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凤箫声动

    星在遥远的未来回想起这一天，仍是觉得多灾多难......

    或者应该说......多姿多彩？

    她看着应星徒手造了一个巨大的金人之后，还没来得及感慨，就看见他开着金人去跟镜流炫耀。

    而作为一个情绪稳定的千岁白毛美少女兼罗浮现任剑首，那波澜不惊的温柔的外表下实际上隐藏着一颗跳动的心，所以镜流毫不留情地举起剑就要收拾应星，连带着他引以为傲的金人。

    “工造司高科技？我的剑就是最高的科技，你要领教一下吗？”

    但应星也不是喝热浮羊奶长大的，既然镜流想跟他的金人比划比划，他也很乐意奉陪。

    于是星就看见他们两个在工造司打起来了。

    星有点想劝架，但又害怕他们两个连自己一起打，但不劝吧又觉得影响不太好。

    所以这架是劝还是不劝呢......星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权衡利弊之后，她决定问问白珩的意见。

    白珩：你不用理他们，他们经常这样，朋友之间的切磋啦！

    星：......可他们快把工造司拆了。

    白珩：额......

    白珩：放心放心，他们心中有数......的吧？

    .

    星再次权衡了一下利弊，反正拆的是工造司又不是拆自己的家，她决定听白珩的当甩手掌柜，然后在一旁玩起了手机。

    关于那个未命名用户2，在那之后，星其实还试着联系过几次，虽然他的话语透露着一种穷星僻壤出来的清澈愚蠢，但星给他发过去的消息，大部分时候他都会回。

    并且他回消息的时间十分固定，一到时间就几乎是准时准点回应，相反，一旦不是那个时间段，星无论给他发什么，他都不会理会。

    这是为啥呢？难道他还没成年？被爸妈给防沉迷了？

    如果真是未成年的话，那这种不谙世事的感觉，好像确实可以说得通了。

    违规昵称1234：你是未成年吗？

    未命名用户2：......不是。

    又猜错了......

    未命名用户2：不过，这个叫......玉兆的东西？我确实只有这个时间段能用。

    未命名用户2：还有，你的消息发过来是彩色的，为什么？

    违规昵称1234：居然是彩色的？！

    啊这，为啥黑塔都没和自己提过，这么诡异的设定，难怪刚和未命名用户1联系上的时候，对面的语气总是透露着一股抗拒和无可奈何。

    倒显得自己很像一个千方百计的神经。

    违规昵称1234：这个解释起来有点麻烦，应该算高科技吧，还有，我们一般也不叫玉兆，叫手机。不过......玉兆是仙舟的叫法，你是仙舟人？为什么只有固定时段能用手机啊？仙舟联盟不是一直都挺民主的？还会限制这个？

    未命名用户2：我不知道，但我从出生起就在这里。

    不是，你这管自己叫仙舟人？星怎么看着像个山顶洞人。

    未名命用户2：仙舟......罗浮。

    违规昵称1234：罗浮？？？

    ......这世界真小。

    黑塔不是说这软件可以和几百年亿光年外的人牵线吗，怎么摇来摇去连着俩都是罗浮人？总不能全宇宙都是罗浮的子民，好垃圾的软件，黑塔你行不行啊黑塔。

    但是，如果是罗浮人的话，星倒是可以借他确定一些事情。

    比如说......

    违规昵称1234：你知道你们将军是谁吗？

    未命名用户2：将军？

    违规昵称1234：对对对，我听说，每艘仙舟都有一位将军吧？你们罗浮的将军叫什么名字？

    未命名用户2：你是说......景元吗？

    违规昵称1234：......

    星忽然间呼吸一滞，耳边的喧闹声仿佛从此刻开始消弭，这里荒凉而寂静，没有撕裂的剑光也没有金人的轰鸣。

    因为来时的路无路可走。

    但若是此刻仍有回头的希望呢？

    未命名用户2：你每天都会发消息过来吗？

    违规昵称1234：......我会的。

    .

    星也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抬起的头，但当她再次凝视前方时，镜流和应星的切磋已经结束了，留下的是一片......

    诶，狼藉呢？应星收拾的动作这么快？

    接着，星忽然听见手机又响了一下，她下意识的以为是去而复回的未命名用户2，没想到居然是应星！

    他说他忙着给镜流收拾残籍，让自己帮忙放一下白珩寄回来的锻造材料，就放在工造司的玄机坪即可。

    顺手的事，星也没有拒绝，但星刚把这些材料扔仓库没多久，就看见门口几个暴躁的金人失去了控制。

    怎么走两步就出点事情。

    如果只是这样还不要紧，毕竟处理金人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星三下五除二地把它们踢进了另一个仓库，拍拍手觉得万无一失之后，正准备走......

    天上就突然下起雨来。

    星：......

    无奈之下，她只好先回仓库避一下雨。

    虽然但是，这雨好像压根没有停下的趋势，甚至还越下越大，正应了应星那句话，要么不下，要么一下来一泡大的，要不来个大的同时还伴随着电闪雷鸣。

    或许有的时候，应星的想法是对的。

    眼看着工造司水漫金山，还有逐渐漫延的夜色，阴雨密布遮去了月亮的光，星忽然觉得，或许这雨一时半会是不会停了。

    于是她打开手机，屏幕微弱的灯光映照着她的脸，照亮了这小小一方天地，她本来想找个人给她送把伞，却忽然看见有个人给她发了条消息。

    丹枫：你今天......不来了吗？

    星愣了一下。

    原来......他其实很希望我去吗。

    原来......这已经是一个习惯了吗。

    她看着那字句，总觉得这条消息对于自己来说，或许早就该收到了。

    手抚上了屏幕，星不过就犹豫了这么一下，忽然“砰”得一声，仓库的大门像抽风一样猛得紧闭，震得里面的材料都抖了三抖，有些还摔在了地上。

    星：？？？

    这倒霉的事情，要么不来，要么一来一扎堆，星急忙跑过去推了推门，接着发现自己好像被反锁在里面了。

    或许是今天经历了太多，星此刻除了烦躁和震惊，居然还觉得有些疲惫。

    事已至此，那也没什么办法了，敲完龙尊府邸，下一个就是工造司，一家人就得整整齐齐的，星慢慢掏出一根球棒，准备砸门。

    ......希望工造司仓库的门不要那么结实。

    接着，外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鞋子踩着积水溅起水花，清脆而刺耳。

    一个嚣张的声音在门对面响起，它的语速很慢，带着些稚气和空灵：“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星握着球棒的手缓缓下垂，疑惑在心头涌起，停下来思考了一下这件反常的事。

    她在这里也没几个认识的人，更别说是仇人了，她自己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化外民，什么人犯得着给她反锁在工造司的仓库里？

    又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他的语速不慢，声音却很沉寂，有一种岁月的沧桑：“从诞生那一日起，我就知道他不合适。”

    居然还有两个人？

    “我听说，有人把那个东西带上仙舟了？”

    “你做的很好。”

    星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吃到了什么大瓜，但这大瓜跟把她关仓库里有什么关系呢？

    “我掐指一算，你不属于这。”

    他们好像在谈话，又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至少最后这一句，星很难不多想，她的手摸上冰冷的大门，侧耳倾听。

    她大概确实不属于这里。

    而后，她忽然再一次听见脚踩在水面上的声音，沉重而缓慢，随着一起的，是机械转盘转动的“嘎吱”声。

    星曾经在工造司调试过很多引航罗盘，罗盘转动的声音，差不多就是这个声音，引航罗盘可以驱动星槎，她在那里见过很多货运星槎，里面总是能冒出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和奇奇怪怪的人。

    甚至有人在里面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又一阵轰鸣声传来，星感觉地板晃了下，晃得材料再次抖了三抖，还有清晰可闻的发动机启动的声音。

    等等，原来这不是仓库，是个货运星槎啊！

    诶，等等，这里面还有个人呢！

    .

    如果说两秒不回消息，可能单纯是龙尊大人内心戏太多，两分钟不回消息，可能是对面恰好没看到，那么二十分钟不回消息，对于一个天天抱着玉兆视之如命的人来说，那实在是反常。

    而现在，距离丹枫的消息发出去，已经过了四十分钟了！

    他看着窗外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总有种隐隐的不安萦绕心头。

    他猜测可能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但就算是因为大雨绊住了脚步，也不至于不回短信吧。

    “丹枫大人，这是龙师议会今天寄过来的，关于鳞渊境海洋污水治理和沙滩生态保护，说是请您过目。”

    “还有这个，是历年持明人口折线图，长老说今天持明人口再创新低......”

    今天的龙尊府邸格外安静，只有近侍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殿内，他难得没看见那个吵吵嚷嚷的女孩，就看见了丹枫阴沉的脸。

    丹枫低眸看了眼这奇奇怪怪的公文和奇奇怪怪的议题，不断地摩挲着手中的笔，一下又一下，沉静的脸看不出什么情绪，思绪却如同外边淋漓的雨。

    而后，他蓦然起身，合上了眼前纷乱的卷轴，转身拂袖而去。

    “丹枫大人？！”

    .

    如何让天上飞的星槎停下，首先......星根本找不到驾驶舱在哪里，大概只有拨动引航罗盘才有用。

    其次，星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藕断丝连连绵不断，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星槎顶上，然后......滴到了自己手臂上。

    这星槎不会漏水吧？刚才怎么没感觉呢？飞起来就漏了？

    星槎漏偏逢连夜雨，大抵如是。

    工造司的老物件是不是该好好换一批了！

    最后，星举着手机，打开相亲相爱一家人，准备求救。

    相亲相爱姐妹团

    星：@全体成员

    星：诶等等，这个群怎么就三个人？

    白珩：你才发现啊！我只是觉得我们女生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群，我就不信应星他们没有自己建一个，镜流你说是不是呀！

    星：......

    星：先不说这个了，我被反锁在星槎上了！

    星：救......

    这个“命”字还没有打出来，星的手机突然闪了两下，然后自动关机了。

    漆黑的屏幕正对着星的脸，好像在说，既然都倒霉了，那就贯彻到底咯？

    白珩：诶，后面呢？

    镜流：我去找人，你发短信让应星去工造司拿钥匙，再联系景元去地衡司。

    白珩：诶，别着急，你确定景元和应星不会帮倒忙？

    镜流：......？

    白珩：你听我说啊......

    .

    丹枫一个人撑着一把伞，走在无边无际的街道上，他抬头看着天边的雨，伸出手即可触碰，冰冷的温度从指尖漫延至。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

    我独自一人徘徊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约定。

    我不确定她此刻尚在何处，也不确定她还能否前来赴约。

    眼前日升月潜，人世变幻，大海将岁月吞没，也埋葬了我的过往与一生。

    她问，如果是你的话，会等下去吗。

    他说，我不会等下去。

    他说，但这不代表他会忘记这份约定，或许有一天，他会去找她。

    如果一直找不到，那就一直找下去。

    因为来时的路无路可走，所以他要一直向前，他要伸手抓住已在眼前的实际，守护触之可及的希望。

    他说，我知道你或许你有一天会离开这个地方，或许有一天会离开我这个人，但我不希望你我只是过客。

    他说，我想让你永远记住我。

    他说，如果终有分开的一天，这里也永远是你回来的地方。

    他说，你其实也可以属于这。

    .

    这一天，星在雨中的一艘星槎上，漫无目的地飘荡，不知何始，不知何终。

    这一天，星看见眼前星槎的大门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掀开，她从来没想过轻柔的碧波也能有这么强大的威力。

    这一天，她在漆黑一片的星槎中，倏忽间看见了月亮。

    星一生见过很多瑰丽的奇景，听过很多喧嚣的尘世，遇到过很多起伏的人生，她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停下自己的脚步，也从未想过......

    自己的一生或许会成为另一个人的宇宙。

    丹枫在空中撑着一把伞，迎着大雨缓缓走来，他的眼光流转，一如从前一般看不出什么情绪。

    最后轻轻将我拥入怀中。

    星的额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空气中弥漫着水汽和莲花混合的清香，还可以感受到他不断起伏后逐渐舒缓的胸腔，和沉重的心跳。

    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你找了多久。”

    星抬眸，看见他碧绿的眼眸中弥漫上一层水汽，然后又把外袍脱了下来，轻轻将自己包裹。

    好像什么都做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做。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我没事。”

    这里有把她放在心上的人，而她或许从来不是孤身一人，即便日升月潜，人世变幻，她也可以再次拥有精彩的一生。

    眼神交汇，这是胜过一切山川河流的绮丽风景，这是从海底骤然升起的琼楼玉宇，这是两个迷途之人跨越时间的心心相惜。

    这或许是逃离宇宙碰撞的意外，但一切又那么巧合。

    星轻轻回应了这个拥抱。

    那一天，她看见巨龙带着自己飞过银河，飞跃星辰，飞过迢迢的碧波和无尽的大海。

    回到那个他或许早已厌烦却离不开的地方。

    但此刻，那冰冷的砖石或许已经染上了温度。

    .

    白珩：诶，镜流，你摄像头摆正一点！我什么都看不清啦！

    白珩：你们那怎么下这么大雨啦！

    镜流：你不让我救人，还叫我给你开摄像头，就是为了这么无聊的事？

    白珩：诶诶，看到了！

    白珩：哦！小青龙脱衣服咯！

    镜流：......？

    白珩：镜流，你其实心里也很想偷窥吧？

    .

    星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已经没啥折腾的力气了，她现在只觉得困得很。

    半梦半醒之间，她感觉有人擦了擦自己淋湿的头发，又将自己放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把自己的外套扒了下来，还给自己盖了层被子。

    最后，他轻轻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诶，等等，床？

    哇，好大一张床！

    星一下子就清醒了，猛得起身钻出了被窝，而后“砰”得一声撞上了一对龙角。

    本来还在给星看伤口的丹枫也被这猝不及防一下撞得两眼一黑。

    怎么有人能这么折腾一天后还有这么大的力气的？

    星揉了揉额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丹枫笑了笑。

    “我问你，你这些伤都哪来的？”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