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跃入“大海”

    因为源夜是没有过去的。

    对于源夜来说，过去之我并非我。

    他没有“成长”，也没有“童年”，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就这样生生的塞进了一具崭新的身体之中。

    从源夜在这片陌生的星空下苏醒的瞬间开始，他就迎来了【童年的终结】。

    穿越之前的世界和记忆是真实的吗？不知道。

    穿越之后的世界和记忆是真实的吗？不知道。

    甚至连自己会怀疑这是否真实的这一想法，也是真实的吗？

    依旧是……

    不知道！

    ——我真的还算是真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吗？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后, 源夜都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但却没有任何一次得到答案。

    名为未知的恐惧从穿越伊始就一直笼罩在源夜的意识深处，有很多次他都迫切的希望，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某位幕后黑手在操纵着他的人生、玩弄着他的灵魂，那样他反而会安心不少。

    因为那意味着这一切都是有逻辑的、有序的，不至于滑入混乱未知的无底深渊。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说其他的超凡者继续在超凡领域中前进的过程里产生的精神变化像是乘坐人生的列车前往下一站，和他们过去的人生中每次在生日宴会上吹灭生日蜡烛上的火光的过程并无区别的话。

    源夜若是继续前进, 那就只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死亡】。

    【现在之我】的死亡。

    源夜对这个结果毫无怀疑, 因为他在穿越的瞬间就意识到了，作为再次睁开眼睛的“代价”，“过去的他”已经死去了，能够在这片陌生的星空下苏醒的，只是“现在的他”罢了。

    如果说穿越的代价是“过去之我”的死亡，那继续在超凡领域中前进的代价则是“现在之我”的死亡。

    源夜清晰的意识到，作为没有过去的人，他是没有资格在灵能的“反塑造”下保持自我的。

    其他的超凡者之所以能够保持自我，仅仅产生类似“成年”一般的精神变化，是因为他们有过去作为【自我之锚】。

    而对自我、对过去的怀疑，导致源夜并不存在这一锚点，这是穿越带来的后遗症，如果说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 没有在意到这一点，那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和这个世界的正常人一样晋升便可。

    可偏偏源夜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说他吃饱了撑着想得太多了也好，较真钻牛角尖也罢, 他虽然嘴上说着既来之则安之，但心里就是无法将“过去之我”与“现在之我”贯通起来，于是他的“过去之我”就等同于死亡了。

    而过去之我的死亡，就意味着源夜的【自我】与【存在】，全都只能靠他的“现在之我”来维持。

    所以对源夜来说，任何一点精神变化都是不可接受的，如果不能保持绝对不变的自我，那就意味着他的死亡。

    就算成功晋升，苏醒过来的也不过是个有着源夜记忆的【他者】罢了。

    ——这样想的话，现在的我是不是一个有着名为宁夜的、不知是否存在的人记忆的【他者】呢？

    ——不好说呢。

    源夜苦笑一声，调整了一下面具的位置，睁开眼睛。

    眼前的世界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在认知操作的影响下，源夜强化了他的自我，收束了本我，让自我完全暴露出来，就这样“裸露”着与他人意识交互。

    “这就是【原型之海】吗？”源夜隔着面具看向场中狂热的人群, 嘴中喃喃道，“真壮观啊, 即使只是百余人的集合, 也是异常庞大的存在。”

    “庞大到……令人害怕。”

    场中的人们在音乐的引导下挥舞着应援棒，光芒组成了海洋，人们身上热气蒸腾，飘起上升，随即被抽风机抽走。

    在源夜眼中，伴随着这一过程，一张张扭曲的人脸顺着热气腾飞，热气被抽走，人脸却留了下来，在人群上空不断聚合，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

    原型之海，即是集体潜意识集群，藉由这个世界充斥着的灵能形成的特殊意识实体，由于地下剧场存在大量不断产生高度精神波动的知性生命，而且是封闭空间，这些知性生命所对应的那片原型之海得以显现出来，只要借助灵能就能观察到。

    如果某个人的主思维体强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甚至可以凭借个人的力量，以改变原型之海的方式扭转他人的思想，这也算是这个世界物质决定意识这条定律的一个体现。

    ——明明是个存在超凡力量，怎么看都像是心胜于物的世界，却在这些细节的地方这么唯物，真是奇怪啊。

    源夜在心底吐槽着，用这种惯用的方式放松心态，小心翼翼的让自我接触这片原型之海。

    按照常理来说，虽然源夜现在已经是超凡者，但他的的自我也只是因为强大的碳基身体滋养而比普通人稍强一些罢了。

    如果自我真的直接接触到这种几乎是混乱代名词的群体无意识集群，在没有本我这一“混乱的自我”的保护和隔离，那毫无疑问的，他的自我将会被瞬间吞噬、同化，然后变成原型之海中的“海水”，他也会迎来精神意义上的死亡——现代医学会判定为还没有脑死亡的植物人的那种。

    ——要设定好启动条件才行。

    ——就把启动条件设定成身体相较于现在的位置发生十五厘米以上的位移吧，第一次实验，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源夜自言自语着，用言语来强化自我暗示，将条件设定完后，猛地跃入了眼前这片原型之海。

    在自我接触到人群上空的原型之海的瞬间，庞大而混乱的繁杂想法如他所料的涌进了他的意识之中。

    成千上万的“人”在源夜的耳边一齐开口，尖锐的低语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倒是真的很像跳入海中的感觉呢。

    ——虽然我也只去过一次海边就是了。

    ——蓝天、阳光还有一望无际的大海，明明在记忆中的时间跨度里不过是两年前的事情，却仿佛过了数十年一般遥远。

    ——真怀念啊。

    莫名的想法从源夜脑海中跃出，但转瞬之间，便伴随着他的自我一起被“人潮”所吞没之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源夜耳边的嗡鸣逐渐变成了巨钟的轰鸣，眼前的景象更是仿佛化作了幽暗的森林，只剩下纯黑的幻影在晃动。

    源夜的脑子像是没有涂抹润滑油的古旧机器，艰难的运作着。

    又过了一会，其就像是运作到了极限一般，卡住了。

    随着意识的停滞，“他人的想法”充斥了源夜的脑海，他举起正在散发着荧光的双手，像疯子一样挥舞起来。

    “*******！*******！”源夜高声的呼喊着台上乐队那中日英三语混杂的缝合乐队名，声音之高甚至几乎要盖过人群，任谁来看，都会毫不怀疑的认为他就是台上乐队最狂热的粉丝。

    就在这时，源夜脸上的面具，突然亮起了幽蓝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