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村宴

    李让上前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没关系，狗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听见李让的保证，狗娃忍不住使劲吸了吸鼻涕，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其他小屁孩见狗娃得了保证，纷纷上前揪住李让的袖子或是衣角追问道：“二蛋哥哥，那我们呢？”

    “都吃，都吃，我让赵大伯买猪杀了吃，咱们快去吧，晚了可就吃不到肉了。”

    一听见吃肉两个字，一群小屁孩顿时双眼冒光，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走走走，快走，去吃肉！”

    一群小屁孩不由分说便拖着李让朝村子里走去。

    村子中间的大银杏树随风摇移，银杏树下，是村民们精心准备的长桌宴。

    李让才刚刚走到桌子前面就挨了二叔公一鸠杖。

    “败家子哟~”

    “额打死恁个败家子。”

    “有那钱去买杀猪，咋不留着买几亩地，都是庄稼人，吃什么肉？”

    “额打死恁个败家子！”

    老人家的声音中气十足，李让没法还手，只能双手抱头挨揍。

    没关系，老家人的鸠杖打在身上也不疼，等他打累了就好了。

    一群小屁孩见李让挨揍了，则是瞬间像鸟兽一般哄散开来。

    上一秒还哥们儿好，下一秒见李让挨揍却没有一个人出手帮忙，纯纯不讲义气。

    老人家终究八十多岁的年纪了，揍了李让几下便累得气喘吁吁的。

    李让急忙和几个长辈将老人家扶到银杏树下坐着，絮絮叨叨地说道：“孙儿知错了，孙儿这不是想着当官了，总不好什么都靠着村里的叔伯兄弟......”

    李让的话还没说完，老人家便气咻咻的说道：“咋，当官了恁不靠这些叔伯兄弟，恁想靠啥，老头子告诉恁，恁就算是当皇帝了，也是太平村的娃。”

    感受到老人语气中的愠怒，李让急忙认错：“是是是，孙儿当然要靠叔伯兄弟们帮衬，但当皇帝这种话可不兴说。”

    老爷子眼睛一瞪：“咋不兴说，就算是皇帝陛下见了老头子也得叫声老哥哥，去年老头子还在陛下的金銮殿吃饭，咋啦？”

    “是是是，孙儿知道的，您老放心，孙儿永远是咱太平村的娃子，将来就算是死了也要埋在咱村的土地上，接受村中后辈血食供奉的。”

    李让一脸郁闷的给老爷子顺气。

    他算是看出来了，老人家这是故意找茬，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的根在哪呢。

    听见李让的保证，老爷子面色稍霁，随后咕哝道：“这还差不多。”

    “嗯嗯嗯！”

    李让小鸡啄米一般使劲点头。

    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忘本的人，自然明白老爷子的心思，无非就是怕他发达了就丢下村里这帮穷亲戚一走了之。

    但李让可舍不得走，长安城那种尔虞我诈的地方，哪有太平村来得有人情味，他好不容易在大唐找到了一个让他有归属感，有亲情的地方。

    现在就算是村子里的人逼着他离开，他也只会在村外找块地再修一栋房子。

    长安城，狗都不去！

    老爷子得到了李让的保证，兴致顿时又高昂起来，将村子里年纪仅比他小几岁的老人智慧得团团转。

    一会儿让三大爷去搬酒，一会儿让四阿公去看看猪肉煮熟没有，一会儿又让五奶奶去叫小崽子们回来吃肉。

    偏偏几位老人家还就喜欢听他指挥吗，一个个笑得满脸皱子的忙前忙后，一点也不像前些天李让回来时蹲在墙根下等死的样子。

    挺好的。

    老人家年纪大了，也没有力气再去做些重活。

    如果这样忙起来能让老人家显示出自己的存在感，也没什么问题，最多就是在场的小辈们多留几个心眼，看着老人们别磕着碰着就行。

    负责煮肉的赵大伯打开大铁锅的盖子，打出半勺汤尝了下味道，又捞出一大块肉用刀切开，见肉已经煮熟，便将剩下的工作交给了村里的妇人们。

    由重量级的王家婶婶带头，将煮熟的大块猪肉切成巴掌大的小块，只需撒点盐便能上桌了。

    大棒骨熬出来的肉汤，加了盐之后泡在黑面做成的汤饼里，最是适合牙齿不好的老人家食用。

    以王家叔叔为首的几个男子还特意将一些肥肉剁得稀碎熬了一锅肉羹，这是专门为村子里四个年纪最大的老人家做的。

    大唐以武立国，以孝治国，孝之一字，早已浸入大唐的方方面面。

    桌子上摆满了食物，一盘盘清水煮出来的野菜，用大碗盛着的片子肉，用猪油熬出来的油渣，还有各家倾尽家底做出来的面团。

    菜式谈不上丰盛，味道肯定也谈不上好吃，但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这样的宴席已经非常奢侈了。

    这几年年景不好，百姓的日子也就是勉强能果腹罢了，就算是逢年过节都未必能见到荤腥。

    此刻，巴掌大的片子肉就这么摆在桌子上，别说小孩子们早就流下了口水，就连一群大人也是忍不住将口水吞了又吞。

    王大叔赵大伯钱三叔几个在村子里撑得起场面的汉子合力将几位老人请到了上席，由于今天是为了庆祝李让当官，又特意在几个老人身边给他留了个上席的位置。

    老人们安坐，接下来才轮到村子里的壮劳力。

    至于女人和孩子，虽然不能上桌，但在切肉的时候，许多妇人早就撑了个肚圆，孩子们也不例外，女人们往自己嘴里塞肉的时候，总会切下一片用筷子穿了递给孩子们。

    这是属于做厨的妇人们的特权，即便是几个老人也不好说什么。

    二叔公坐在主位上，一侧是李让，另外一侧是几个老人。

    待人坐满桌子，二叔公率先开口道：“这么多年了，咱太平村终于也出了个当官的娃子，不容易啊。”

    有了二叔公的开场白，在场的众人顿时附和起来。

    尤其是几个老人，看向李让的目光里满是慈爱和欣慰。

    老爷子接着说道：“二娃子是个有出息的，但是俗话说得好，众人添柴这火焰才能高，以后二娃子还是需要你们这些当叔伯的多多帮衬。

    老头子不成器，但也知道，官场那就是名利场，少了帮手不行，你们都是做叔叔伯伯的，和二娃子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该出力的时候别拖后腿。”

    老人家此话一出，做村长的王叔顿时保证道：“二叔放心，往后二娃子的事情就是咱们的事情，咱太平村好不容易出了个官老爷，自然要他走得一帆风顺才好，谁敢拖后腿，别说您不同意，我王大狗第一个不同意。”

    “是，大哥这话说得对，额赵大也不同意。”

    “额钱三不成器，但谁要对二娃子不利额跟他拼命......”

    “俺也一样！”

    一群叔伯七嘴八舌的保证声响起，主位上的几位老人家终于满意的点点头。

    他们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们这群老头子不在了以后村里的后辈们不团结，毁了他们维系一生来之不易的太平。

    毕竟太平村不是一个以血脉宗族为核心的村子，大家本就是乱世之中凑到一起抱团取暖的可怜人，否则也不会给村子给起个太平的名字。

    但现在有了这些小辈的保证，又有李让这么个出息的孩子继承他们的衣钵，这太平村就算是想散都难。

    得到了小辈的保证，老爷子又转头看向李让道：“二娃子。”

    李让正沉浸在感动的情绪之中无法自拔，听见老爷子在叫自己，顿时站起身来保证道：“二叔公放心，但凡孙儿此生有所寸进，必将守护太平村太平无事，也绝不会辜负长辈们的殷殷期望。”

    “好，好，好娃子，老头子相信你。”

    听见李让的保证，老爷子差点老泪纵横。

    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上头的情绪，随后大笑道：“今天是咱们太平村大喜的日子，二娃子当官了，咱们也沾沾他的喜气，开宴！”

    老爷子大手一挥，下了第一筷子之后，宴席便忽然热闹起来。

    赵大伯终究还是舍不得钱买太好的酒，只带回来几坛子浊酒。

    浊酒没有过筛，但村里的汉子们依旧喝得大呼过瘾。

    李让做为晚辈，哪怕他成了官员，但辈分摆在这里，所以整个宴席上自然只有他给长辈们敬酒的道理。

    浑浊的酒浆度数不高，酸味多过酒味，但李让仍然喝得起劲。

    除了几位老人年纪实在太大不适合饮酒之外，李让几乎将几个在场的长辈敬了个遍。

    大唐的酒度数不高，但再不高也是酒，只要是酒酒没有不醉人的。

    所以酒过三巡之后，李让的脸色就不受控制的酡红起来，耳朵也逐渐听不真切。

    只听见长辈们隐隐约约的给他说着什么盖房子，娶媳妇，分田地之类的事情。

    但实在是没听真切，反倒是尿意越来越急。

    朝长辈们告了声罪，李让跌跌撞撞的朝村口的旱厕走去。

    “哗啦啦。”

    一阵水声过后，李让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再抬头时，似乎看见村口处来了一大群摇摇晃晃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