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破天一剑（下）

    荒芜而破败的南斗小镇里，翠裙少女弯腰捡起井边的古剑，朝小镇外面走去。

    曾经与人间天地隔绝，又重新连接在一起的烛照洞天，天空坍陷了一半，比之前小了很多。

    极北之地，仙禁大墟也已经不见了，变作了一片混沌。

    落星城、铁血城、春神城、七杀城、文曲城等大小城池，也已人去城空，一片空荡萧索。

    翠裙少女提剑而走，偌大的洞天世界里，除了她的脚步声外，便只剩下风声。

    很快她便来到了不远处的那座小城。

    小城看似寻常普通，实际上是一座秘境空间。

    城中除了沉睡着来自人间九洲、灵龟小镇、仙禁大墟的三十万孩子外，还栖息着人间、碧落天、大赤天三座天地，所有生灵的“种子”。

    除了这座秘境空间外，小城四周，还隐藏着三座奇异幻境，分别为“人间书海”、“碧落天书丛”、“大赤天万经阁”。

    里面储存着三座天地的各种经史子集、秘典闲书。

    这些可穿越光阴的文明薪火，在等待一个契机，然后和沉睡的三界生灵“种子”一起苏醒，去建立新的人间、碧落天和大赤天。

    翠裙少女站在小城南门城楼上，看着城中沉睡着的所有孩童，又看了一眼所有栖息着的生灵“种子”，最后她走下了城楼，来到了荒野上。

    “大师兄死在了五年前，要想救回大师兄，就只能回到过去，阻止大师兄上天，或者在祂分身降临时，救下大师兄。”

    “只要大师兄不死，一切便都能够改变。”

    “而要回到过去……在小阴间的时候，就有来自过去的血刀皇，和来自未来的墨鳞绿瞳邪龙王、第三黑暗帝尊分身，通过岁月长河降临当世。”

    “我如今应该也能召唤岁月长河，逆流回去。”

    翠裙少女认真思忖着，如何才能救回大师兄。

    “但是我答应了小落姐姐、大赤天师和神主娘娘，一定要保护好城中剩下的所有孩子和‘种子’，我不能离开，无法直接穿越回去保护大师兄。”

    “要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留在这里，又能回到过去救大师兄。”

    “像第三黑暗帝尊一样，让一道分身回去么？”

    “可是那时候的我还在，一片时空里无法同时出现两个我，连神主娘娘和云姐姐，都不能相见，历经天地浩劫之后，现在的我，更无法与当时的我出现在同一段时空里。”

    翠裙少女有些为难，而后她手中长剑一划，身前立即浮现出了一座先天八卦神图，并极速运转起来。

    作为听溪园小师妹，她自然也懂得【大易天机术】，既然一时想不出好的办法，那就直接推衍。

    当以剑气幻化的先天八卦神图停下后，少女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这次推衍，给出了答案。

    “大师兄，小芊儿来救你了！”

    翠裙少女随后扔下长剑，左手一探，便从“人间书海”中抓住了一卷又一卷书籍。

    “这些都是大师兄曾经读过的书籍，有它们做牵引，一定能让纸人在回到过去后，找到大师兄。”

    而后翠裙少女快速行动起来，竟是将这些书籍一页页撕下，以它们为原料制作纸人。

    既然本体和分身，都无法回到过去，那她就做一个纸人，代她回去。

    这样不仅不会与当时的自己，产生冲突，还更不容易被祂发现，来一個瞒天过海，巧救大师兄。

    很快一个与她一般大小，精致绝伦的纸人少女便成形了。

    翠裙少女没有将纸人少女，完全裁剪成自己的模样，也没有给她上色，就让她带着满身的文字而存在于世间。

    “这些文字，在穿越岁月长河的时候，可能会被磨去，但是它们能保护你，替你承受岁月长河中的时空伟力。”

    “不过，岁月长河太过超脱，也许你还是会迷失，但不要紧，我相信由这些大师兄读过的书籍做成的你，一定会与大师兄相遇。”

    “我会给你留下一个禁制，哪怕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当大师兄有危险的时候，你还是会站出来救下大师兄。”

    翠裙少女显然对自己制作的纸人少女很是满意。

    她一边“叮嘱”着，一边双手拦住纸人少女的手，让它更好地代替自己回到过去，完成拯救大师兄的任务。

    “伱虽然只是一个纸人，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甚至没有神我意识，但我觉得还是该给你起一个名字，好让大师兄和所有见到你的人，记住你。”

    “你将从这里回到五年前，帮我救下大师兄，但是完成任务后，却不可能回来，就像是一只断线飞天的纸鸢——就叫你阿鸳吧。”

    “阿鸳”两个字一出，原本只是死物的纸人少女，立即眨了一下眼睛，“活”了过来。

    翠裙少女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阿鸳，对不起，我要放飞你，但请一定要救下大师兄。”

    说着她小手轻挥，将大师兄的身影，传入纸人少女的脑海里。

    纸人少女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阿鸳，你这次去，不止是救大师兄，也是在救整个人间，我会凝聚一道分身，在岁月长河中为你护道，但是我不能接近那片时空，所以最后一段路，需要你自己走。”

    “见到大师兄后，一定紧紧地跟住他，尤其是在他穿越【绝天地通】上天时，一定要跟去，一定救下大师兄！”

    虽然这些要求，早已在制作的时候，便已经镶嵌在了纸人少女的“命魂”深处，但是翠裙少女还是忍不住再次提醒。

    纸人少女点了点头：“好！”

    除了书纸做的身体，纸人少女越来越像一个真人了。

    翠裙少女看到她这反应，脸上喜色更浓，但是眼睛却变得有些湿润。

    毕竟她是在做一件逆天之事，她不知道此举，究竟能不能救回大师兄。

    万一阿鸳在岁月长河中迷失，无法降临到五年前，或者降临了被岁月长河中蕴含的禁忌伟力，磨去了所有的神我意识和命魂，变成了一张普通的纸人……

    翠裙少女敛去眼里的泪花，笑着道：“不会的，阿鸳一定能救下大师兄，我以人间残存气运造就你的，一定能够逆过去，改变整个人间天地的未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拦下祂对大师兄出手。”

    翠裙少女脸上已无泪痕，小脸紧绷着变得一片肃然，轻声而认真说道：“我已传承人间、碧落天、大赤天三界剑道，又已跨入十六境，当可斩去一切界限与障壁。”

    “这一剑，当可破天！”

    刷！

    翠裙少女挥动手中长剑，毅然决然地斩出，一道剑光破空而去。

    纸人少女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剑，消失于天际。

    不知过了多久，翠裙少女将长剑插入剑鞘之中，交给纸人少女：“阿鸳姐姐，只要你能挥出这一剑，便能救下大师兄。”

    纸人少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再次点头。

    翠裙少女将入鞘的长剑，系在纸人少女身后，而后又凝聚出了一道与她一模一样的分身。

    右手再一划，烛照洞天上方，便出现了一条充满光影画面的奇异长河，正是岁月长河。

    “阿鸳姐姐，你去吧，她会保护你的。”翠裙少女笑着说道。

    纸人少女看了一眼脸上带笑，眼睫却一片湿润的翠裙少女，而后一步迈出，便踏空而去，走入了岁月长河之中。

    凝聚出来的翠裙少女分身，也跟上了。

    翠裙少女站在地上，对着她们挥手，一直到她们消失在岁月长河之中后才停下。

    由无数岁月光影汇合而成的岁月长河，很快也隐去了，就好像从来没有来过。

    “大师兄，你可一定要活下来啊！”

    ……

    天域之上，李往矣看着地面上的翠裙少女，因光影快速飞升而变得遥远、渺小，并最终消失不见，心中思绪迭起。

    原来人间天地最后除了沉睡的生灵“种子”外，便只剩下小芊儿一人。

    原来自己死在了这一天。

    原来，真是小芊儿制作的纸人少女，就为了回到今天拯救自己。

    其实，早在那黑暗未来里，登临寒山书院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小芊儿还活着，是她送回来的纸人少女。

    今日终于证实了。

    不过那个黑暗未来，要比自己预料中的，还要哀伤一些。

    小芊儿都还没有完全长大，如何能带着三界希望，在诸天万界中流浪，并找寻到下一个家园？

    在刚从黑暗未来回来之时，他就已经跟萧野商议过了，要做两手准备，他以为会有更多火苗留下，没想到整个人间天地，只剩下了小芊君一个人。

    眼前的光影画面还在继续，纸人少女阿鸳走入岁月长河之后，遭遇了各种事情，好在有小芊君分身护送，都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最终强大的岁月伟力，还是磨掉了她身上所有的字，并在小芊君分身送上最后一程后，降临到了无尽岁月前的烛照洞天南斗小镇。

    在那里，陪着一株老榕树和一头上古鼋龙，一直等着他出现。

    之后的光阴画面，就和他的记忆重合了，而后所有光影画面随之消散。

    当光影画面消失在空中，被洞穿而破碎的纸人少女，便也不复存在了。

    不过她斩出的那一剑，却落在了“李往矣”的身上，将他斩成了两半。

    看到这个结果，韩老夫子、尹老掌教、剑苍生五人都十分惊愕。

    就连“李往矣”脸上，也浮现出一丝难以置信之色。

    很显然，祂无法相信身为天地主宰的自己，会被一个纸人少女一剑斩破，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匪夷所思之事。

    然而李往矣看到纸人少女斩出的这一剑，却并不意外。

    因为这是传承了三界剑道，步入十六境的小芊君，斩出的跨越时空的一剑，它一直藏在纸人少女背着的古剑里，今日终于出现。

    倒在这一剑下，祂“死”的并不冤。

    “轰——”

    被斩成两半的“李往矣”，无力地倒下，轻飘飘的，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整座天域、整片天穹，包括上方的天幕大阵和虚空上的九座天关雄城，都随之震颤起来。

    而原本充斥整座天域的无穷煌烈天威，也瞬间退去。

    被定住的韩老夫子、尹老掌教、剑苍生、药师佛陀、伍莫白五人，恢复了自由，飘落下来。

    李往矣自然也不再遭受镇压和禁锢。

    甚至连中央天关外的周冷溪、师娘吴瑛、董斜阳、柳不鸣四人身前，也不再有一丝阻拦。

    四人立即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中央天关。

    ……

    议事大厅楼顶，韩老夫子第一时间闪现到李往矣身前，扶住他的身体，关切地问道：“李小友，你没事吧？”

    尹老掌教、剑苍生四人，也都飞了过来。

    李往矣摇了摇头：“我没事。”

    剑苍生问道：“李小友，刚刚那一剑……”

    李往矣回道：“诸位前辈已经看见了，是小芊君救了我，是她斩出了这破天一剑，击杀了‘祂’。”

    尹老掌教神情叹惋地道：“小芊君不仅救了你，也救了整个人间天地，李小友你快快下界去吧，不可再留在这里，并且今后一定要小心，莫要再被祂盯上了。”

    韩老夫子、药师佛陀一起点头。

    剑苍生则仍沉浸在刚刚那破天一剑中。

    伍莫白神情有些复杂地看着李往矣。

    他们都已经听李往矣说过了，人间的未来一片黑暗，他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一番惊天变动。

    就在他要说什么的时候，天空中突然落下了一道身影。

    “李往矣，刚刚发生了什么？”来人问道，正是去修补天幕大阵的神主娘娘云暮色。

    李往矣回道：“阿鸳姑娘出剑了。”

    一听这话，云暮色便明白了，毕竟之前是她去烛照洞天南斗禁区，接回的纸人少女。

    作为人间神主，她比所有人都更了解岁月长河，更清楚纸人少女的来历。

    “小芊君还是斩出了这一剑。”云暮色神情有些复杂，“不过，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如此一来，不管是你还是小芊君，都将承受巨大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