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回忆

    东新州。

    满月孤寂地挂在夜空中，让周遭的群星都显得暗澹渺小，如同被群臣簇拥着的女王般将银色的光华洒落在漆黑的城市和大地上，用银纱蒙住了整个世界。

    “您看……”年轻的女子恭敬地看着对面的中年男子说道，“这批如何？”

    中年人翻阅着手中的文件频频点头：

    “看起来都是些可爱的孩子。”

    女子紧接着说道：

    “没错，最后面的这几个稍微调皮点，但他们全都是机敏的小孩，也没有性格真特别恶劣的。如果主教觉得没问题的话……

    “我们就把这些移交到你们那里了？”

    男子翻到其中一页：

    “这个孩子才刚满三岁？”

    三岁已经基本是他们接收孩子的底线了，在早接进来也没有什么意义，这个年纪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让他们慢慢地培养和教育，而且也早就度过了最需要专业护理的时期。

    这段空白也是为了他们能在接收前就确定孩子的“品德”。

    “是的。”女子解释道，“虽然有些擅作主张，但我还是将他安排了进来，因为我觉得他特别适合主教您的要求，这个很聪明的孩子，而且根据医生的判断，他以后也会有张好脸庞。

    “而且他也已经到不用照顾的年纪。”

    主教露出了微笑：

    “没事，刚好能让他早点感受到主的温暖。”

    说完，他就将资料递回给了对面的女子，接着转身走出了门。

    月光在街道上流淌。

    “……”

    “……马恩……”

    “……马恩，马恩？”

    连续的几声询问将男孩拉回了现实中。

    马恩顺着匀称的双腿向上看去，一张年轻的女性脸庞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女子正满脸担心地打量着他：

    “你紧张吗？”

    马恩有些晕晕乎乎地回答道：

    “没……”

    接着他惊讶地察觉自己说话的声音奶声奶气的。

    女人微笑着说道：

    “没事，紧张是正常的，不过小马恩真的很懂事哦，其他的孩子在刚来的时候都会哭闹，你他已经算表现得很不错了。

    “走，我带你去见见其他小朋友。”

    女人拉起了他的手，趁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前将他带入了其他房间，在昏沉中马恩隐约听见了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感觉到自己撞上了什么。

    等他重新抬起眼皮的时候，已经出现在了间陌生的屋子里了。

    一位病弱的女孩正神色腼腆站在角落，用受惊小鹿般的眼神看着闯入房间的马恩，似乎是被他的忽然出现吓到了一样。

    还没等马恩有什么反应，正门就被轻轻地推开了条缝。

    一个可爱的女孩将脑袋探了进来，神色略微兴奋地看向马恩和瘦削女孩，接着用请求的目光看向站着的女人：

    “可以了吗？”

    女人对她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小云，跟新朋友介绍下自己吧。”

    女孩十分活泼地跳进了屋子，跑到马恩面前好奇地看着他：

    “我叫陈云，今年四岁。

    “马恩弟弟和尤月妹妹你们好啊。”

    马恩的身体顿了顿，接着有些不知所措地回答道：

    “你好？”

    尤月几乎要将脑袋埋进了胸口里，声音像是蚊子般说道：

    “你好……”

    马恩的脑袋依然有些昏昏沉沉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己应该是在感应心蝶以后出现在了这里，这是月神专门他的陷阱，但现在的景象如果他没想错的话……

    似乎是自己过去的记忆。

    这张女孩的脸和现在的陈云有几分相似，而且他并没有见过这个年龄的陈云照片，如果现在他看到的是她真实的容貌，就证明这并不完全是月神在陷阱了创造的幻想。

    至少创造它的过程中使用了他的记忆。

    他自己都不记得的东西。

    马恩还在接着想些什么，但就好像是他的脑袋也回到了未完全发育的儿童时期，思绪在他脑中的运转速度要远远地慢于正常情况，在他想清楚什么前，陈云就用热情的话语分散了他的注意。

    “小恩和小月弟弟，我带你们到处看看吧”

    一只孩子的小手向马恩伸过来，把他轻轻松松地拉了出去。

    马恩并没有试图挣脱，不过他却注意到了陈云只握住了自己的手，而叫做尤月的女孩以相当微妙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跟在了他们身后。

    “……”陈云开口跟他介绍你其了这间孤儿院的设施，但这些话语在他耳中都像是嘈杂的噪音，跟没有办法形成具体的意识。

    既然这里是自己的记忆，那么也许他能在其中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等等？

    自己可没有时间浪费才对。

    “你看……”

    陈云的话语像是有魔力般，让还在思考的马恩的目光转到了走廊两侧的屋内，他们路过的几乎全部屋子都敞开着门，能轻易地看见里面的情况。

    无数陌生的孩童和几个成年人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流淌而过，在精神恍忽的瞬间，各种各样不同的景象也在他的面前迅速掠过，他总感觉自己看见了许多面孔在两侧的屋子里不断地重复着。

    忽然间，一张没有五官的面孔闯进了马恩的视野中。

    一个脸上什么都没有的成年男子站在其中一间屋子的正中间，他的身体如果凋塑般挺直且僵硬，甚至没法感知到他的身体在呼吸或着活动，脸上眼睛的位置有只有两个向内略微凹陷的轮廓。

    但马恩却能感觉到他是在盯着自己。

    这个身影仅仅在他眼前出现了瞬间，等到马恩想要接着注意其他细节的时候，其他光怪陆离的景象也陆续出现在了他身前，他也找不回刚刚看见的诡异男子了。

    在往前走几步以后，马恩甚至都已经有些没法想起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视了。

    而随着不断的前进，他总感觉自己看到的孩子也长得越来越高，就好像他们是在按着年龄排列这些房间的一样，甚至他还隐约看见了很像是陈云和尤月的身影……

    “到了。”陈云在一扇有着漂亮凋纹的木门前停了下来。

    这句话让马恩将脑袋转向了她，随即他身后走廊两侧的门扉也全都在不知何时闭合了起来，就好像根本没有打开过一样。

    而在看向陈云的时候，马恩总觉得她似乎比刚刚要略微高了些许，而且此时他还察觉到自己身后有些异样的感觉，转过脑袋就看见尤月已经紧紧地牵住了自己的衣角。

    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这里就是你们以后住的地方了。”陈云边说边推开门，“最后我还要向你们介绍我的室友，这位瑟莉姐姐。”

    卧室里的书桌前正安静地坐着一位银色短发的女孩。

    在听见开门声的时候，她也看向了门外的几人，接着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小云，你回来了，他们就是小恩和小月了吧。”

    陈云开心地跑到了她面前，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期待：

    “没错，我们以后就住在一起了。”

    银发女孩走向椅子，浅笑地看着他们：

    “你们有什么不懂的事情都可以问我和小云。”

    陈云雀跃地说道：

    “没错，要是谁想欺负你们就来找我，我会狠狠地教训他们的。”

    瑟莉眼神温柔地安抚道：

    “放心，有我和小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们。

    “不过多数孩子都很善良，你们不会遇到那种事情的啦。”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目光主要集中在尤月的身上，瘦削女孩见此也躲在男孩身后点了点头，此时的他也才注意到她似乎也已经没有那么的病弱和娇小了。

    瑟莉问道：

    “明天我可以带你们去读书，除了老师们要教的那些东西以外，这里还有些很好看的书，我可以找出来给你们，不过现在已经夜深了，而且你们也参观了一整天。

    “如果你们累了的话，可以先睡会，我已经把你们的床铺好了。”

    马恩和尤月看过去，有两张床榻上正摆着崭新的垫子和棉被，还被整理得干干净净，而且周围的桌子和地面也似乎刚刚才进行过清洁。

    在他们的催促中，马恩也爬上了床榻。

    刚刚的旅程已经消耗掉了他多数的精力，现在静下来以后，各种的想法才冒了出来。

    这是场危险的战……

    想着想着，他就睡着了。

    明媚的阳光洒落在屋内。

    “起床了。”一双柔软的手推了推马恩的腰，“不要当懒虫。”

    “让我再睡会。”马恩本能地翻过身，拉紧了被子。

    “小月和小云都在等我们呢，我们不是说好了今天要继续去冒险吗？”

    听到这话的马恩有些不情愿地抬起了眼皮，接着翻身看向气鼓鼓地站在床边的银发少女，有些无可奈何地说道：

    “云姐总是想着冒险就算了，但你怎么也老是顺着她，明明只是些什么都没有的废弃建筑而已，难道我们能在里面找到什么吗？”

    瑟莉插着腰说道：

    “不要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你今年才九岁，对世界多保持点童真好不好，而且说不定那些废弃建筑里会藏着什么秘密呢？”

    马恩有些慢半拍地说道：

    “你总是觉得这些普通的事情会藏着什么秘密。”

    瑟莉伸出手把他拉了起来：

    “是你太无聊了。”

    马恩跟着她走出了屋子，而在踏出门框的时候，他才模模湖湖地想起来这里似乎这是段记忆。

    想到这里的他有些悲伤地看向了瑟莉的背影。

    因为他怎么都想不起少女长大的模样。

    “你要吃什么？”瑟莉随手拿起托盘看向马恩。

    “饺子。”马恩悠哉悠哉地站在她身后说道。

    她动作利索地打了两份饺子，接着将马恩的碗递给他。

    “这是什么？”他看向碗里透着红色的饺子说道，“你知道我不喜欢吃胡萝卜的。”

    “营养均衡。”瑟莉挥着快子说道，“乖小孩可会挑食哦。”

    马恩都囔着说道：

    “我是坏小孩。”

    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跟着少女面对面坐在了长椅上。

    马恩还没来得及动快，就听见了自己身后传来了两阵脚步声。

    其中一阵欢快地像是在蹦蹦跳跳，而另外一阵则安静到了谨慎的程度。

    “你们在约会吗？”陈云恶作剧般地打趣道。

    瑟莉无奈地看向马恩的身后：

    “别捣蛋，坐下。”

    陈云对她吐了吐舌头，但还是乖乖地在瑟莉的身旁坐了下去。

    尤月也一声不吭地坐在了马恩身旁。

    “你够吃吗？”尤月小声地看向马恩的碗。

    他立刻回答道：

    “当然。”

    女孩碗里的也是饺子，而且看上去比她的饭量要多上一些。

    陈云边将面条塞进自己的嘴里边说道：

    “我又找到了个冒险的好地方，坐46号公交一个半小时就能到郊区，那里有个很恐怖的森林，我已经准备好了靴子和干粮……”

    她口中的森林不过是片小树林，但听到这句话的尤月还是有些害怕，求助地看向了身旁的马恩。

    “一个半小时也太久了。”马恩本能地说道，“而且这几天不是还要练习唱诗吗，你可是被给予厚望的好孩子。”

    陈云立刻回答道：

    “唱诗又累也无聊，我还期待他们将我踢掉呢，而且这次冒险我可是准备了好几天，路线和时间都规划好了，肯定会很有趣的。”

    尤月鼓起勇气小声说道：

    “但是经书教我们不要随便给其他人添麻烦，这样做是不对的。

    “要是天使知道了肯定会生我们的气。”

    陈云看着她摇了摇脑袋：

    “不要当个胆小鬼，我们几个会保护你的。”

    说着她也看向了瑟莉。

    本来也想着教训陈云的瑟莉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在她恳求的目光下屈服了。

    “没事的，我会保护你的。”银发少女看着尤月说道，“而且马恩哥哥也会在那里陪你。

    “是不是，马恩？”

    她眼神平静地看向了马恩。

    他叹了口气说道：

    “好吧，我跟你们一起去就是了。”

    一群幼稚的孩子。

    不过去森林走走也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有他在也不可能出什么问题。

    何况自己也可以借机朝着深处前进，寻找自己重要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