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6【中国大祭司之子陆游】

    夏余庆手里那些泰米尔士兵，打仗虽然不怎么在行，烧杀抢掠却是无师自通。

    他们追赶着溃敌一路北上，见到村庄就跑去洗劫。

    面对已经抢疯了的部曲，汉人老爷们根本不敢阻拦。但又必须出手彰显自己的权威，于是汉人老爷们也加入其中，亲自带着各自部曲去洗劫村庄。

    在抢劫的同时立下规矩，部曲可以留下少量财货，而大部分则需要上交给老爷！

    这种方式，比禁止抢劫更容易让人接受。

    仅仅追杀出数十里，追敌部队就彻底失去组织度。夏余庆非常沮丧的发现，他已经指挥不动部队了，全都散在各处村落烧杀抢掠，根本无法收拢士兵顺势杀向敌人的老巢。

    幸好，他们的敌人也很垃圾。

    否则只须收拢千余残兵反杀，夏余庆就会从大胜转为大败。

    真就是菜鸡互啄。

    敌人属于四个贵族领主的联军，真正有实力的也就波罗迦罗摩一人。而波罗迦罗摩的精锐，几年前已被大明使节团打残，新编练的军队战斗力大不如前。

    联军主力和海上伏兵，加起来虽有两万多人，其实七成以上都是农民。

    在全线溃逃之下，根本不可能再组织反杀。

    陆游站在一处村庄之外，全程目睹了残暴的抢劫，他眉头紧皱不再有任何话语。

    “打仗就是这样，”綦歧庵连忙安慰说，“我幼时住在山东，群盗横行肆虐，跟眼前的军队没有两样。山东河北贼寇，多数时候无力攻打坚城，就纵兵劫掠郊野村庄，而前宋官兵也不敢出城剿匪。”

    白师厚说道：“所以我大明天兵纪律严明，才真正称得上仁义之师。”

    陆游叹息：“是我妇人之仁了。可也说是叶公好龙，以前总想着沙场立功，却连乱兵劫掠村庄也见不得。”

    范成大说：“务观兄胸怀仁义，真君子也。”

    王廉清欲言又止，继而背过身去，不再看这村庄的惨状。

    其实按照原有历史轨迹，这里的僧伽罗百姓及其子孙，在七八十年后也会惨死无数，几乎被杀得换种变成以泰米尔人为主。

    当时两大家族争夺王位，羯陵伽家族最终获胜。

    这个家族是锡兰国的后族，历代国王迎娶来自南亚次大陆（大概在印度奥里萨邦，挨着孟加拉地区）的羯陵伽女子。他们把锡兰岛南部洗劫得千疮百孔，直接迁都到最北边，同时迁徙全岛的泰米尔人过去，还大肆屠杀驱逐那里的僧加罗人。

    即，王室成员拥有印度次大陆的异族血脉，团结同样属于少数民族的泰米尔人，把锡兰岛北部的民族构成都改变了。

    从此之后，锡兰岛北部就成了泰米尔人的地盘，这种影响一直持续到现代社会！

    跟直接换种的操作比起来，夏余庆的军队劫掠村庄算什么？

    甚至可以说，这里大部分百姓的子孙后代，反而是因为夏余庆才能够活下来。

    当然，这种算法比较扯淡。

    夏余庆现在焦头烂额，他足足花了五天时间，才把散在四处劫掠的军队收回来。其中一些胆子比较大的，甚至已经冲到向北、向东百里之外去抢劫。

    如此一耽搁，给了敌人重振旗鼓的机会。

    波罗迦罗摩四处收拢溃兵，再加上强征百姓入伍，勉勉强强又聚集起六七千人。

    但联盟宣告破裂。

    东方和北方四位贵族组成的联军，有两位贵族悄悄带兵离开，并且派人联络夏余庆想要和谈。

    夏余庆刚刚聚拢部队，就遇到谈判使者。

    他把几个军职最高的老兄弟叫来，一番商量之后，决定接受和谈。并且，还跟那两位贵族联姻，几个老兄弟出面迎娶对方家族的女子。

    双方很快达成联姻协议：

    承诺彼此互不侵犯，并结成军事同盟。两位贵族如果遭受攻击，汉人势力有义务出兵相助。反之，同样如此。比如这一次，两位贵族必须率领残部，帮着汉人势力一起攻打波罗迦罗摩！

    得知双方的谈判结果，六个官二代坐下来闲聊。

    范成大笑道：“有春秋战国那个味道了。锡兰国王好比周天子，只能统治王城附近区域。地方诸侯互相攻伐，而且还合纵连横，这里的汉人也有了两位盟友。”

    陆游说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估计百年之后，这里的汉人子孙能统一全岛。”

    “我觉得汉人子孙估计会内斗，”李祖洽说，“夏余庆自己都无法控制军队，就更别提他的子孙了。朝廷留下的五百将士，个个都招募有部曲，极可能变成两晋时的门阀。屁大点的地方，容不下五百个门阀。等他们把土著势力都灭了，甚至是还没灭完，汉人就会内斗起来互相吞并。”

    “难说，”王廉清道，“毕竟岛上的汉人数量太少，百年之后顶多也就十万。如果土著频繁起义，汉人有可能被迫团结。”

    白师厚说道：“恐怕不止十万。他们不但可以自己生孩子，还能在大明招募同乡，如今不就有很多同乡来投靠？有时候，一人就能招来几十上百个穷困同乡。”

    六人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鬼知道这种畸形的汉人势力，最后能够发展成什么样子。

    夏余庆带兵再行数十里，便全军扎营不动，派出斥候去探听敌情，顺便等着两位贵族带兵来结盟。

    结盟仪式上，佛教高僧和婆罗门高僧，各处一方念诵咒语沟通神明。

    而主祭之人，却是请陆游来客串。

    夏余庆对那两位贵族介绍：“这位是大明国礼部尚书之子，礼部掌管礼仪祭祀。嗯……你们可以把这位陆公子，视作是大明国大迦叶或大祭司的儿子。”

    大明的强盛，锡兰贵族有目同睹，瞬间对陆游肃然起敬。

    陆游对此哭笑不得，遂按中国礼仪主持歃盟仪式。

    这些家伙结盟，陆游自然不可能给他们用太牢礼，正好避免杀牛绕开婆罗门教的忌讳。

    诸侯也不算，勉勉强强视为卿大夫吧，也是可以用少牢礼仪的。

    宰杀猪羊，祭祀天地，宣读盟书。

    陆游用大明官话念着骈文盟书，不仅那两位锡兰贵族听不懂，就连许多汉人老兄弟也一知半解。

    听不懂就对了，更显神秘庄重！

    当得知自己的盟友不但跑了，而且还跟夏余庆结盟，波罗迦罗摩对此又惊又怒。

    “陛下，巴哈努带兵走了！”亲信大臣慌慌张张来报。

    波罗迦罗摩曾经弑君自立，私底下仍旧让部众称他为国王陛下。

    波罗迦罗摩骑马追出去，最后一位盟友的部队，还未完全走出城门。他越众过去拦住：“巴哈努，你难道就这样放弃，容许那些异族侵占土地吗？”

    巴哈努反问：“明国人是异族，泰米尔人就不是吗？近千年来，不断有泰米尔人来岛上定居，谁又能把他们全部赶走呢？至少明国人允许我们信佛，明国皇帝还册封了五位大迦叶。那些泰米尔人才是最可恶的，他们逼着僧侣改信婆罗门教，把佛教寺庙全都变成婆罗门庙。如果让我选择，我宁愿让明国人统治锡兰，而不是该死的朱罗国和泰米尔人。”

    “你如果现在退缩了，明人总有一天会入侵你的领地，”波罗迦罗摩说道，“他们会杀死你和你的子嗣，抢走你的土地、财货、妻子和女儿，就像他们之前几年做的事情一样。”

    巴哈努说：“现在不同了，他们愿意跟岛上贵族结盟。”

    波罗迦罗摩冷笑：“那是他们的卑鄙诡计。因为我起兵反抗，他们才愿意跟本地贵族结盟。如果我兵败被杀了，不再有人对他们产生威胁，那些明人肯定会翻脸的。”

    巴哈努说道：“今后翻脸是今后的事情，如果我继续跟你联盟作战，我很快就会被明国人杀死。明国人有金刚菩萨保佑，他们可以驭使雷火，我们的军队不可能获得胜利。”

    “蠢货，那不是雷火，那只是一种武器！”波罗迦罗摩怒道。

    巴哈努叹息：“但士兵们都认为那是雷火。有人说是菩萨保佑，有人说是魔鬼助威，反正士兵不信那是凡人的力量。我的士兵是这样，你的士兵也差不多，他们根本就不愿再打仗了。你现在又有几千军队，但很多都是强征来的平民。你真能打赢吗？”

    波罗迦罗摩顿时沉默。

    “我走了，愿佛陀保佑你。”巴哈努说道。

    波罗迦罗摩手按刀柄，很想冲过去把巴哈努杀死，然后吞并对方的残存士兵。

    但他终究还是选择克制，这种时候吞并部队，真打起来反而要坏事，说不定在战斗时临阵倒戈。

    巴哈努带着残部往东南方而去，不多时有斥候来报，明国人的先锋已在正南方十余里外。

    波罗迦罗摩左思右想，反复衡量着得失。

    他的本心驱使他战斗到底，他的理智却劝他赶紧逃跑。

    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波罗迦罗摩带着家眷和百余个心腹的全家，坐船逃往印度东北部沿海的羯陵伽。

    羯陵伽是一个印度古国，玄奘法师来取经时，羯陵伽已经覆灭且人烟稀少。现在已经变成一个民族，那里的统治者是土邦贵族。

    波罗迦罗摩的母亲，便是羯陵伽土邦王公之女。

    历史上，正是因为波罗迦罗摩有羯陵伽血统，他的子孙做国王才都娶羯陵伽女子为王后。最终跟本土王族矛盾日趋激烈，索性迁都贾夫纳并扶持泰米尔人崛起。

    现在，波罗迦罗摩等于是逃去羯陵伽投奔外公。

    领主一跑，兵无战心，夏余庆兵不血刃拿下这里，把汉人势力扩张到锡兰岛最北方。

    整个岛屿将近四分之一的土地，要么直接归汉人所有，要么就是汉人的盟友地盘。

    而且，夏余庆夺取了港口城市贾夫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