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取恐怖小说灵魂的拾灵者
类别:
科幻灵异
作者:
李西闽..字数:2233更新时间:24/08/17 17:31:03
玻璃唇
A从气味的角度推进死亡叙述
气味,在李西闽的小说里,一直占有独特的地位。李西闽是一位除却动用视觉、听觉、触觉、幻觉之外,更擅长用嗅觉来描写、导出恐怖现场的恐怖小说家。在他最近出版的长篇力作《拾灵者》《黑灵之舞》里,有关气味的描写,更深一步。《拾灵者》里的矮马,有着常人莫及的鼻子,他能嗅出他喜欢的女人的体香——浑身散溢的苹果味儿。似乎那女子是刚刚从伊甸园被逐而出的夏娃。苹果之香,是性诱惑的香。可矮马不是亚当,他跛脚、懦弱、贫穷、一无是处,是一只以拾荒为生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城市老鼠。他只能对他仰慕的女子,跟踪、注视、暗恋,并在她被人杀害肢解之后,以回忆她的味道、衣着、容貌、仪态,来喂养他饥饿的爱之胃。可就是这卑贱的矮马,能隔着数条街道,依着鼻子的牵引,寻找到尸体所在的方向。同样,《黑灵之舞》开头,一股奇特而难以确定的味道,充溢在一架由曼谷飞往上海的飞机上。诡异之味,就此弥漫,恐怖气息,就此将读者捆绑。想做李西闽恐怖小说的俘虏吗?那么在午夜之时,读这两部恐怖小说吧。它们具有所有恐怖小说的元素,能令人惊叫的同时,亦感知到恐怖之外的冰与冷。
B从精神分析的角度触及笔下人物内心的善与恶
李西闽和别的恐怖小说家的相同之处在于,他也叙述血腥,叙述杀戮,叙述死亡。他的小说亦会封闭在一个固定的、不易与外界接触的地方,如《黑灵之舞》;亦会接连不断地有人莫名死亡,如《拾灵者》;亦会有美女惨遭肢解、婴孩半夜啼哭、夜游的给人打胎的怪物般的黑医生、猫一类通灵的动物,以及长发及脚满身血污的女子,诸如此类作为恐怖小说惯有的组成元素,用以引诱和挑战读者的阅读。但,他又和别的恐怖小说家不同。这不同在于,李西闽更喜欢深及他笔下人物的内心,更喜欢从精神分析的视角出发,去挖掘、窥视、触及他笔下人物内心的善与恶。如《拾灵者》里的宋正文,任何人看,他皆是个正常的好人。但在这正常的外表下,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因童年在父母处遭受的不公,造就了他白天与黑夜的截然相反的双重人格。同样,《黑灵之舞》里的李梨,因年幼之时,目击了母亲的外遇与受辱的父亲的死亡,从而对所有美丽的女子,怀有强烈的报复心理。他勾引她们,和她们上床,并遗弃她们,不是因爱她们,亦不是因她们的罪,而是因他母亲的罪,他在用身体报复、审判她们的同时,审判着他不堪回忆的童年往事与往事深处坐着的既爱又恨的母亲。
C男人与女人在情爱学里的永不可和解性
李西闽在《黑灵之舞》里,通过三对夫妇,建构了三重死亡,显示了他作为“恐怖大王”组织恐怖故事的超强能力。小说里出现了三对到泰国曼谷P岛度假的夫妇:李梨与张蓝,一对度假之后即将离异的夫妻;珍妮与弗兰克,一对彼此打闹、互相侮辱、具有异国情调的美国夫妻;万苇与程德咏,一对互相猜疑虐待的老夫少妻。小说里,李梨与张蓝目睹了弗兰克的死,珍妮与弗兰克目睹了万苇的死,万苇又导致了李梨与张蓝的死。就此,死亡遭遇了死亡,就若镜子遇到了镜子。小说布局精巧,气氛迷离,具有强烈的魔幻风格。而在这魔幻风格之上,我觉得,李西闽真正要探讨的不是恐怖,而是男人与女人在情爱学里的永不可和解性。李梨深爱张蓝,却控制不住自己身体里的恶,不时地出去偷情。张蓝深爱李梨,却不能容忍他时时与别的女人相互纠缠。珍妮爱弗兰克,弗兰克对她开头就是欺骗。弗兰克亦爱珍妮,却因吸毒这一嗜好,不曾告知妻子,而导致了妻子对他的憎恶。万苇因金钱的缘由嫁给程德咏,程德咏识破她的心机,虐待她,辱骂她,并因怨恨在她不慎坠水之际,遗弃了她,任她沉入海底。万苇的死灵魂,为了报复,不惜千里迢迢地蛰伏在象牙坠上,回来追杀程德咏……
小说里的男人与女人,彼此相爱,彼此猜忌,彼此相恨,谁也无法深及所爱之人的内心,采摘爱的珊瑚。相爱,只能令男人与女人,更孤独,更不可和解。而小说最终,张蓝与李梨双双赴死。作者李西闽似乎就此潜在暗处,告知读者,要男人与女人在情爱学里达到和解,唯有死亡一条路径。
D谁来拾取恐怖小说的灵魂
我喜欢《拾灵者》这个书名。这是个茫然无措的时代,都市靡靡艳艳,人类盲目生存。金钱、名利、美人,各式各样的世俗之灯,闪现着它们诱人的面孔,引导着人们的肉身,陷进麻木的深坑。可,在我们鄙贱的肉身后,还该隐遁着一种叫灵魂的物事罢,它在何处?它到哪里去了?在都市的丛林里,我们若将它遗失,谁会来拾取它们?是不是世界上还有一种隐秘的事业,默而无声地将这一物事,窥看、拾取,擦拭,并还给它们应有的温润光辉?
小说《拾灵者》里就有个这样的角色,他就是矮马。他既是拾荒者,又是拾灵者。他在拾取垃圾的同时,拾取路人各异的灵魂。通过他的眼睛,我们会看到一群生活在一个叫赤板市凡人街的地方的人们。他们庸庸碌碌、吵吵嚷嚷。“赤板”一词显示了小说的恐怖叙事底色,“凡人”一词却赋予小说现实主义素描风格。作为读者,我们将在这条街道上,邂逅平凡而真实的他们:道貌岸然的宋正文、风骚无奈的发廊女朱雀儿、私下里给女人打胎的黑医生吴肥婆,卖拉面的李老二和他爱吃醋的妻子、人贩子阿三、酒店大厨阿扁、善良肥胖的酒店女职员小舞等等,一系列为了生存而挣扎在底层的人们。他们卑微,互相蹂躏。他们可爱,互相照顾。尤其是矮马和小舞的短暂之爱,令人动容。这是两颗相互靠近的灵魂,虽然他们都生活在低层,但他们也有追求爱、追求美好生活的权利与本能。
谈到这里,显而易见,“恐怖大王”李西闽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恐怖小说家。如何建构一个迷人的故事,如何制造一个奇诡的恐怖案件来吸引读者,对李西闽而言,根本不成问题。在当今市场大多恐怖小说家为了争取市场份额,一味为恐怖而恐怖,为血腥而血腥地书写他们的恐怖小说的同时,李西闽却赋予了他的恐怖小说独有的、适当的、关乎人性的,形而上的文学色彩。
就此种意义而言,若说矮马是《拾灵者》里赤板市的拾灵者,那么李西闽就是恐怖小说队伍里的真正拾灵者。他没有让他的恐怖小说,一味为市场而市场,他给他的小说赋予了文学的灵魂。他捍卫了作为一个作家的根本良知,保持了作为“恐怖大王”应有的英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