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厄运（十二）

    郭教授看着程野，忽然笑了，轻松地说道：“我还记得当时我们研究院招人的时候，你是那一群人中最不起眼的。”

    “看起来像是毛头小子，一脸单纯又有点呆滞。”

    “当时升副教授时呢，大家也不看好你.....东升他明显比你更适合这个位置，毕竟教授要做的不仅仅是科研，还有人际关系的处理，你不仅要对上汇报，还得管理好各个小组成员。”

    “可是我，还是力排众议让你上了这个位置，因为我觉得你前途无量，是个人才。”

    郭教授说得很真诚，他甚至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

    程野盯着郭教授，面容懵懂。

    像极了原主不通人情世故的样子。

    实际上心里暗骂：老狐狸。

    他刚刚想说的话明显不是这个，现在找补......若是原主说不定就信了。

    可是程野不信。

    这个老狐狸在自己挑眉的一瞬间，更换了姿势。

    他的身体本来是微微前倾，在认真听自己说话的，可是现在，却稍微向后仰去，明显不想让自己追问更多。

    程野思索了一下，话锋一转：“郭教授，您是我最敬爱的教授......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研究石头比我时间更久，就没有什么更多的发现吗？”

    郭教授脸色一僵，紧接着打起哈哈：“我发现异常后就立刻封锁了原来的实验室，接着调换了研究方向......”

    能跟你说的都说了。

    程野垂下眼眸。

    狗东西，不过幸好，自己也留了一手......

    这个郭教授明显有很多事情瞒着自己。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似乎在不停地试探，试探，然后时不时的喂自己吃一些诱饵。

    引诱自己说出自己的发现，然后又得意忘形。

    比如刚刚。

    他对自己所总结出现的线索居然没有表现出意外。

    只是单纯的欣赏和感兴趣。

    他眼眸里的那份兴奋，不是属于科研人员的兴奋，而是某种得意。

    对，得意。

    看来，原主那种耿直又不近人情的模样已经深入他心。

    导致他连演戏都不愿意演全。

    整个人的状态都很松弛。

    是一种：‘就算我在他面前毫不掩饰，他也绝对不可能发现任何端倪的自傲状态。’

    可惜。

    程野看着郭教授陡然谦虚地笑了起来。

    现在张林这个身躯里已经换了一个芯子，不再是原来的张林了。

    所以，郭教授的那点微表情，无处逃匿。

    只听见程野淡淡地说：“感谢郭教授一路以来的提携，我忽然觉得身体不是很舒服，想回去休息。”

    也不等郭教授同意。

    程野直接站起身子，朝着实验室外走去。

    啊，对。

    他故意展露出和以往不一样的姿态。

    就是为了引起郭教授的恐慌。

    老狐狸，想一天去吧。

    好好想一想，为什么我的变化如此之大。

    程野漆黑的眼眸闪烁着愉快的光芒，他的唇边含着淡淡的笑意。

    背脊笔直，身姿俊朗。

    一步一步，跨出了实验室。

    而郭教授坐在原地，如同程野所想，抬起了凝思的脸。

    他苍老的脸上带着偌大的迷茫，似乎十分不解.......

    .......

    从小区出来后，街上寥无人烟。

    或许是因为这个小区清空了的缘故，导致周围的人也变得稀疏起来。

    程野现在厄运缠身。

    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比以往沉重了几分。

    就好像背着一个煤气罐在走路。

    其他人的厄运也是这样吗？

    ‘负重前行’？

    话说，饿死鬼的话......

    不吃不喝，到底饿死的是自己还是鬼？

    程野皱了皱眉，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

    昨天，是一堆厄运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其中某种厄运选中了自己。

    而今天，自己已然成为了厄运的养料.....

    程野叹了口气。

    幸亏刚刚他留了一手，有一件事没有和郭教授透底。

    那就是：两个世界在悄悄融合这件事。

    那个消失的楼层，那个无法到达的18楼。

    在这个城市的其他地方，说不定也有这样的区域。

    或许，厄运的传染，并非单一的石头。

    它们，已经无处不在了。

    所以，他有更深的猜测——

    或许，自己身边的人，已经被替换了。

    .......

    程野站在马路边，没有贸然去地铁口。

    他不想再狼吞虎咽下一份糖油混合物。

    刚刚系统更新了旧实验室的地图，他准备去旧的那个实验室看看，顺便再查查其他人的死亡方式。

    毕竟，他们是怎么死的，全部是通过郭教授的口得知的。

    但郭教授今天的表现，让他有些迟疑......

    或许，他并没有他看起来那般纯良。

    程野打了个车，静静地待在路边等候。

    整条街空荡荡的，甚至连临街的店铺都关着。

    这一片区域像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就好像是受灾后的无人区。

    荒无人烟。

    程野眺望远处。

    一辆轿车慢悠悠地从远方开来。

    给这沉寂的区域带来了一丝生机。

    就好像在一个无人镇终于迎来了有生命的东西。

    程野上了车，和司机报了手机尾号，听完司机说完一系列必须要说的话。

    就打开手机，决定查一查其他人的死有没有报道。

    特别是小王的。

    他在高速路上猝死，按理说会被报道成新闻才是......

    程野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关于其他科研人员的死亡信息都没有。

    也许是因为第一例科研人员的死亡，让研究院做好了准备，所以之后的死亡，都被封锁了。

    如果说那个老头（郭教授）真有他自己所说那般那样迟钝。

    在实验进行到第三阶段，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又怎么会那么快就做好了接下来的准备工作？

    程野侧过脸，目视窗外倒退的风景。

    他的侧脸线条利落，透露出一股少寡冷漠的疏离感。

    有没有一种可能，郭教授在很早的时候就预判了全员死亡的结果。

    而自己，是最后一个？

    程野眼睛一眯，陡然想起【想念】副本中诅咒的传播方式。

    是一种信则有，不信则无的概念。

    郭教授从见面开始，故意让自己看的文件。

    在话里话中，不停地渲染厄运的可怕。

    在话术的最后一阶段，给上重锤，告诉自己，他们都死了。

    这些举动，会不会都是为了让自己深信不疑厄运的存在？

    那这次的厄运？

    不对。

    程野眼眸一眯。

    他并没有相信厄运，就已经置身于诡异了......

    所以，石头传染厄运，是真实存在的。

    郭教授，另有目的.....

    会是什么呢......

    程野收起自己无尽的猜测，重新看回手中的手机。

    搜索起：「高速路上、猝死」等信息。

    结果这条新闻没有被封锁。

    如同程野所猜测。

    因为高速路上猝死是一个大新闻，足够猎奇，发生的概率又极小。

    所以在第一时间就会被记者们报道出去。

    不过隐藏了死者的信息。

    只是潦草几句，说可能因为加班太多导致的操劳，加上暑假快要结束了，想回家看看女儿，结果发生了这样的惨案。

    结尾极为官方地让大家多注意休息，极度疲惫的情况下不要上高速。

    呵呵。

    程野关掉了手机。

    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唯一有价值的只有那个女研究员的。

    ......

    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实验室在距离他家并不远的地方。

    是一个大型公园，上山的路有好几条，其中一条狭小的道路，设置了电子门，里面，就是实验室。

    它处在半山腰处，是一栋三层的房子。

    看起来和普通的建筑没有什么区别，就算运动的人不小心从这经过，不仅有门阻挡，直线距离也会保持着十米以上。

    很安全，和所有建筑隔开，光线充足，通风良好。

    这，应该是一个四级实验室。

    所以......

    程野眼眸中闪过一丝玩味。

    那老头是出于什么心理，非要把石头从这么安全的地方转移到一个临时实验室中？

    他既然已经隐隐猜测到石头具有传染性了。

    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危险的举动？

    一个临时实验室的安全指数，能有独栋的实验室安全指数高？

    程野远远地站着，盯着面前的小三栋建筑。

    他再次回忆起老头所说的那些话。

    忽然觉得极为可笑。

    郭教授对张林的刻板印象，导致自己出了纰漏。

    或许在那个老头看来，张林这个人一心只想着实验，满脑子只有实验，所以随便扯一个简单的谎就能搪塞过去。

    为了防止石头发生更恶劣的后果，所以将散发厄运的石头从安全指数最高的实验室搬到了临时实验室......

    真有他的......

    程野走上前，用员工卡刷开了电子门禁。

    这里似乎很久没有人来了，院子里的落叶落了一地，没有人打扫。

    看起来荒芜凄凉，像是被人遗忘的地方。

    或许这个实验室，只是专门给他们用来研究.....

    对啊！

    程野陡然止住了脚步。

    他怎么会遗漏了这个细节。

    他的专项是研究传染！

    他是传染学的教授。

    那石头的放射性关他屁事！

    他一开始研究的，或许就是传染吧？

    这个项目，他们是半路进入的。

    也许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人发现不对劲了。

    他们试图研究出石头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具有传染性，才介入这个项目的。

    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系统就给了他关于他的资料。

    只有短短几句话。

    而这几句话，一定是有价值的。

    程野的脑海猛然回顾起石头的模样。

    一个五光十色的石头。

    流淌着潋滟的光。

    明明质地那么重，却可以轻而易举地漂浮在半空中。

    这任任何一个人看了，都不会觉得它很普通。

    可是郭教授却轻描淡写地说是被人随便在地上捡到的。

    如果郭教授没有诓他，那就是这块石头一天一个样。

    如果真是一天一个样，那研究个屁啊！

    郭教授一开始就在撒谎。

    他傲慢的是自己对张林的了解。

    在他的刻板印象中，张林不会对这些细枝末节旁的事感兴趣。

    他一心只有研究。

    程野想起初次见到郭教授他搪塞自己的那些话：

    「你是忘了吗，我们早就搬实验室了。」

    「他们都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有你，一心在研究。」

    「研究院的其他成员都死了，你知道吗？」

    ......

    他是那般笃定自己，绝对不会在意这些事。

    他甚至还专门解释了一下我们为什么要研究这块石头。

    这都是因为，在他看来，张林这个蠢货压根不会注意到这些。

    所以，他说的话，或许有很多都是撒谎。

    而郭教授一直以来似有似无的试探，都是因为张林突然的迟到以及似乎有了些人味。

    这让郭教授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所以，他才试探。

    程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研究是极度保密，且极度受重视的。

    是一项高级别的研究。

    一个世界上从未出现的东西，足以让所有人都警惕。

    所以。

    郭教授才能说封锁小区就封锁小区。

    说要搬实验室，就搬实验室。

    因为他是这个项目的最高负责人，他有着自己的目的，但用为了研究当掩护。

    他从一开始到现在，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某个目的。

    程野脑海中不自觉闪过郭教授的那张脸。

    昨天，他被工作人员带下楼时，分明被提示过了：郭教授要见他。

    可是郭教授却浑然不觉他的到来。

    他低着头假装很认真地在看一份资料。

    让自己产生好奇心，所以轻手轻脚进来，试图看清楚上面的字。

    他是故意让自己去发现那个文件上所写的内容。

    是因为自己发现的才更真实。

    这都是程野曾经玩烂了的套路，却没想到这一次自己栽在这里。

    程野抬头望了望面前的建筑。

    忽然心里涌起无尽的后怕。

    郭教授到底在试图引导他什么呢......

    他到底，一步一步抛出的东西，为的是什么目的呢？

    程野闭上双眸，叹了口气。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郭教授不是个好人。

    再次睁眼时，程野又变得风轻云淡起来。

    既然一头雾水，那就只能勇往直前。

    自己已经被厄运缠身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

    他必须得在最坏的结果来临前，找到真正的出路。

    程野的目光变得坚定，大步向前。

    前方的建筑里，会有他想要的信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