婚的舒晋明也会平静下来，深刻意识到结婚并非感情的全部。

    而对于即将成为天宸集团下一任董事长的舒晋明来说，那点离婚的历史根本不算什么。

    愿意为了成为舒晋明的枕边之人而争破头的女人，是多如牛毛。

    她品尝着舌尖上绕梁不绝的茶香，正合她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