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功德万千

    通天教主就在头顶，李平安此刻倒是并不担心自身安危。

    他自高空悬立，也不去管这个小天地各处出现的恐慌情绪，心神归于元神，元神沉于灵台，坐于金云上的凌霄宝殿内。

    李平安的元神坐在高台之后，皱眉瞧着下方被金色锁链捆绑、低头跪伏的那个魁梧身形。

    荒神？

    天道所显，荒神就是野神的高阶称谓，指那些基于天道规则诞生、实力较强的香火神灵。

    所谓香火神灵，其实就是天道感念众生之愿，汇聚香火功德、历经长久岁月蜕变所诞生的神灵。

    主天地南洲的神庭，就是此道的‘集大成者’。

    当代洪荒本来没有神；

    信的人多了，也就有了神。

    这般香火神灵按理说只有神性，护持一方、回应香火祈愿；

    但在强大的修行生灵面前，这些神灵往往脆弱不堪，还有不少炼气士专门捕捉一些山野寺庙的小神来炼制灵宝。

    而在此地，这头藏在功德云中的野神，已是有了相当不错的实力，已被天道标记为‘荒神’。

    野神、荒神，都相当于天道的造物；

    故，在天道序列排行第一位的准天帝面前，这头势单力薄的荒神，全无反抗之力。

    李平安只是念头一起，天道就将枷锁套在了这头荒神身上。

    不过，李平安现在也是有点懵。

    他把这家伙收入凌霄宝殿了，那接下来该干啥？

    直接摧毁这个荒神？

    这倒是不难做到，只需要些许天罚之力。

    但李平安念头一起，眼前缓缓浮现出了几幅光景。

    大地崩碎、天空破开大洞、此界灵气逸散，生灵大片逝去。

    【此荒神乃生灵、天道、这片小天地共鸣之产物，若强行摧毁，此小天地将会遭受莫大的损伤。】

    也就是说，最好不要直接打杀。

    收服这家伙？

    这头荒神就是天琥寺凭空捏造的天琥大神，本自是由一头凶魔扮演，但天长日久、众生祈祷，功德云中真的出现了一尊天琥之神。

    让李平安感觉最荒谬的是……此地的众凶魔竟然没有察觉功德云中藏了这么个东西。

    也对，他们都看不到功德云。

    李平安念头转动，已是有了主意，身形靠在天帝宝座之上，冷然道：

    “你，是那些凶魔的帮凶？”

    身形魁梧的天琥大神抬头看向宝座，颤巍巍地低头行礼，大喊：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小神、小神只是……小神没害过人……小神只是……”

    这天琥大神，结结巴巴、话不成声。

    李平安刚要继续施压，这家伙竟嗷呜一声，低头大哭了起来。

    天琥大神喊道：“若非……若非天帝老爷您发现了小神，小神都不敢露面……这些凶魔是真的杀人放火……他们随手就能捏死小神……”

    李平安淡然道：“你是说，你一直躲在功德云中？”

    天琥大神低头长叹。

    此刻他被锁链绑缚，不过常人大小；而在它眼中，李平安坐在书案后的身影宛若山岳一般。

    “伱自何时诞生？”

    “已经有……有两三万年……大概……”

    “混账！”

    李平安一拍桌子，指着天琥大神喝骂：

    “天道赋你灵性，让你自此地护持生灵，你可做了？

    “空得万灵祈愿香火，眼睁睁看那些凶魔吃人，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还躲在功德云中自称本真！

    “此非大罪过？”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

    天琥大神将脑袋用力朝地面磕碰，炸出了一地金星。

    “小神、小神怕他们对小神动手，又怕他们把小神也拉下水去、去吃人，这才想了吓唬他们的招数。”

    李平安怒道：“一派胡言！那刚才我带人驱逐那些凶魔，你没看到吗？你若有心与那些凶魔作对，当时为何不出手相助！还敢在我面前显露威仪！来人啊！”

    啊，对，这里是灵台，星河星汉、斩香听竹都不在这。

    不过下方那天琥大神已是涕泗横流，高呼一声：

    “天帝老爷息怒！小神并不知外面发生什么！小神一直不敢查探外界，唯恐被他们发现啊！

    “天道可证！天道可证！

    “小神只能通过各处这几千座大神像、数十万小神像，偷偷看一眼人间百态，学人间诸事，或是假身于这天地之间，看一眼外面这浩瀚无垠的虚空，朝主天地之地眺望，小神……小神最多就是躲在神像里，听到那些凶魔商议什么……”

    “好了。”

    李平安淡然道：“既如此，天道查看你记忆就是。”

    言罢，李平安并起剑指，对着天琥大神额头遥遥一点。

    他其实也不知能否查探，但天道之力运转，他自凌霄宝殿中言出法随，天琥大神额头绽出灵光，灵光顷刻炸散，一幅幅画卷填满了整个大殿。

    那天琥大神抬头看了眼各处，浑身乱哆嗦，低头跪拜、不敢抬头。

    这些画面，有小半是天琥大神诞生意识前，万民跪拜天琥神像的画面。

    李平安细细品味，倒是知晓了，西方教是如何低效利用香火功德的。

    【第一步，占据一界，带来一批凡人，让凡人繁衍生息。】

    【第二步，大概几千年、万年后，此界凡人达到一定数量——最低是千万起，就让诸凶魔为非作歹，吞一批凡人，以凡人生魂补充凶魔的实力，也让凶魔浑身缠绕业障，从而被天道所弃。】

    这个第二步也是一举多得。

    既让凶魔无法脱离西方教的掌控，必须依赖十二品金莲的庇护，且彻底站在人族的对立面；

    也可让凡人感受到由衷的恐惧。

    然后就是第三步。

    【第三步，凭空捏造一个野神，由凶魔扮演此神灵，作出与诸凶魔大战而后驱逐诸凶魔的假象，从而让万民心甘情愿地拜祭此神灵。】

    【第四步，创立此野神的神庙与神像，搜集香火之力，让凡人能安定地继续繁衍，源源不断提供供养凶魔修行的生魂，且保持表面的祥和平静。】

    其后，就是如何利用这些香火功德了。

    西方教应该是不知天道具体规则的。

    但他们发现，只需要编造一套似是而非的经文，培养一批该野神的信众，让信众反复念诵经文，就可引来香火功德强化自身。

    而后西方教更丧尽天良之事就来了。

    【第五步，以拥有修行资质的凡人为基，以香火功德灌注，百年可培养一批傀儡道兵。】

    李平安自这些神像所见……

    单单是最近三千年，空濛界就培养了二十批傀儡道兵，这些傀儡道兵都有了接近合真境炼气士的斑驳灵力，且几乎都被术法掌控，没什么自主意识。

    如果按空濛界这个体系运转三万年计算，那就是两百批傀儡道兵，一批数百到数千人不等，取中间数计算……

    最少也有十万道兵！

    这还只是一个空濛界。

    天外有三千天地，如空濛界这般的西方教圈养之地只要超过两百……

    这股兵力着实有些可怕了。

    再有，空濛界天琥寺每千年举办一次‘千仙大会’，吸引天外各小天地内的散修前来，然后杀掉实力低的，渡化实力高的。

    统领道兵的中端战力也就有了！

    当然，为了让‘千仙大会’这场游戏能不断玩下去，李平安推断，那些被渡化的散修，也会假装正常继续在各处天地活跃一段时间，宣扬天琥寺千仙大会如何如何不错，过几千年再说自己云游去了。

    一个千仙大会辐射数十小天地；

    其他地方有没有类似千仙大会的陷阱？

    更让李平安心惊的是，天外之地并不只是这般以人族为主的小天地，还有大批养了妖兵的天地。

    此前主天地的妖族遗老大肆反扑，就是因从天外带回了百万妖兵。

    若西方教全面对人族摊牌，主天地的人族当真能抵挡这种冲击吗？

    李平安坐在宝座上静静思考着。

    他突然明白，为何轩辕黄帝那么紧迫地要立人族天庭，那么急切地要消灭主天地的上古巨妖。

    西方教的这场谋划，最终目的应该不是消灭人族。

    大教教主谋划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西方大兴？

    尊严？

    面皮？

    好像有人对自己说过答案……天道权柄……

    对，西王母不惜以上古大能的身份对自己一个穷小子天帝低头，本质就是在图谋天道权柄。

    李平安如今已是体会到了天道权柄的诸多妙用。

    再转念一想，远古之战落幕时，鸿钧击碎造化玉碟拒绝合道，也就导致没了紫霄宫讲道、没了按座位听讲时分鸿蒙紫气，没有鸿蒙紫气，现在天地间最强是六教主，而不是六天道圣人。

    成圣之机？

    西方教大小教主试图通过掌控人族，而后转过来掌控天道，从而去找寻自己的成圣之机缘？

    李平安坐在宝座上久久无语。

    那其他四位教主，是否也有各自的谋划呢？

    三清做事都有底线，圣母娘娘本就不需谋划，反而衬的西方教这大小教主无比扎眼。

    “唉。”

    李平安叹了声，抬手点出一指，诸多画面炸散成灵光，钻回了天琥大神额头。

    这个天琥大神确实是被诸凶魔吓破了胆，胆小如鼠、难成大事，但他本身又是这个小天地的主神灵，多培养培养，也许能有点用途。

    “天琥？”

    “天帝老爷！”天琥大神嗷嚎一声，“求您饶命！小神真的没害过人！小神知错！”

    李平安冷然道：“既为香火神灵，本自该护持此间众凡人，你之罪责，死不足惜。”

    本是跪着的天琥大神瘫坐在了地上，双眼迅速失去神光。

    李平安：……

    神灵比人好忽悠多了。

    他嗓音变缓：“不过。”

    天琥大神高呼：“小神愿意！小神什么都愿意！”

    李平安道：“既如此，暂且饶你一命，将香火功德交出来吧。”

    “哎！是！是！您别说香火功德，就算是……可天帝老爷啊，”天琥大神愣愣地问，“香火功德咋交啊。”

    李平安还真被问住了。

    这是天琥的香火功德，功德云之所以呈浅红色，是因这功德来路不正，此间掺杂了太多生灵的恐惧。

    一缕天道之力飘来，自李平安面前书案上凝成了一张布帛，布帛慢慢摊开，其上出现了一行行文字。

    李平安见状哑然失笑。

    得，天道忍不住直接出手了。

    可以直接册封天琥大神为天庭外派山神、河神、土地神，如此天琥大神所赚香火的九成五，都归天庭所有。

    李平安嘴角轻轻抽搐。

    九成五……

    还真是，名师出高徒。

    李平安随手拿起了书案上的玉笔，随手填了个‘空濛界山神’，画了个‘批’字。

    下一瞬，这布帛化作金光，钻入了天琥大神额头。

    天琥大神浑身乱颤，身形骤然缩小，他神躯原本还有诸多模糊之处，此刻却迅速变得清晰、饱满，与先天道躯无异，自身灵力迅速上升了一个台阶。

    天琥大神愣愣地道：“您、您咋不罚还赏啊？”

    “嗯？”李平安抬眼看了过来，天琥大神连忙跪伏，高呼：“多谢天帝老爷！哦不，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李平安并未来得及搭理他。

    他突然感觉，整个空濛界各处，似乎都在他掌控之下，生灵心声尽可听闻。

    下一瞬，那高空中的功德云突然坍塌，无数浅红光芒涌入李平安灵台。

    李平安眼一瞪，赶忙闭目凝神。

    空濛界三万年汇聚的总功德之八成，就如滔滔洪水朝凌霄宝殿涌来！

    此间更有万灵哭嚎之声、以及那无边无际的恐惧之意！

    “定！”

    李平安一声大喝，凌霄宝殿照出万丈金光，整个金云出现了四十九口漩涡，吞噬着这一时无穷无尽的香火功德。

    这金云其实就是天道的具现。

    一缕缕浅红气息凝成，被金云直接化作了血水。

    香火功德被金云排干杂质，转化成了纯粹的天道功德。

    只是，这血水一时竟无法排解，似要堆满李平安灵台。

    “主人！”

    天工万象图的器灵高呼：“血煞也为灵，自可锻灵宝！”

    李平安微微挑眉，心底道了句得罪，随手招来当年轩辕黄帝所赠斩灵幡，分一缕刚产生的天道功德给斩灵幡，让斩灵幡开始吸纳诸多血水。

    霎时间，李平安灵台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平衡。

    海量浅红色香火功德涌入，被金云飞速炼化、提升，产生源源不断的天道功德以及恐惧煞气。

    李平安分走了十分之一的天道功德，开始不断强化斩灵幡，让斩灵幡吞噬恐惧煞气。

    天道功德越来越多。

    李平安心念一动，引天道功德注入凌霄宝殿内，凌霄宝殿开始迅速出现诸多变化。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三四个时辰……

    凌霄宝殿正上方出现星空穹顶，此星空直接对应洪荒主天地的诸多星辰；

    凌霄宝殿左右各出现了仙殿的虚影，而在凌霄宝殿正下方，有白玉台阶缓缓搭起，下方出现了又一座大殿。

    通明殿！

    通明殿为众臣议事、处置政务之地，也是天庭开朝前，众臣集合列队之所。

    李平安心念再动，看向了金云中一直在酝酿的三十三层宝塔，开始将天道功德引去宝塔。

    而李平安手边，一方大印正由虚转实，此刻已有三分之一的实体。

    天帝印玺！

    过了不知多久，李平安灵台金光乱坠，一座环绕七彩霞光、玄黄气息的三十三层宝塔飞出金云，自凌霄宝殿前方缓缓旋转。

    此宝塔似有无穷妙用，也是未来镇守天庭的天道重宝，其门户上有一个空着的牌匾，自是在等李平安命名。

    香火功德涌来的速度开始减缓了。

    李平安心底计较，他自是要多留一些天道功德做赏赐之用，于是停下浇筑凌霄宝殿。

    凌霄殿前出现了一方水池，其内开始汇聚霞光。

    在下面跪着的天琥大神，此刻正一脸好奇的打量各处，完全没有自己家被抄了的感觉。

    相反，他现在无比欣喜，感受着体内流淌的天道之力，只想给天帝多磕几个。

    野神转正了！

    天道庇护了！

    突然，天琥大神表情一变，高呼：“陛下！有大批生灵高手即将入界！”

    李平安怔了下。

    他随之就听到了一声龙吟，感受到了熟悉且贫苦的道韵。

    黄龙师叔到了！

    李平安洒然而笑，大手对着殿外宝池一挥，宝池内的水位下降两成，一批天道功德化作霞光，自李平安身周飞入这片小天地间，朝截教诸仙、新赶来的人族诸仙飞去。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人族这么多高手辛辛苦苦赶过来，这不得给点奖赏吗？

    截教仙人虽业障缠身，但确实出了力，该给的天道功德也不能落下。

    就是，李平安现在很想看一下王善等人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