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人间天堂

    黄胡儿用舌头将十根手指头细细舔了两遍，直到上面的油脂全部舔完，又灌下满满一陶罐山泉水，扶着已胀得浑圆的肚子，慢慢躺在甘蔗苗旁的草堆中，心满意足地咂咂嘴说：“他娘的，这才是人过的日子“，身边的李鸦儿接口说道：”这得感谢霹雳军的活命之恩，感谢欧阳大人和余岛主的慈悲心肠啊，不然我俩可能已冻饿倒毙，变成路旁被野狗啃食的尸骨了”。

    两人是半年前一个偶然机会到来到流求岛种植甘蔗的。甘蔗种植园的规距是闲时喝清汤粥配野菜，下田干活时吃大米饭配有盐有味的蔬菜，活干得好还可以吃肉。虽然前两者也能混个肚子圆，营养也够——两人这半年都长高长壮便是明证，但素食那里有肉食香？故两人每日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盼着下地干活的铃声，铃声一响便抓起农具往甘蔗田冲去，希望能获得当日的劳动竞赛奖——奖品是一大块肥猪肉。只不过他们想吃肉，别人也想吃肉，相互之间的竞争异常激烈。这半年以来黄胡儿只吃上了两次肉，李鸦儿虽然一次奖也未拿过，但也跟着黄胡儿吃上了肉。

    他俩人原本都是山东李璮治下之民。山东被金国占领之后，汉民便不断反抗女真人的残暴统治，李璮之父李全便是其中一支义军红袄军的首领。蒙金交战之际，李全便投靠了蒙军，后成为山东最强的汉军世侯，占据了山东的东部。李全死后，李璮在蒙古人的许可下继承了父位，并与蒙古宗王联姻。李璮等汉军世侯虽是汉人，对待治下的百姓却也是横征暴敛，征收的税赋只是比蒙古人抢劫稍好而已。在这种敲骨吸髓的压榨下，大批百姓纷纷破产流离失所，要么卖身为奴依附于大地主，要么往南宋逃亡。只不过南宋一样是土地兼并严重，侥幸逃到宋境内的难民，也是衣着无食，沦为街头的乞丐。

    黄胡儿和李鸦儿都是靠乞讨为生的流浪孤儿，两人虽然都是十四五岁年纪了，但因营养不良看着只有十岁左右。黄胡儿黄发碧眼，其母在被一名蒙古色目人士兵凌辱后生下了他。七岁时其母病死，他便流浪乡间靠着顽强的生命力活了下来，因其外貌特征被人称为黄胡儿。李鸦儿本胶州人士，之所以叫李鸦儿，是因为他长的黑，声音又沙哑。十岁时其父母族人在蒙军的屠村中皆被杀死，侥幸逃得性命的他便到处流浪乞活，后结识了同命相怜的黄胡儿。

    去年十一月的一天，俩人正偎依在一座破庙中正有气无力的说着话。他们已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围坐的火堆已经开始慢慢熄灭，只不过他俩又饥又冷，根本没有力气外出寻找柴火。此刻庙外寒风夹带着雪花，身上仅裹着破麻布他们走不了几步，就会冻得全身僵硬。此刻的黄胡儿正回想着母亲的模样，只不过时隔多年，脑海中母亲的样子已变得模糊，依稀不可辩。李鸦儿则轻声哀求着同伴，自己死后一定不要让野狗啃食尸体，不然灵魂不能回到父母身边。

    饥寒会让人处于虚脱状态，就在两人神志恍惚时，破庙仅存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阵寒风随之猛灌进来，让两人一阵激灵。黄胡儿和李鸦儿也曾想过将木门拆了取暖，但一则没有工具，浑身也没有了力气，二则如果拆了木门，寒风灌入屋内，两人会死得更快。寒风之后，三个游方僧人打扮的壮汉走进了破庙，径直走到火堆旁。见火堆将熄，其中两名僧人又折返出去，另一人则坐在了火堆打量着两人。

    黄胡儿和李鸦儿饿得有气无力，却强撑起来与来人搭讪。只不过这名僧人满口南方腔调，两人听得半懂不懂。幸好不久之后，外出的两名僧人抱着柴火回来了。他们先是把火堆拔旺，又拿出行囊中的干粮烤了起来。随着食物香味的溢出，黄胡儿和李鸦儿的肚子也随之咕咕叫了起来。领头的僧人眼见他俩眼中冒出毫无掩饰的绿光，露出了善解人意的微笑，又递了两个烤得滚烫的麦饼过来。

    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麦饼夺了过来，直接往嘴中猛塞。黄胡儿因为吃得太急，被干涩麦饼噎得直翻白眼，那些僧人见状，忙拿出随身携带的葫芦为他灌了几口水，才让他缓过气来。这葫芦中的居然不是一般的水，而是带着甜味的淡酒水，这让黄胡儿不由猛灌了几口。随着热食下肚，两人也慢慢有了生气，话匣子也打开了。僧人中有一人是山东海州人氏，与两人交谈无甚障碍，当下几人便熟络起来。

    当得知黄胡儿和李鸦儿皆是孤苦无依的流浪汉时，僧人们告诉诉两人，海外有个叫流求的的大岛，物产丰富又无严冬，还盛产粮食和糖蜜，堪称人间天堂。岛主怜悯北方汉民既受蒙古人刀兵之痛，又受汉军世侯的压榨之苦，故愿接纳饥寒人士前去定居。到了那里只要肯卖力气，便有田种有衣穿，干得好还有肉吃。听到有肉吃，黄胡儿和李鸦儿的口水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上次吃肉还在是三年前的春节，当时两人饥饿难捱之下，潜入一名官员家中偷了一小块肉，代价却是黄胡儿差点命丧护家恶犬之口。

    第二日，僧人们离开破庙继续往内陆进发。临行前他们给了两人一个小木牌，又告诉两人要前往流求，须得在明日天黑前赶到海州城南十五里的一个偏僻港口，那里有前往流求的海船。黄胡儿和李鸦儿四处流浪也是见多识广，见这三名僧人见识非凡又携带朴刀和长矛，知道这三人绝非普通僧人。游方僧道携带刀矛防身并不奇怪，这乱世不仅盗匪横行，乡间野地游荡觅食的虎狼也实在不少，但身强力壮又谈吐不凡的僧人实在是异数。

    这几名僧人来历诡异，两人对其所言是将信将疑，毕竟长这么大他们所见所听，都是官府老爷们欺压搜刮穷人，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如此好心肠的老爷，肯将自己的土地分给别人。这些僧人为何要逛骗身无分文的流浪汉？莫非是杀了吃肉？想到这里两人不寒而栗，不过又随即笑了起来。对视之下，两人瘦骨嶙峋，连成为两脚羊都没有资格。左思右想之下，两人还是决定前往僧人所说的海港。与其躺在破庙中冻饿而死，不如前去那号称人间天堂的地方搏一搏，万一是真的呢？

    两人紧赶慢赶到达指定的海港，果然有几艘大海船停靠。登船回望之时，黄胡儿发现周边通往海港的道路上，仍有源源不断的人赶来。进了船舱之后，才发现舱中已密密麻麻坐了数百人，两人好不容易才在角落处找了个位置坐下。与围坐之人相互一打听，大家皆为贫苦人士，都是听了游方僧道或行脚商人的之言，前往那号称人间天堂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