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8章 虚假与真实，谁才是背叛者？

    当梦境的支配者不顾一切地调动整个虚幻世界的核心力量进行镇压，能力强到足以挥手抹灭星球的轰炸空间也只能勉强硬抗着保护自身所在那一点点空间，再也没了对外干涉攻击的能力——

    当所在之处的空间结构物理规则开始扭曲变化后，他所掌握的大部分知识与能力也就随之无效化了，当前也只能用替身的根本力量和灵魂意志去强撑对耗。

    不过拖延时间本来就是击杀死神13失败后的第一选项，在死神13调动梦境核心力量导致这片独特的空间失稳、世界的孔洞开始扩张后，轰炸空间所需要拖延的时间也就随之大幅度缩短，形势虽然恶劣但也不是没有希望。

    死神13不是不知道这些，但比起目的纯粹的轰炸空间，他在意的东西要更为深入与复杂，也由此更加的愤怒和不解。

    由巨量漆黑触须构成的怪物，向远方星空间散发着蓝紫色光晕的世界孔洞处看了一眼。

    在一点一点扩张的巨大破洞面前，行星级别的怪物也如同太阳下的尘埃一般渺小。

    彻底压制住轰炸空间后，死神13减缓了对周围梦境规律的扭曲侵蚀，他沉默良久，直到远方世界破孔扩张的速度减缓到近乎凝滞后，才开口向自己的俘虏质问道：“回归现实...假如你成功了，然后呢？你打算做什么？凭你又能做到什么？”

    轰炸空间偏了偏头，也看了眼远处星光裂缝间的蓝紫光晕：“我没想那么远，之前说过了，我不怎么聪明。”

    死神13几乎要气笑了：“你的背叛就这么儿戏？你几岁了啊？！”

    行星大小的怪物骤然贴近，无数狂舞的漆黑触须在轰炸空间身周抽过、几乎要将他完全吞没：“我变成这个鬼样子是为了什么？回归现实回归现实...”

    死神13高昂的怒吼声逐渐低沉了下来：“...在真正的绝望面前，你们回去了又能怎么样？比起作为天堂门户的梦境世界，有多少人能承受所谓的现实？至少在这里，他们的人格心智还是完整的！”

    “那只是暂时的...”轰炸空间沉默一阵后摇了摇头，“...再绝望的现实，也比停滞不前的梦境要好，虚假的总归是虚假的，生命终会自己寻找出路。”

    “虚假？”身披漆黑斗篷、手持镰刀的身影在轰炸空间面前具现而出，死神13摸了摸自己的白色笑脸面具，又屈指在镰刀锋刃上敲出直抵灵魂的金属鸣响，“羔羊们在这可以体会到所有现实里体会过与没体会过的感受，哪里虚假了？”

    “说到底，梦境世界是一个由现实中无数生命支撑起来的假象，”轰炸空间凝视着远方的世界孔洞，语气平淡地说道，“现实里发生任何变化，都会影响到梦境世界存在的基础，这样一个如同随波浮萍般的世界，怎么不是虚假的？

    “把头埋进地里，天空也不会真的消失，我们不能永远像鸵鸟一样无视现实。”

    死神13长叹了一声，泄愤般胡乱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镰刀，随后跟随镰刀惯性原地转了一圈的他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用愤怒全消、隐带一点古怪的声音对轰炸空间说道：

    “那你又怎么确定，所谓的‘现实’就一定是‘真实’呢？”

    轰炸空间闻言怔了一怔。

    “你看，按照你的理论，有着额外的支撑源、会被世界外根基所影响的世界，就是虚假的...”死神13摊手道，“...那么，如果所谓的‘现实世界’，也有着这样的根基呢？

    “如果现实也是一个如同浮萍一样的、随波逐流的世界，那现实是否也能定义为虚假的？那么诞生于现实世界的所有生命，是否都是类似梦中人的NPC呢？

    “如果一切真是如此，我的梦境世界和现实又有什么区别呢？”

    轰炸空间陷入了沉默。

    “我知道你很蠢，亿泰...”死神13以人类时期的名字称呼面前的背叛者，语调微妙地说道，“...即便你成为了神使，即便你通过替身躯体间接接触到了很多深层面的信息，但你对于时间轴、平行世界之类更高层面的事物也缺乏深入而直观的理解...

    “我明白的，作为身处世界之内的低等生命，我们的视角总是局限于无尽时空的微渺一角，只有神明可以纵观全局、理解一切变化的意义...所以我们对于某些行动、计划的理解注定不会完整，这个时候，我们只需要相信就可以了，相信神明...”

    小丑死神缓缓飘近，前倾的面具几乎贴着轰炸空间的脸，温和地询问道：“那么，你能告诉我吗？作为意识与神明紧密联系的准使徒，你做出背叛行为的真正理由是什么？”

    “......”轰炸空间低垂着头，似乎陷入了回忆，“一开始，我成为迪奥大人部下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父亲是迪奥大人的部下...”

    人类青少年时期的记忆碎片，在死神13潜移默化的引导下逐渐浮现，轰炸空间的意志在梦境无痕无迹的干涉中逐渐卡顿模糊了起来。

    亿泰再一次回忆起了，最初在父亲带领下与哥哥一同面见迪奥时的景象。

    从人类的视角去观察，金发白肤的迪奥虽然体格健壮、容姿俊朗到妖异，但排除吸血鬼的特殊体质外，其在物质层面和一般人类也没什么区别。

    但那位居食物链顶端的灵魂，所带来的致命吸引力与巨大压迫感，足以让任何接触到的人刻骨铭心。

    当时的亿泰浑身战栗泛起了鸡皮疙瘩，精神几乎陷入了恍惚之中，清醒过来时才发现其他人皆已告退，而迪奥正站在他的面前。

    “轰炸空间，很有趣、很有潜力的替身...”金发的男人按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亿泰，你...相信命运吗？”

    崇敬之下的服从、独特而优厚待遇、宏大的计划与征战、为了击溃并超越命运的仪式...

    自迪奥的形象浮现起，记忆的涓流就开始进一步细化破碎，越来越恐怖的危险感觉在死神13心底浮起，迫使他不断加速、更加粗暴的引导轰炸空间的思绪，去尝试获取对方突兀背叛的真正理由。

    然而...没有背叛。

    早已被“世界”的意志征服、心灵深处不自觉遵循着最初迪奥大人分享的计划与理想的亿泰，此刻的行动抛开表面的因素、抛开其不自知的因果，竟然大半基于神明的意志。

    但，死神13是真正的使徒、是这个世界里神明意志的最高代表，同样遵循神明意志的两人为什么会发生冲突？

    如果轰炸空间没有背叛，真正的背叛者是谁？

    违逆逻辑的矛盾，让死神13混乱了一瞬，就在他怔住的这一瞬间，轰炸空间骤然摆脱了梦境的压制。

    诡秘的气息在蓝白色的人影身上浮现，灵魂层面爆发的浪潮摧垮了梦境的压制与笑面死神的幻象，触须乱舞的行星怪物在痛苦的尖嚎中急速退开了一段距离。

    危险的气息，伴随着轰炸空间双瞳中浮现、咬合、旋转的金色齿轮一步步高涨。

    “这是‘世界’的力量...”信念与立场根基被动摇的死神13有些不知所措，“...很久以前，和迪奥大人初见时就埋藏在你灵魂中的力量？为什么...”

    意识同样陷入混乱中的轰炸空间不言不语，任由危险的力量自其灵魂中延伸而出、如同燃烧的光焰般暴涨扩张——

    直到这升腾的力量被一只按在他后颈的手突兀掐灭、戛然而止。

    在轰炸空间身后缓缓由虚化实的黑发青年，感受了一下右手掌下奔腾挣扎的巨大力量，随后就将好奇的目光越过轰炸空间肩头投向了远方的行星级触手怪：“所以说，现实世界里到底发生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