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斩草要除根

    “可以！”

    李世民答应得很痛快。

    他虽然不知道李让说的这三样东西具体的功效，但光听名字也知道是了不得的东西。

    对于人才，尤其是能为他所用的人才，李世民一向是格外宽容的。

    李让淡然起身，甩甩发丝之上的雨水。

    正欲走到一旁的案几之后坐下，常德便捧着一身常服走进了大殿。

    李世民挥挥手道：“去打理干净再来回话。”

    “谢陛下！”

    李让也没有拒绝。

    他身上这身衣服还是干活的短衫，上面沾满了泥浆，再说长头发湿漉漉的坠得头皮疼，确实很不舒服。

    常德带着李让绕过屏风来到一间寝宫，几个宫女便手持毛巾梳子开始给李让打理起来。

    几个小太监为李让换衣裳的时候，常德淡笑道：“李监正，尚衣局暂时寻不见合您尺寸的衣衫，您与陛下身材相仿，老奴便自作主张寻了一套陛下少年时穿过的旧衣，还请李监正不要嫌弃啊。”

    李让稳稳的坐在铜镜之前，听闻此言，浑身顿时忍不住一个激灵。

    然后转头看向常德结结巴巴的颤声道：“你...你说...这...这是陛下的旧衣？”

    李让的心肝都有些发颤。

    李世民到底要干什么？

    他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要抬举他的方式有很多种，为何非要选择捧杀？

    常德点点头，望着强自镇定的李让笑道：“不错，李监正赶紧去回话吧，莫要让陛下久等了。”

    望着常德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李让定了定神，拱手道：“有劳常大伴。”

    说完，脚步踉跄的逃出了寝殿。

    他知道，这是李世民的意思，绝非是什么常德自作主张。

    他没有拒绝到的余地。

    但...穿着李世民的旧衣衫，压力是真的大啊。

    试问，一个幼童怀抱黄金走在闹市会是什么下场？

    李让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只能强自稳定心神走回偏殿中坐下。

    李世民见李让去而复返，满脸笑意的点点头：“不错，倒是有些一表人才的意思。”

    李让抿了抿嘴，朝李世民一拱手道：“陛下赞誉了。”

    事到如今，衣衫已经穿上，李让肯定不可能脱下来了。

    他知道李世民这是在保护他，让他去大理寺蹲监牢是保护，赐下他穿的旧衣衫是保护。

    但...这个举动在保护他的同时，也不可避免的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从今往后，世人都会知道李世民有多么宠爱他这个庄户小子，连旧时的衣衫都赐给了他。

    换句话说，他以后想要继续在太平村过咸鱼日子的打算只怕是很困难了。

    整个大唐从上到下，将会有无数的好意和恶意朝他涌来。

    但不管是好意还是恶意，李让都是真的不想要啊。

    他就只想好好的享受生活，怎么就那么难呢？

    心中苦涩，面上还要装作一副受宠若惊感恩戴德的样子。

    李让：“我太难了！”

    李世民打量了李让一眼，继而问道：“你说的那些东西，当作何解？”

    见李世民开口将话题拉回正轨，李让急忙坐直了身子。

    那些麻烦事可以以后再说，但太平村的全村人的性命和王兴的命却不能拖。

    思绪回笼，李让缓缓说出了早就在心里组织好的措辞：“回陛下的话，活字印刷术，顾名思义，便是以铅活字对书籍进行印刷。

    只需一套活字，进行不同的顺序调整，便能重复使用，其效率比抄书，雕版印刷快上千百倍。”

    李让说完，就见李世民一脸茫然的望着自己。

    两人大眼对小眼。

    李让见状，起身走到李世民面前，指着案几上的大印道：“陛下，臣请借大印一用。”

    李世民茫然的点点头。

    李让便迅速取过大印，在一张宣纸上一口气摁满了印记。

    随着李让的动作起伏，李世民的眼神从最开始的茫然变成了若有所思，最后变成了狂喜。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不成想啊，如此...如此简单的法子，为何世人竟想不出来？”

    “简直...简直是天降祥瑞啊...哈哈哈哈...”

    李世民面露狂喜，仰天长笑，激动得连话都有些说不利索。

    李让弱弱的应了一句：“陛下，不是天降祥瑞，乃是微臣呕心沥血......”

    李让话还没说完，手臂便被李世民一把薅住，问道：“李小子，报纸何解？”

    望着李世民因为激动而有些涨红的脸色，李让不着痕迹的挣开他的手.

    应道：“这报纸嘛，便是可助陛下掌控人心的工具，圣人有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百姓愚昧，报纸便是能使百姓开化的产物，朝中大事，皇律政令，八卦娱乐，道德文章，诗词歌赋，甚至丑闻秘事，皆可登报以供百姓评说。

    换言之，有了报纸，百姓们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对他们好的人，谁又是阻碍他们奔向幸福生活的人。”

    李让的话说得浅显直白，李世民瞬间便明白了报纸的妙用。

    忍不住抚掌赞叹：“妙啊，妙啊，如此，邸报将不再是朝廷传话的工具，而是能成为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消遣之物，长此以往......”

    李让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淡笑道：“陛下以为，这报纸，可堪利器否？”

    李世民回过神来，看着李让的眼神中，赞赏之意溢于言表。

    “那这新式造纸术，便是能大大降低纸张成本，为活字印刷与报纸提供便利的工巧之术，朕说得可对？”

    “不错，此三物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李让面上露出笑容，心中也终于安定了下来。

    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都是可以用来交换的，只要有足够的利益。

    汉人有许多古话，譬如什么温水煮青蛙，再譬如什么钝刀子割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诸如此类的。

    李让献给李世民的东西，便是能彻底瓦解世家门阀对教育资源垄断的利刃。

    李让很清楚，李世民要封锁村庄，并不是要抓一个所谓的刺客。

    一个刺客而已，抓不抓都无所谓。

    反正杀了一波还会有第二波。

    刺客，死士这种东西对于世家门阀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就算被李世民抓了杀了，他们也不会心疼。

    李世民更清楚，就算他抓到了刺客，也不会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他真正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引起这场骚乱，好趁机清洗朝堂。

    正如李让方才所说的，皇宫中出现了奸细。

    那谁是奸细？

    还不都是由李世民说了算。

    大唐的如今的朝堂，大多数重要的职位都被关陇集团的人和跟随李世民打天下的新兴勋贵把持。

    但绝大部分基层官职依旧由山东河北的世家门阀把持。

    偏偏大唐真正做实事的就是这些基层官员。

    毕竟，总不能让长孙无忌房玄龄去断案，程咬金尉迟恭之类的去治水修路搭桥吧？

    而这些基层官员唯世家门阀马首是瞻，又是大唐距离百姓最近的一群人。

    中央朝廷的政令，只要是对他们有利的，或是对他们的家族有利的，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落实下去。

    但一旦有损他们的利益，或者说有损他们身后家族的利益，就会出现皇权不下乡的情况。

    李世民被后世史书中夸赞为龙章凤姿天日之表，但这些话翻译过来用三个字就能概括——掌控欲。

    对于一个掌控欲极强的帝王来说，岂能容忍百姓们只认世家门阀不认他这个皇帝？

    但李世民没法子一次性将这些人都换掉。

    因为大唐的读书人，皆出自世家门阀。

    所以这一次，李世民的屠刀真正对准的是朝堂之中的中下层官员。

    可朝堂之上这些空缺他能用自己人补上，那大唐庞大的底层官吏呢？

    他去哪里找那么多寒门出身的官吏来替他治理好这么大一个国家？

    是的，他找不到。

    这个时候，李让提出了利益交换，果断的献上了斩草除根之法。

    活字印刷术，报纸，还有改良之后的造纸术。

    虽然这三样东西不能立刻变出能够让李世民替换掉所有世家门阀的寒门子弟。

    但只要运用得当，清除掉世家门阀的存在只是时间问题。

    见李让住嘴不言，李世民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半晌之后，李世民淡淡的说道：“你今日在大殿上所言之事，出了这道门之后，便忘了吧！”

    李让点点头，随即拿过来一张纸开始写造纸术的秘方和流程。

    他知道李世民打算干什么，这些东西，不管是哪一样拿出来，都会动摇世家门阀的根基。

    所以，保密是必须的。

    这些利刃不能轻易的挥出去，一旦挥出之时，便要能做到一击毙敌。

    李世民再牛逼，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也不敢和所有世家门阀为敌。

    这里的所有世家门阀，自然也包括他的铁杆支持者关陇门阀。

    否则，隋炀帝杨广就是前车之鉴。

    大殿中沉寂了下来，只剩下李让手中毛笔划在纸张之上的沙沙声。

    半炷香时间一晃而过，李让落下最后一笔。

    吹干墨迹，李让将纸张捧到李世民面前，说道：“陛下，这是造纸术的秘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