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天地不仁

    睡着的铃铛，被宋印卷着黄风带过来。此时她被黄风轻托，像是进入了某张柔软的床，在其中呼呼沉睡，而且似乎是梦到了什么，长又浓密的睫毛律动，嘴角挂起甜甜的笑容。

    这般睡姿，如果不想她是个疯的，如果不想她睁眼时那漆黑到诡异的瞳眸，那么她的确是个可爱又甜美的少女。

    宋印二指竖立，如床一般的黄风将铃铛包裹住。

    “先维持生命力.”接着，他五指摊开，白焰居于其上，随着身形一蹲，他的手掌直接覆盖在地面，白焰从手中迅速飞散，正要往湖面铺散。

    只要这白焰覆盖湖水，自然会被宋印炼化。这一点，除了高司术还不了解之外，张飞玄和王奇正对此是非常自信的。

    目前师兄在他们眼里，那是无所不能的存在，比陆地神仙还要强。至于救不救得了凡人四天尊都救不了凡人，大师兄肯定更没那能耐，凡人死不死的，跟师兄没关系。

    倒不如说，要是师兄有那等跨越岁月长河之能，他们那才是无法自处。

    有时候太过无法理解的话，会让人疯掉的。

    “瞧着吧，师兄真正的手段，那可能炼化世间一切的。”张飞玄摇着折扇，语气轻松。

    “对，土贼，你要好好看看。”王奇正龇牙笑着。他们的表情，带着一股得意。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得意高司术只是瞥了这傻呆呆的二人一眼，没有说话。

    这俩人得意什么，又不是他们强这人越强，他们越危险才是。就在这白焰要覆盖到湖泊时，异变突生，自湖泊中心，突然出现了一道漩涡，漩涡搅动之深，甚至连湖泊最边沿的位置都起了波澜。

    日光照射之下，这巨大的湖泊中，伴随着漩涡出现了一缕缕银光，照耀得整体湖面发出光芒来。

    湖泊化为光湖，明明是大白天，却还点缀着闪动星光，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在这光芒显露的同时，张飞玄等三人躯体一震，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流动，像是被抽出去一样，空荡荡的。

    “咳！”王奇正下意识咳出血来，骇然的看向自己胸口，只见之前被大师兄打出的小洞，清晰的出现在胸口位置。

    “师兄.”他伸出手，面露惊恐。宋印看都没看，只是一挥大袖，黄风从袖子里飞出，往王奇正身上一卷，磅礴的生命力就灌入到他体内，让那被洞穿的胸口重新长出血肉，弥补住洞口。

    与此同时，熟睡的铃铛眉头微皱，饱满白嫩的身躯，此刻居然皮肤发皱，肢体明显开始萎缩，就像是一个饿了许久，瘦得皮包骨，补充不到水分的枯萎之物一样。

    仅仅片刻，她就枯萎的不成人样，而此时，被她当做床的黄风也卷动开来，停住还要继续枯萎的身躯，黄风席卷，让她渐渐饱满开，又重新恢复成了明媚少女的样子。

    但此时，她已不是熟睡，而是陷入了昏迷当中。

    “师兄，这，这.”张飞玄是亲眼看着铃铛从枯萎又变成原样，下意识朝自身摸了摸，发现自己没怎么变化，叫道：“师兄，这湖成精了，它是不是要跑，赶紧把它炼了吧！”宋印此时却停了手，地面的白焰消散，他站起身，眼中神光迸发，静静注视着发出银白之光的湖泊。

    光芒似乎是在往那漩涡中心聚集，直到形成了一个巨大银白光团，登时，分明是艳阳高照的天空，席卷起阴云，黑压压的让人心慌。

    那光团就这么悬在漩涡中心，一上一下的跳动，似乎是在注视着什么，而后整体往漩涡里一缩，消失不见。

    漩涡在光团消失的刹那，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就如一个正常的湖泊。

    滴答水珠，滴落在宋印脸上。他伸出手，掌心处逐渐聚起更多的水珠。

    天空下起了迷蒙小雨，一滴滴打入这大地，将干旱的土地浸润，也让这湖面，起了阵阵涟漪。

    就在他们脚边，一棵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植物，顽强的从干旱地面伸出头来，舒展开它的幼苗。

    土地开始有了生命。宋印看向那嫩芽，眼中神光消散，呢喃着：“妖吗？”妖！

    几人都是瞳孔一缩。这湖泊真的是妖？！

    “师兄，这妖是被您给瞪死了？”宋印分明没有行炼化之举，可妖似乎是消失了，搞不清楚状况的张飞玄只能如此问。

    “不是.”宋印摇头道：“它只是完成了它的轮回而已，就如人之生死，人老则死，新人出生，是我等人类轮回的要点。这湖泊的轮回，也是同样，如果被我炼化，它的生命会在此终结，就如人之横死，不能自然老亡。”

    “所以察觉到生死危机后，便主动退让，收取散落在外的生命力，完成了它的轮回。或许百年后，这里又是山清水秀，绿草荫荫.”

    “师兄，照你这么说，妖岂不是有灵智了？”张飞玄诧异道：“那些凡人说它存在千年，岂不是庇护凡人千年？那为何又要掠夺凡人性命？”妖的话，张飞玄遇到过两次，一次是山鬼，另一次是黄风。

    但表现形式，却和这湖水完全不同。山鬼让人生出幻象，夺人性命。黄风形成地界领域，让踏足者化为枯骨。

    而这湖泊，从那些凡人以及师兄说的来看，却又是一种庇护一方的感觉。

    “不是庇护.”宋印望向那湖泊，道：“之前是我看错了，我原以为它是在保护凡人，可现在来看，这只是它独有的生存之道罢了。”

    “凡人依托山水而活，山水却不因凡人意志而转。只是凡人觉得湖泊在庇护他们，可湖泊自身却有灵，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它的生存而已”

    “千年以来，人在这生在这死，生命精华归于尘土，但是遇到了那邪种子，发生了变化，导致这湖泊为了自保，做出其他举动，这才有了那些喝了湖水后不生不死的凡人。”

    “那不是在庇护，那只是在保护自己的生命，凡人性命，就如这地界植物动物一样，都是‘生命’，也都与它无关。”

    “如果没有我等提前到来，那些凡人到了时候进入这湖泊消散，也会让这湖泊重新归于大地，它所等待的，只是将依托它而生存的生命给吸收，然后完成新的生命再造。”莫名的，宋印想到了一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高司术眼中满是震撼，他看着那出土嫩芽半晌，才缓缓开口：“事有反常即为妖”妖魔鬼怪四者中，余下三者都很好理解，唯独那妖，的确让人摸不清头脑。

    余下三者虽然恐怖，但也有一线生机，唯独这妖，就算是那名门正派，也是唯恐躲避不及。

    所以在天下修行者中，才有那句‘事有反常即为妖’。妖在他们眼里，那就是恐怖到无法理解并且逃不掉的存在。

    如这湖泊，无法理解。他们更想不明白，为何一方水土，可以成妖，可看起来，似乎又不害人，或者说，它们与人类，就如这天地对于人类一样，不仅无关，反而人类需要依托它们生存。

    可是，突然又能理解一层了。

    “天地无情.吗？”张飞玄呢喃着，

    “我等还能与天地对抗吗？”妖如果是这等存在，那的确是无法阻拦的，遇到就死，甚至死亡，都不与本人有任何干系。

    压根儿就对抗不了啊！

    “为何不能！”宋印震声而出，直视这三人，眼中之坚定，让三人一时间不敢直视。

    “若是不与天地斗争，那出了洪灾，大家就等死吗？！”张飞玄身躯一震。

    “若是不与天地斗争，那大旱来临，满地饥荒，便让人活活饿死吗！”王奇正咬起牙关。

    “若是不与天地斗争，那灾祸四起，盗匪横行，就任由那些人造作放肆，直到毁灭？！”高司术眼瞳收缩。

    宋印高声喝道：“古有洪灾，于是人贤开渠治水！”

    “山石倒塌，自有义士拯救灾厄！”

    “林中生火，依旧有那勇士去除火魔！”

    “盗匪横行，自有公道之人站出来还世间清明！”宋印一指湖水，

    “它们为了自己的生死可以不顾一切，我们作为人，也可以为了自己的生死，与这天地做斗争！”

    “我辈修行人，本就是逆天而行，作为人中之代表，自然就要为凡人死活负责！我金仙门宗旨是什么？”金仙门宗旨？

    把人哄骗过去炼人丹？几人对视一眼，而后想到了宋印经常挂在嘴里的话。

    “济世救人。”三人一同答道。

    “对！济世救人！”宋印喝道：“能和这天地相安无事便罢，如若不能，那就斩妖除魔，济世救人！”

    “不要慌张，不要颓丧，像这种无法拯救世人的情况，肯定不会只是一次，我们或许会遇到比这更无奈，更无力的情况，但是”须弥脉内，掠夺凡人，将其扒皮抽筋的邪道。

    南平边疆，收土地之生气，让村庄化为鬼蜮的邪道种子。百守城中，哄骗凡人信仰，让其人不像人的明堂寺。

    宋印眼眸瞪起，咬着牙道：“这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我辈就是要第一个站起来，告诉那些凡人，不要害怕.”他抬起头，直视这阴雨之天空，

    “总有人要站出来的！”阴雨停止，乌云散开，在天空中几乎破出了一个洞，让太阳重现天日，洒落一道阳光，照射在了宋印躯体上，显得那么的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