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宇民的剑（上）

    唐璃按着覆盖在左眼眶上的眼罩，缓缓睁开右眼，顺利看见了上百海里外的景象。

    尽管直接从莫比迪克号上也能看见水母，但不够清晰，也远远不足以完成精确定位，因此唐璃才请娜娜带着自己的左眼起飞，在距离水母更近的位置释放。

    自从从星舟返回，唐璃就一直在消化唐玥留给她的“剑意”。

    和想象中的不同，“剑意”与其说是一种力量，不如说是被压缩在一起的、密度极高的知识。

    将自己的眼球放飞到百里之外就是“剑意”中所包含的无数小技巧之一，而除了类似的战斗技巧，唐璃还惊讶地发现，其中也包含着有关星舟宇民们发展剑术的全部历史。

    在那个“仙宫”依旧存在、魔女尚未降临的时代，宇民们是真的如同唐璃想象那般使剑的——

    有人在游览铀山的过程中感悟到山脉的厚重，因此创造出厚重朴实、大巧不工的剑法。

    有人在观赏恒星风时被那不羁的形态激发灵感，因此创造出飘逸灵动、不拘一格的剑法。

    有人日日仰望仙宫，从仙宫表面那些玄奥反复的矩纹中获得感悟，创造出足足包含65536招剑招、严谨之极的剑法。

    ……

    那是一个蒙昧却百花齐放的时代，潇洒的剑修们踏遍卫星的每一个角落，甚至跃入寒冷的太空中冥思，以自己最直观的感受为灵感，创造出各式各样的剑术。

    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创造的剑法更接近真理，其它人都误入了剑术的歧途。理念的不同导致冲突，冲突导致弱者被杀死，强者得以留存，并得到更多人的归附。成千上万种剑法在残酷的厮杀中淘汰、融合、进化，大约五百个恒星年后，宇民中的剑法只剩下不足十个流派，而每一个流派的剑法都比它最初的样子深奥不止百倍。

    而在此之上，某些更加普适的规律也被总结了出来——越来越多的剑修发现，剑法的博弈从根本上可抽象为对“刚体在不断碰撞过程中的轨迹的预测”。

    当时的剑修们依旧总结出了刚体在碰撞中的运动规律，并且能够运用隙积术解算出几种特定类型的碰撞轨迹的解，但对实战而言，这依旧远远不够。

    毕竟在生死搏斗中，任何一个剑修都不可能特意按照可以解算的轨迹去出剑，而且即使真的可以解算，所需的时间也远远长于两次出招之间的间隔，要是真的有人用这种方式来用剑，还没等算出结果，就已经被对手洞穿命炉而死。

    但剑修们并没有因此而忽视解算的重要性。毕竟，如果真的有人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解算出任意场景下的所有解，那么从理论上讲，她一定将成为无敌的存在。到那时，剑招的博弈在她眼中将如同掌上的掌纹一样清晰，对方刚刚御使着飞剑刺出，她就已经解算出自己最佳的应对，同时也能算出对方为应对自己而可能做出的所有应对，以及自己针对这所有应对分别应采取的最佳应对……直至对手落败。

    但很快，那些走在剑道最前沿的剑修们就失望地发现，这种美好的理想似乎就连在理论上也不可能实现。因为双方在第一招的换招中所产生的任何一点微小差异，都有可能导致在后续的剑招博弈中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意味着想象中的“看到对手的第一招，就能够预测后续所有的出招”在事实上是一件不可能的事——这被宇民的剑修们称为“剑招博弈中的混沌效应”。

    但仍然有惊才绝艳的剑修，找到了退而求其次的方法：

    ——简化解算的变量，不要求得到精确的解，只要求得到大致的结果；

    ——将常用的解算步骤固化在剑意中，战斗时无需临时计算，只需运转剑意，即可立刻得到结果，进而大大提高解算速度；

    ——虽然混沌效应导致无法通过初始条件解算出整场战斗，但对于紧邻的几招、甚至十几招的预测仍然是相当准确的，因此，一名剑修只要针对眼前的状况不断解算，就能得到局部的最优解，这种解算被剑修们称为“直线解算”，因为这种解算就像笔直刺来的剑一样一目了然。

    剑道迎来了一次巨大的变革。剑修们按照上述三种思路，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实现对剑术博弈的解算，而哪怕是最粗糙的解算，在面对那些“原始”的剑招时，也能够展现出极为明显的优势。

    曾经称霸的十个剑法流派很快被扫进了垃圾堆中，以直线解算为基础的新流派如同射线雨后的铀岩花一样纷纷崭露头角，接着就是新的一轮竞争、厮杀、淘汰、融合，等到尘埃落定，以“矩阵剑法”为首的五大流派成为了新的霸主。

    此后数百年，剑道几乎再无发展。

    尽管无数天才都尝试过向穷尽解算的高峰发起冲击，却没有一人能够突破藩篱，混沌效应如同一面不可逾越的绝壁，将所有人挡在了山脚之下。在后续时光中，剑法流派又经历了数次革新，但它们依旧基于数百年前产生的直线解算，新的剑法或许比旧的好一点，但本质上并无区别。甚至有一位活了超过八百年的剑尊，一直使用着她在二十岁时创造出的剑法，却依旧可以在八百后排入十大高手之列。

    不过，这位名叫迦凌的剑修后来很可能无需再使用自己年轻时创造的剑术了，因为她在下土历第11961年用自己的剑斩开行星防御力场，登陆行星“仙宫”，受到了仙宫人的热情款待，并在那里学习到了完全突破她想象的知识。

    但由于迦凌没有再返回下界，因此宇民们的剑法依旧没有任何突破，直到“仙宫”被星孽摧毁，魔女降临到宇民的世界。

    魔女们将仙宫文明所有的知识打包交给了宇民，在这些知识中，剑修们震惊地发现了她们梦寐以求的东西——一种能够以极高效率解算混沌场景下的刚体碰撞的算法。

    由于“仙宫”又名“紫薇宮”，剑修们将其命名为“紫薇算法”。

    通过紫薇算法，剑修们很快发现，过去通过直线解算的局部最优解，放在整场战斗中，实际上远非最佳选择，而一些曾经被认为是庸招甚至坏招的招式，长远来看却反而可以发挥奇效。

    仅仅两个月后，一名原本默默无名的剑修，就使用着自己基于紫薇算法创造出来的新剑法，以旁人完全无法理解的招式，连败数名剑尊，引起了一时间的轰动。

    不过，她的高光也仅仅只维持了两个月。很快，就有人使用着更加先进的剑法击败了她。剑修界再一次引来了革命，几乎每一天都有新的、更先进的剑法被创造出来，在不断的进化与迭代中，剑修们的剑法越来越趋同，所有人都在猜测，当优化达到极致之时，历代剑修梦寐以求的、可以终结过往一切剑法的剑法，或许就将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