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7-8）

    7

    沈丽霞的退休生活，让她经营的丰富多彩。这正是她的天性，就喜欢把生活过的像舞蹈一样，跳来蹦去。像锣鼓一样，铿锵有力。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季云芳的退休生活，比较起来，要恬淡一些。她生活在一座年轻的城市，人口不多，空气新鲜，舒适度很高。刚退休，她就计划好了后面的生活，报名参加市文教系统的舞蹈队。这是个相对专业的舞蹈队，队员大多是文教系统有舞蹈基础的老师，很多人都练过童子功。她去报名时，队长审视了半天，先是问了她些常识，他几乎回答不上来一句完整的话。那位队长很郑重地说：“你的简历我看过了，自身条件不错，盘儿亮，条儿顺。但基础差点，基本功需要补课。这样吧，你先回去，把这本书看看，感觉有信心了再来。”话没说完，有点严肃的队长，就把一本《舞蹈基础训练》的书，递在了她的手上。

    季云芳本来的心思，是退休后打发时间，找个玩的地方，对身体健康有益就成，没想到参加个舞蹈队，还这么麻烦。特别是接待她的队长，表面上还算热情，说话的口气，却不够亲近。似乎有点不太认可，只说身材条件还可以，好像自己只是个花瓶而已。这点上，对她的刺激挺大，她打小就是个不服输的主，从回乡女青年到大队妇联主任，完全是自己拼搏出来的。考上中专，在班里，她是在农村劳动时间最长的一个。再从铁路工人到学校，一直走到处级岗位，样样工作都无可挑剔，就不信能在退休后的休闲中，能败下阵来。

    回到家里，她给爱人说了自己的想法，就冲着队长未置可否的那句话，她必须要成为舞蹈队一员。爱人停下手中的活，听完她的话，不假思索地说道：“你感觉行就大胆去，就是个跳舞，有啥难的。家里的事，啥都不用操心，尽管开心的去玩。”

    得到老公全力支持，季云芳劲头十足。她给自己弄了个计划，每天早上俩小时看书，每天晚上一小时练习。半个月下来，她不但把那本书的内容，从理论上吃透了，还把队长考问她的招式，什么包臀、弹腿、甩腰等基本动作，都比划的像模像样。再去找队长时，她先说了对基础知识的初步理解，边说，还身起做了几个动作。队长退休前是舞蹈学院老教授，她对人选的挑剔，审查学生论文般的苛刻。说道：“原谅我头回对你的态度，前面有几个姐妹来，参加了几次训练后，嫌要求太严，又累，就打退堂鼓不来了。其实第一眼我就看好你，只是怕你坚持不下来，就用了激将法。你要是再不来，过几天，我还会去找你的。”

    年轻时吃过苦的人，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管遇到啥样的困难，都会坦然面对。刚进舞蹈队，她都提前十分钟到场，先做做热身活动。练习时，其他人用八九成力气，她使出十成力气，每个动作都不含糊。老师在台上看的清清楚楚，她是最卖力的一个。休息时，老师走到她面前，关切地说：“你是新队员，动作先跟上大家就好，循序渐进，切忌用力过度，防止肌肉拉伤。”她干脆地回答说：“不会有事的。”

    半年多的努力，季云芳从一个新兵，很快成长为舞蹈队正式队员。一米七多的个头，笔直的身板，灵活的四肢，弹性的肌肤，直叫队友们羡慕的流口水。她在舞台上的站位，逐步从边缘走向中心。标准的动作，柔美的舞姿，形神俱佳的表演，总是吸引着台下众多的眼光投向她。尤其是那些直言爱美的男人们，止不住举起手机，对着她的身段，高频率点击着拍摄键。一年后，凭着这股劲，季云芳已经成为舞蹈队里的台柱子。

    舞蹈队在她的带动下，很快提升了个档次，成为全市最优秀的一支。政府部门和市里较大的企业，凡是有活动，能首先邀请到她们去助演，竟成了撑门面的事情，一时间名声鹊起。在全国开展的社区文化娱乐活动比赛中，她们代表市里，参加全省13个舞蹈队角逐。初选的方法是，各地级市、各行业选出代表队，先在网络里进行节目展示，采取大众投票形式，前6名进入下轮选拔赛。这消息，季云芳发给同学群里，马上得到一致响应。原先群里最多的话题，是辽宁号航母正式入列，如何增强了海上防卫作战能力。季云芳的新闻，很快成了群里的头条，一个月里，大家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微信，给她的舞蹈队投票，开心看着她们队的名次，不断攀升。共同努力下，她们舞蹈队挤进前4名，稳稳地取得了在全省展演的资格。接着，她们又作为省代表队，参加全国角逐。评判的模式，借鉴央视《星光大道》节目的办法，吸收舞蹈专家、社会达人和热心网民组成评审团，经过规定节目和自编节目两轮比赛，季云芳她们的舞蹈队，不负众望，最后获得季军的好成绩。

    8

    沙海涛在局机务处工作几年后，先是提拔到新城机务段当了副段长，不长时间，又调去筹建铁路局大功率机车检修段。整个筹建期间，他认真细心的特点，得到了充分的发挥。

    他的这一特点，是从小就养成的。六七岁到小学毕业，每逢假期，他最爱去姑父家玩。他的姑父，是当地一名能工巧匠，干得一手漂亮的木工活。最开始，他只是好奇，看着姑父手上的墨斗，像小船一样，在木头上弹出一条黑线，再沿着黑线把它锯开，圆的木头，就变成了板子。手上工具换成刨子，姑父整个人从板子这头推到那头，高大的身子与长长的胳膊，差不多与板子挨在一起。再一看，刨子上面的方孔里，不停地跑出来一卷一卷刨花，薄薄软软的，用手捏捏，再用脚踩踩，好舒服的感觉。姑父又拿起凿子，在板子上挖出些小方孔。最后，把它们的卯榫对结起来，什么凳子椅子啊，还有箱子柜子啊，各式各样的家具就成了。后来，随着一天天长大，他慢慢地就喜欢上了这木工活，小徒弟般跟在后面，锯刨凿有模有样的学着。上了初中，他还真做出来几个小椅子，在祖屋，到现在还发挥着作用。木工活，尤其是卯榫的结合，要求分毫不差，对接无缝。就是在那时，他养成了认真细心的态度。

    筹备建段一年多时间，沙海涛的行政级别，也从副处升到了正处。外表上看，筹建组人员不多，工作单一，是份比较轻松的差事。而对他来说，却是一段非常繁忙又紧张的时光。走马上任当月，他就给自己约法三章，定下三必须：前期筹建的进展情况，必须做到心中有数。新建厂房和购进的工装设备，必须做到全部参与验收。新段投产前，机车检修的工序，必须熟悉一遍。这种自我加压式的工作态度，只有全身心扑在事业上的人，才能够想到和做到。

    新段开张，紧锣密鼓，张灯结彩。在剪彩前，路局主管部门给沙海涛段长专门交代过，必须亲自抓好，不可有半点闪失。还特意叮嘱他，领导接受电视台采访的稿子，秘书都写好了，领导也审定过了。政治任务面前，他只好放弃周末，守在厂里，盯在车间，仔细把控每个环节。

    领导在电视镜头前闪亮后，对段里环境的绿化与美化，顺便做出了最新指示，要求尽快布置完成。总公司领导下月来局视察，他们段就作为全局靓点，要展现出来。

    办公室主任拿来预算表，放在沙段长桌面上。他逐项审核费用，细致到每个劳力的工费工作量，购植的乔木和丛木的市场价格，等等。经他这么一审，总费用给砍下了一成多。借这机会，他跟办公室主任进行了一次谈话，从《八项规定》出台，到廉政工作的迫切性，以及每项费用的透明度，再联系到个人的仕途等。最后意味深长地说道：“咱们相识是缘分，共事是情分，干好工作是本分。任何时候，必须诚实做人，扎实做事，不忘廉政。往大里说，是对得起领导的信任之托。给实里说，是对得起父母的养育之恩。”

    沙海涛觉着，这个时候，是最有必要对办公室主任说这番话的。新段刚刚运行，方方面面有很多需要添置的家当，大多数的开销，都是经过办公室主任这个角色承办的。他要是守不住底线的话，很可能就会被腐蚀污化，既影响个人的前途，又给全段抹了黑。他这个当大段长的，脸上自然也要丢了光彩。其他部门还有各车间，同样会经手置办些家当，尽管路局有明文规定，每笔都要填写四项经济活动报告书，或者进行公开招标，但在中庸之道浸透了五千年的中华大地，所有的法律条文，也难以在人情世故面前，筑起绝对有效的防火墙。只要经办者的贪婪一面，占了上风，无孔不入的歪门邪道，就会出现私下的违规交易。在商品意识空前泛滥，人生信仰相对空虚的社会背景下，谁不想富的流油，荫及子孙啊！这个节骨眼上出点事，就叫顶风作案，结果只能是当作活靶子，以警世人。想到这里，不由得引起他的惊觉，这当口，全段干部的廉政教育，一点都不能放松。

    在沙段长提议下，全段以干部为重点的廉政教育活动，自上而下开展起来。先是邀请路局纪委领导，到段上作了一次廉政报告，报告中列举的典型案例，多是近期发生在身边的事情，对大家震动尤其大。这阵子，路局根据上级安排，对科职及以上干部，统一估算，分挡上缴不等数额现款，汇至廉政账号。以示跟之前业务往来中，收受购物卡礼金等不当行为，做个了断。在全段干部会上，沙段长语重心长地说：“这以前，整个社会风气的原因，不少干部，尤其是关键岗位的干部，不论职务高低，收礼或者吃请，几乎成了常态。这次的统一行动，就是跟过去告别。同时，也是昭告天下，再发生类似的问题，严肃追究没商量。从现在起，如果还有人不识时务，任私欲膨胀，践踏廉政制度的话，必将受到严厉的惩处。希望大家警钟长鸣，管好自己，远离红线。”

    用人上，一时间，沙海涛有点小为难。他看好的电机车间主任，勤快务实又能干，段班子成员，还有大多数职工，都以为他是未来分管业务副段长的不二人选。这本来也是筹建期间，主管领导配人的用意。正准备上报批准时，有领导专门来段里打招呼说，这人先别用。沙段长做过多方调查，没发现他有啥毛病，症结在哪里呢？

    事后，才知道，他完全是躺着中枪的。原来，他在机务段时，接待总公司特派办主任，陪同过检查工作。他的正直和认真，打动了这位领导，几次被抽调参加特派办组织的互检活动。检查的范围，不但囊括局管内各机务段，还辐射到几个兄弟路局的机务系统。特派办主任，有心把他培养成一员良将，只是因为行政级别低，够不着跨进特派办机构的门槛。领导实在是爱惜这颗苗子，就在铁路局交换意见会上，特别提到过他，建议路局可以作为后备人才，提供锻炼与考验的平台。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但因为上层人事变动，使这位年轻人的仕途，多了些本没有的泥泞。新任的顶头上司，原来与特派办主任俩人，工作上有交集，多少有点积怨。这上司就格外“关照”特派办主任，时不时出几道难题。他在交换意见会上这个建议，很快有人呈了小报告，就衍生出这段小故事来。本是毫不相干的事，这就殃及到池里的小鱼。

    官场上，有时候是十分诡异的，职工们认可的干才，就是奔不上去那个台阶。而有的人，庸庸碌碌，懒懒散散，他的仕途，却如运动场上的三级跳，蹦跶几下，就如愿以偿。还有的人，工作中犯了错，捣腾几个岗位后，突然就提拔起来，委以重用，好像耽搁一天，对铁路事业都会造成巨大的损失。官场上这种弯弯绕，普通正直老百姓的智商，一辈子也想不明白。沙段长弄清了原委，找来电机车间主任，跟他诚恳地长谈了一次，鼓励他不要气馁，未来一定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