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夜话

    “怎么过了这么久？”

    门总算是开了，桥本太太看着身穿睡衣的自家女儿，忍不住开口抱怨了一句。

    桥本奈奈未一边揉着眼睛，一边佯装出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听见这话脸上一热，好在有夜色的掩护，倒是看不真切，开了门后便急忙转过身去，道：“还不是你刚才说的那些！人家刚才都说了感冒还没好，想要多睡会儿，你却偏偏故意提起这些话题...早知道就装作没听见敲门，继续睡觉了——”

    “好好好，是妈妈的错，行了吧？”

    桥本太太无奈的低头认错，跟着她的脚步进了房间，装作无意地扫了眼里面的状况，眼睛里不由得闪过一丝诧异。

    奇怪了，怎么没看到人......

    按照她的设想，那个叫做白云桑的年轻人在书房门被锁了的情况下，大概率是会过来找自家女儿询问些办法的，再不济敲敲门也是有可能的，怎么会连个人影都没有呢？

    难道说是因为和自家女儿一样，年轻人脸皮薄不好意思，所以没过来？可自己刚才明明有听见女儿的声音，好像是在和谁说话的样子啊——

    莫非的确是自己听错了？

    想到刚才自家女儿说的话，桥本太太暗暗有些失望。

    她原本的打算是趁着那个年轻人和自家女儿待在一个房间时闯进来，然后趁着这个机会直接挑明了关系，也算是帮忙做个助攻。谁曾想到居然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白白浪费了大好时机——

    至于躲起来了这种情况，桥本太太根本就没考虑过，因为要是藏柜子里了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自己就在门外，肯定早就听得清清楚楚。而藏在了被子里的可能性，则几乎为零，毕竟以自家女儿那种性格与薄脸皮，怎么可能当着自己的面让一个男人藏在床上？

    她哪里想得到，此时此刻，某人还真就藏在了女孩床上的被子里——

    可惜了......

    自觉白忙活了的桥本太太幽幽叹了口气，与此同时，桥本奈奈未也回到了床边，望着比较平时显然微微隆起了些的被褥瞳孔一缩，心里暗叫了声糟糕。

    在女孩原本的设想里，被子这么厚，加上房间的光线不足，某人趴着藏里面，只要别随便动弹，按理来说很难被看出什么破绽才对。

    事实也的确如此，可她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某人身高与她身高的差异。这被子对她来说绰绰有余，但对于白云山来说，想要伸直了腿趴着，则显然长度有些不够了，必须要弓着身子或者侧着才行。而这样一来，则必然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没办法了......

    好在此时的桥本太太正想着方才的心事，一时并没有注意到床上的情况，桥本奈奈未咬了咬牙，为了不被发现别无办法，只能赶紧脱了拖鞋，掀开一角被子钻了进去。

    只不过甫一来到被子里，她便瞬间身体一僵，脖颈处飞快染上了一层粉色。

    同一时间，躲在被子里的白云山也是暗暗叫苦，他方才一钻进被子里便察觉到这被子的大小显然与自己的体型不符，联想到昨天晚上书房里的情况，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但此时想要逃出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没办法只能勉强将身体收缩起来，心里暗自祈祷不要被看出什么问题，谁曾想到这么快女孩便也钻进了被子里。

    床上的空间本就不大，为了避免被看出破绽，两人更是只能贴在一起。桥本奈奈未身上本就只穿了简单的睡衣，尽管看着没什么，但靠在一起就不同了。温热的体温不知是因为感冒还是害羞的缘故，几乎都已经到了发烫的地步，伴随着女孩身上淡淡的体香传来，更是一阵心旌神摇，身体僵硬的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回过神来的桥本太太也注意到自家女儿不知何时回到了床上盖着被子，一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样子，不禁好奇道：“娜娜敏，你怎么那么快就又躺回去了？”

    “外面...外面比较冷——”

    桥本奈奈未咬着嘴唇小声道。

    察觉到自家女儿的声音微微发抖，桥本太太略微有些诧异，但随后倒也没多想，而是点了点头。

    的确，刚才娜娜敏貌似只穿了睡衣而已，不冷就怪了——

    想到此处，桥本太太又不禁仔细扫了一眼自家女儿微微酡红的脸色，隐隐似在发烫，心下有些愧疚。

    明明知道娜娜敏感冒还没好呢，还硬是催促她晚上爬起来开门，女儿生病了想多睡会儿就让她多睡会儿嘛，这个时候就应该多休息才对，要是万一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冒又加重了，那可就坏了——

    “妈，妈妈...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现在可以说了吗——”

    宛若蚊蚋的声音将桥本太太的思绪拉回，她只当女儿是因为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害羞，闻言不禁有些好笑，故意调笑道：“害羞什么？那位白云桑又不在这里，你还担心会被他听见？”

    何止担心，他已经听见了......

    桥本奈奈未幽怨的瞥了一眼身上盖着的被子，哪怕她看不见里面的状况也猜得出来，被子下面紧紧贴着的某人此时定然早早竖起了耳朵，聆听着接下来的对话。

    于是赶紧道：“有什么话你就快点说吧，我...我累了，想早点休息了——”

    看得出来女儿的确满脸疲倦，桥本太太也收起了脸上的调笑，转而沉吟了一会儿，随后认真道：“那好吧。娜娜敏，妈妈现在问你一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好不好？”

    桥本奈奈未此时只想早点结束这段时间，又怎么会摇头，老老实实便说了个好字。

    “唔......你跟那位白云桑...究竟是什么关系？”

    桥本太太紧紧盯着自家女儿的表情，缓缓地开口问道。

    桥本奈奈未神色一僵，察觉到被子里的某人反应与自己似乎也差不多，心情顿时一片复杂，轻轻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看得出来这个问题的确有些难回答，桥本太太心底默默叹了口气，也不急着催促，而是想了想之后，说道：“那天他来的时候妈妈就在现场，尽管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关系，肯定不一般的对吧？”

    “......”

    桥本奈奈未还是没有说话。

    桥本太太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起来，她看得出来，自己女儿自从从东京回来后，便一直背负着沉重的压力，而自己现在所问的这个问题，便是在尝试卸下或者加重这份压力，一个不小心，便会加剧局面的恶化，不由得不谨慎。

    于是换了个方式，温声道：“这样吧，妈妈换个问题问你，你......喜欢那位白云桑吗？”

    桥本奈奈未身躯一颤，下意识想要开口否认，但脑海中闪过这一年来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闪过彩灯大会，闪过花火大会，闪过天台上的梅子酒，闪过傍晚时的读书声......最后闪过跨年夜那天的美好与满足，却又怎么都开不了口。

    无声无息间，眼泪便蓄满了眼眶。

    最后，轻轻点头。

    “嗯。”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桥本太太心疼的望着自家女儿眼眶泛红的模样，脸上露出微笑，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接着将脸颊上的眼泪擦干，呢喃道：“从你给我写信提到他的第一天开始，我就有这种感觉了，一直到你前些天突然回来，到他也追来了这里，我就更加肯定了，毕竟......他都已经说出来了不是吗——”

    桥本奈奈未知道她说的是白云山情急之下的爆料，脸色微微一红，但旋即听到自家母亲下一个问题，又不由得脸色一阵发白。

    桥本太太轻声道。

    “那...他喜欢你吗？”

    桥本奈奈未咬着嘴唇陷入了沉默，脸色茫然，要问白云山喜不喜欢她，这个问题她自然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也比任何人都有自信能够说出答案。

    但是现在，她却说不出口。

    喜欢吗？或许吧，但是自己已经不辞而别了，而且还是在他告白之后的当天晚上便离开了，换做任何一个人都肯定会忍不住生气的对吧？而他也的确表现得很生气，还一直追到了这里来，想要带自己回去。

    那么，他还喜欢自己吗？

    桥本奈奈未发现自己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也许喜欢吧，毕竟，如果不喜欢的话也不可能追来这里，但是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沾沾自喜的说出这个答案呢？当着他的面，大言不惭的说他还喜欢自己，可明明现在两个人的关系模糊而又复杂，谁也没法说清。

    多么的可笑啊......

    桥本奈奈未的嘴角弥漫着苦涩，自嘲的笑了笑，久久不语。

    就在这时，她却忽然感到被子下的手腕被人轻轻抓住，温暖的温度透着灼热。

    随后，一根手指在少女柔软白嫩的掌心温柔且缓慢地移动，似乎在勾勒着什么。

    桥本奈奈未心中一紧，下意识想要挣脱，不过很快便注意到了什么，微微一怔，细细感受着那根悄悄滑动着的手指。

    那是在写字。

    她顺着轨迹一个字一个字的感受下去，最终发现，是一句很简单的话。

    这句话，她一共听过两次。

    一次在电车经过的那个隧道前，狂风席卷。

    一次在跨年夜的那个草坪上，大雪纷飞。

    “好，き，で，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