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河西乱起（一）

    西岸平原。

    大雪初霁，灰蒙蒙的天空终于渐渐有了放晴的迹象，朵朵蓬松的白云飘荡在空中，地面上冰雪已经完全消融，但平原上依旧布满了泥泞和水坑。

    在平原中部最西面的山脚下，一座规模尚可的小镇屹立着。

    小镇依山而建，外围修建有一道高约三米左右的城墙，城墙的主体结构是木制的，仅有城门处和箭楼处的部分区域堆砌有形状不一的片石，一些片石的边缘还有棱角和尖刺，让人难以靠近。

    这里正是谭顺所部大顺军的根基，益石城。

    益石城虽名为城，但城池的建筑规模却不大，很大一部分百姓都依靠着简陋的帐篷和茅草屋生活。

    否则，以益石城的现有的房屋建筑，根本不可能容纳近五千人居住。

    在益石城东面的开阔平原上，一些百姓正零零散散地分布在大地上，他们一些人四处搜寻着，一些人则蹲在地上刨着土坑。

    寒冬已至，益石城的粮食危机已初现端倪，虽还未到人相食的地步，却也有不少人一日三餐没有着落了。

    趁着大雪消融之机，这些人纷纷外出搜寻吃的，草根、树皮、块茎等都是他们搜寻的目标。

    东门城头上，一名身形中等，面相粗狂的中年男子正在十多人的簇拥下立于城头，望着城外的百姓们面现焦虑之色，隐约间还有着莫名的恐惧。

    此人正是益石城的首领，谭顺。

    看着城外的景象，谭顺感觉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曾经那个令人绝望的时代。

    谭顺来自明末时期，是陕西西安府人，曾经也是一位老实本分的平民百姓。

    可生活在那个时代，老百姓哪有活路，谭顺早早就加入了叛军。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带领大军成功攻破潼关，杀死孙传庭，并占领陕西全境以后，正式在西安称帝，建国号大顺。

    大顺朝建立以后，谭顺跟随着大军主力一路北上，很快就攻灭了京师，覆灭了大明。

    谭顺本以为新朝已立，世道很快就将恢复太平，却不想李自成的一番倒行逆施的操作，以及在山海关的一场大败就彻底葬送了大顺朝的未来。

    大军战败退出京师以后，谭顺带着一伙大顺军老卒在流亡途中就莫名来到了这个世界。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谭顺凭借着麾下的三百大顺军老卒很快就站稳了脚跟，并在此建立了益石城。

    谭顺起初也有雄心想要建立一番事业，幻想着将来能够如闯王一般享受一下京师里的日子。

    可现实很快就让谭顺认清了现实。

    与东面的黄巾军几番交战，益石城都完全处在了下风，只能依靠着麾下的三百大顺军老卒勉强支撑。

    眼下，益石城更是很快就将陷入缺粮的窘境，一想到原来那个世界的百姓们易子而食的场面，谭顺就心中发寒。

    想着这些，谭顺不由转头向身侧的一名男子问道：“刘三，城中的粮食还能够坚持几天？”

    被谭顺称为刘三的男子年约三十出头，胸膛和双臂肌肉贲起，脸上带有横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角色。

    听到谭顺的问话，刘三想了想道：“老大，粮食已经不多了，怕是再有三四天时间，军中的老卒们都要缺粮了。”

    谭顺闻言默然，脸上的神色越加不好看了。

    刘三见状建言道:“老大，要不我们还是出城去抢吧？”

    “抢谁？”

    谭顺苦笑着道。

    刘三脸上的横肉抖了抖，道：“东面的黄巾军不好惹，要不去东南面逛一逛？那坞堡联盟的五家势力我看也不是一条心，不如从中挑一两家下手，只要能够抢下一家，我们这个冬季说不定就能熬过去了。”

    谭顺摇摇头说：“坞堡联盟的也不好惹，听说他们五家可都是从战乱中挺过来的，人虽不多，但个个都墙高兵壮，很不好对付，先前那些黄巾军不是也出兵攻打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刘三撇撇嘴，双手一摊道：“老大，可这样坐吃山空也不是办法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们总得挑一家下手吧！不然，等到城中的粮食都吃没了，兄弟们怕是就要闹事了。”

    谭顺语塞：“这......”

    就在谭顺和刘三两人交流之时，益石城外的平原上突然响起了一连串的呼声。

    听声音，是从距离较远的地方传来的，应该是走得较远的百姓发生了什么意外。

    谭顺和刘三等人都这样猜测着，可很快远处接连响起的惊呼惨叫声就否定了他们的这一猜测。

    紧接着，远方的大地上就隐隐有一条细小的黑线升起。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因为大雪刚刚消融的缘故，泥泞的地面并未卷起任何的烟尘，但那条黑线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长，并逐渐变得清晰。

    “有敌袭！快命所有人进城！”

    谭顺和刘三都是军中老兵了，见此情形立刻就知道情况不妙，谭顺连忙大声下令道。

    铛铛铛~

    城楼上，急促的警钟声响起，刺耳难听的声音远远传开，大量正在城外搜寻草根树皮的益石城百姓纷纷惊慌失措地朝着城门方向逃来。

    很快，城门处就聚集了数十上百名百姓，且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所有人都很慌，他们相互争吵着，推攘着，都想要尽快进入益石城内。

    因为，平原上突然出现的敌军已经距离益石城不足五百米。

    “都不许乱，排队进城！”

    几名守城的士兵见状连忙高声呼喊着，想要维持住城门的秩序。

    然而，他们的呼喊声却显得如此无力。

    在内心恐惧的驱使下，这些争先恐后的百姓没有一个怂的，他们冲得更凶了，几名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守城士兵直接就被人流挤开。

    混乱中，有惨叫声响起，是在推攘中被挤倒的百姓，他们不幸成为了汹涌而来的人群脚下踏板，就算偶尔有一两人想要拉扯一把也不行，他们只会被人群推攘着快速挤开，不幸者甚至也会沦为被踩踏的对象。

    敌人还未抵达城下，益石城这边就已出现了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