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我想回家

    少年看着小和尚，目光茫然无措，他想起自己有个名字，叫刘璃，但是这个名字是谁给他取的他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而自己脑子里则是不断出现一些人的影像，有老年人，有中年人，也有少年人。

    “喂，刘璃”

    “石头，石头？”

    “我的儿啊……”

    “孙儿，你好就都好……”

    “你的梦想是什么？”

    “修仙”

    脑子里满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对话，有别人的，有自己的，那些人他明明觉得都认识，但是却又叫不出他们的名字，更忘了自己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就好像那些景象都是梦里面的过往，而在回想的时候，脑子里总是会断断续续地出现一些空白，而那些空白却让刘璃非常的恐惧。

    突然，他在不断地回想中感受到了一种穿透骨髓的疼痛，那种疼痛让他恐惧得浑身发抖，浑身如万根钢针扎下一般！

    满眼血红，满眼的雾气，和那浓郁的药臭。

    鬼臧看到眼前的少年突然从茫然变得恐惧，接着便是浑身战栗，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于是急忙追问道：“小哥，你怎么了？”

    刘璃却是突然激动地推开小和尚道：“别碰我，不要炼我，我不想修仙了，我想回家，我想回家，爹娘，奶奶，我……我……不不不，我能挺住，我能挺住，师尊，还有多久，还有多久，我好疼，全身都疼，我的皮肉都化开了，好疼！”

    说着说着，刘璃泪如雨下，啜泣着，神经质地快速躲到不远处的一棵椰树后，跪在地上，蜷缩成一个球，颤抖着不停地说着疼。

    鬼臧听着刘璃口中说出的话，突然内心一震，惊讶地看着刘璃那瑟缩的身形道：“你说……有人要炼化你？”

    刘璃的泪水晶莹地反射着月光的皎洁，而鬼臧的话刘璃一个字都没有听到，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在青铜鼎内的景象，那种漆黑无助的痛苦让他陷入了极度的恐慌：“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喂！别怕了！”鬼臧眸子里有些暗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细声细气地道：“有我在，没有人能伤害到你了！”

    可是刘璃依然双眼无神地一直颤抖着道：“我不修仙了，不修仙了……！”

    鬼臧眉头皱起，快走上前，狠狠地拍了一下刘璃的肩膀念诵道：“启子之魂，不被惊惧，三魂七魄，速速归体，阿弥陀佛！！”鬼臧开口之时，四周尽寂，万物俱赖，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将两个人笼罩在其中。

    而刘璃则是被鬼臧的劲道拍的身子一震，神志竟是慢慢地回归到了本体，他茫然地仰起头，看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和尚道：“你是谁？”

    轰的一声，鬼臧感觉自己拍打过去的力道猛然反弹了回来，若不是他把住了刘璃的肩膀，恐怕又要被弹飞不知多远。

    鬼臧稳了稳身形，长出口气，无奈地摸摸脑门道：“我叫鬼臧，是……是个路过的和尚。”

    刘璃道：“这是哪？”

    鬼臧道：“这里是云汕之边，无尽之海的一个小港口，你回过神来了？”

    刘璃看着鬼臧继续问道：“我怎么会在这？”

    刘璃的眼中再次陷入迷茫，他呆呆地看着鬼臧，像块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鬼臧叹了口气道：“你是被渔民打捞上来的蛋，你是从蛋里蹦出来的，你自己难道不清楚自己怎么会变成蛋的吗？”

    “蛋？”刘璃呆呆的看着和尚的脑袋，他觉得和尚的脑袋更像是一颗油光铮亮的蛋。

    ****

    一滴露水从椰树上的尖尖树叶边掺杂着红色的朝阳余晖滴落在泛着金灿灿光辉的沙滩上，咸咸的海风带着鱼虾的腥气汇入整个海岸。

    已是清晨，一个和尚拽着一个用白布蒙着双眼的少年走上一艘客船，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少年身上穿着一套洗得还算干净的白麻布衣衫，虽然服饰平凡，可即使没有露出一双眼眸，但这少年那高挑的身形以及刀削般的面庞却还是很引人注意，尤其是他那一身雪白的皮肤，仿佛是玉石雕刻出来的一样，似乎能够透出光芒来。

    而一旁的和尚原本也是清秀妖异，可他那副混账坏胚的形态却掩盖住了他身上的邪魅之气，脏兮兮的衣服，更是和市井中的讨饭僧没有太大差别。

    客船上陆陆续续又上来了许多带着包裹的旅人，每个人都找了个舒服的地方或坐或站。

    待没人再上船之后，一个船上的伙计站在船头高喊：“要开船了，还有没有去北辽的了！”

    这伙计喊了数声，见并无人应答，于是便高喊：“开船！！！”

    他话落，船内一声应和，接着无数船桨从船的两侧伸了出来，客船慢慢移动，便要脱离港口。

    “喂，还有我！”

    一个尖锐的女子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伙计眺望过去，却是见那女子像个小黑点似的，远的不知有多少脚程，盘算着这女子也赶不上船开的时间，又只有这一人，便不想在等，便大声回应道：“船已经开了，你下一班再走吧！！”

    “没事！你们慢点，我马上就到！！！”那女人的声音再次传过来，不过听到她这话的伙计，并没有当回事儿，转身便要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可只是转身间，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轰轰之声，伙计奇怪，回身看去，却看到一个穿着一身月白色长衣的女子如神祇一般踩踏着一地的沙尘，已经到了不远处。

    伙计急忙揉了揉眼睛道：“我该不会是眼花了，这女的怎么过来的？”

    这时那女子则是已经冲到了港口的木板桥上，接着脚下一用力，咻的一声，竟如闪电一样，凌空飞起，眨眼便落在了船头甲板上。

    而刚才被她踩过的木桥竟是晃了几下，断裂了开来，而被女子所落脚的船只更是向下沉了一尺，这才慢慢浮起，恢复了正常！

    女子站稳之后，听到身后轰轰倒塌的声音，急忙转身，见到木桥因为自己倒塌了，则是满脸的尴尬，急忙从袖口中拿出一块拳头大的银子抛向沙滩边道：“对不住了，我拿这银子赔你们！”话落，这才心安理得地走下甲板，来到目瞪口呆的伙计身侧道；“给，这是我坐船的钱，不用找了。”

    伙计呆愣愣地接过一块碎银子道：“姑奶奶，你是何方神圣啊？”

    女子年岁看上去不到十五，个子却比那伙计还高，面若桃花，笑容清爽大方：“神圣谈不上，也不用叫我姑奶奶，我还很年轻，我就是个修行的，额，不是道姑，你就叫我白姑娘就行了。”说着女子道：“还有客卧吧？我要最好的一间！”

    伙计急忙点头带着这个不知来历的姑奶奶去了船舱内。

    “你看到了吗？真是有意思。”坐在角落里，什么都看在眼里的鬼臧笑嘻嘻地道：“这么大的力道，应该是醒灵境巅峰了，这么小的年纪，应该是有世家扶持，竟然独个散修在外，还真是不得了。”

    坐在鬼臧身侧的自然便是刘璃，只是刘璃自从从蛋里出来之后，一双眼眸便如那光蛋一样发光，白日里看上去也甚是诡异，鬼臧怕被人瞧见多事，便用一块干净的白布为他遮住了眼睛，虽然双眼被遮住，但是刘璃却依然能够看到外面的场景。

    说起昨日晚间，这鬼臧和尚陪着刘璃坐在沙滩上两三个时辰，刘璃才慢慢想起许多自己的事情，虽然支离破碎，但是他却能确认自己是住在一个在北辽和云汕交界处的小村子里，那里名叫桃园，是个很美的地方。

    而且他还想起自己小时候一用力骨头就会断的事情，以及自己好像跟了一个道士修行，可那些他无意识地对鬼臧说出来的话中因何疼痛，为何炼化他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仿佛自己的神魂刻意地避开了那些让他痛苦的记忆，不想让他再想起来。

    他现在觉得唯一的念想便是回家，别的他不想再去追究了。

    虽然鬼臧很好奇他的身世，但是想起当晚他那浑身颤抖的模样，觉得这样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秉承着一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有热闹不看是傻瓜的理念，他决定跟着这个谜一样的小家伙去他的家乡看一看，便作为陪护，跟随着刘璃一起乘上了去往北辽边境的客船。

    不过一路上，刘璃总是默不做声，什么也不说，闷得鬼臧难受得要命，于是鬼臧为了路上有点人气，便碰见什么事情都要与刘璃交流，怎奈刘璃却总是个闷葫芦的模样一声不响地发呆。

    就连刚才发生了那么大的动静，刘璃也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呆呆地望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大海走神。

    鬼臧无趣地问道：“喂，你就不能和我说一会儿话吗？我这么好心地送你回家，你至少陪我聊会天也行啊？”

    刘璃回头看了看和尚，目光却再次木讷地一动不动，鬼臧很是无语，他靠在身后的货物上苦笑道：“我跟呆子聊什么天？”

    此时刘璃却是淡淡地道：“对不住，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鬼臧一愣看着眼前这个每句话都很纯善，没有一丝恶意的家伙有些不知所措：“哎呀，你不要总是这么说话，相见便是有缘，有缘便是朋友，朋友之间何必总说抱歉？再说我就是看你总不说话，怕你憋坏了而已！”

    刘璃低下头道：“我只是在回想一些事情，我感觉那些事情都在我的脑子里，我只要仔细想就能想起来，你问了我那么多话，我却一句都答不上来，可是我觉得那些事情对于我来说一定很重要，所以我想……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