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江山有名 第四十五章 万般皆苦

类别:历史军事 作者:染夕遥字数:5193更新时间:24/08/17 05:33:28
    两人的动作和声音不绝于耳,在寂静的夜色中飘荡在整个袭香苑中。

    那隐于暗处的两个兵士早已听得血脉喷张,鼻血直窜,但将军有命,不得不忍住。

    过了许久,那靡靡之音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两个小兵对视一眼,脑袋直晃,这才转身飞也似的离开了。

    房中,苏凌和如花这般行事了约莫近半个时辰,苏凌这才停下,闪到门前探听了一会儿,这才走回桌前,满了杯酒,边喝便看着如花。

    如花仍旧的继续表演着,持续了一会儿,见苏凌一脸嬉笑的看着自己,这才知道危机解除,马上停下,啐了他一口道:“人走了,你也不告诉我!”

    苏凌嘿嘿一笑道:“不是,你这声音倒是蛮好听的,我不舍得打断你!”

    如花白了他一眼,走到苏凌对面坐下,也拿起酒壶倒了杯酒,自己喝了一口。

    苏凌这才正色道:“你到底是谁?”

    如花伸出两个葱指道:“我回答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两个问题。”

    苏凌一耸肩道:“你的地盘,你说了算,什么问题?”

    如花这才道:“第一,你中了我的迷香为何一点事都没有?”

    苏凌淡淡一笑道:“你可知我有两位师父?张神农和元化,他们皆是当世神医,你那熏香中暗含了曼陀罗花,曼陀罗可让人昏迷,这点把戏我能不知?我随身正好带着一些东西,今日恰好用上了,也是侥幸!我趁你不备,先闻了解药。”

    如花这才嘟囔道:“原来如此......还以为你百毒不侵!”

    言罢,又道:“第二,为什么要演一出这样的戏,你怎么知道文铁铮会第一时间就会赶到这个房中。”

    苏凌笑笑道:“你身中一锏,一路返回,必然留下血迹,文铁铮定会循着血迹追来,所以我也是无奈,将剑伤处咬烂掩盖,就算他起疑,看到方才光景他也不会再来,这也是无奈之举。再者,文铁铮虽是一员武将,可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扬州可以称的上有脑子的将领,他是第一位。我料定他会留人监听,所以......”

    如花倒也满意他的回答,不过还是啐了他一口道:“只是你这样一来,本姑娘的清白可全毁在你身上了!”

    苏凌一翻眼睛道:“你有没有搞错?我好歹可是被许韶评了赤济二字,如今刚有些好名声,估计过了今晚我便是个变态了!你的清白,清白还在青楼里?”

    如花呸呸两声,嗔道:“身在青楼便没有清白了?我那曼陀罗真就是摆设不成......”

    苏凌一怔,连忙摆手道:“我是真不知道你还是黄花大闺女啊。”

    苏凌嘿嘿一笑又道:“问完了吧,该我问了。”

    如花点点头。

    “为什么选我!”

    如花先是一愣,这才道:“你果然聪明,竟看出我是刻意选了你掩人耳目。也罢,我的确故意选的你,也只有你最合适,至于为什么,倒不如你自己说说,莫要忘了我可是红芍影的人。”

    苏凌心思疾转,忽的开口道:“我明白了,你既然是红芍影的人,定然调查过我。这也不奇怪了,其他人非富即贵,而且多会武艺,而我不过是个渔村的小百姓,加上又走了运气,得到了许韶的赠评,所以选我倒是很合适的。我原以为是我那首词做得好......红芍影也并不知道我会武艺!”

    苏凌想到这里,脸色一变,声音已然带了些许冷意道:“看来你选中我时,我便是个死人了,不知花魁娘子何时动手啊?”

    如花也不否认,点点头道:“原本是想着解决了那混蛋刘彰之后,便杀了你了事。只是,你做了那梦江南,我心中的旧事被你勾出来,很有所触动,也真就没再打算杀你了。”

    苏凌心中暗自道老天保佑,幸亏自己挑了这么一首词,要是旁的,估计自己早就吹灯拔蜡了。

    苏凌神色这才有所缓和,点点头道:“怪不得你读我这词时,神情恍惚异样,如今漫漫长夜,你倒不如说一说你的心事,我做个听众也是不错的,还有你既然是红芍影的人,为何会以青楼花魁的身份作掩护?”

    那如花忽的凄然一笑,喝了口酒,眼神中出现一丝迷惘犹豫,只是蓦地甩了甩头,喃喃道:“也罢了,你不过是个普通人,今日我便让你做一个倾听者吧。但愿我多年后的这次冲动,日后我不后悔。”

    “入我耳,我必不会告诉旁人。”

    如花点了点头道:“那样危险,你还出手救我,我信你。”

    忽的幽幽一叹道:“苏凌,我名穆颜卿。”

    “穆颜卿......”苏凌重复了一遍。

    穆颜卿点了点头,幽幽开口道:“这个名字,寻常人或许不知道,但是若是魍魉司、暗影司那些人,定然会如临大敌。苏凌,你知道这世间情报暗杀的勾当每天都在上演,红芍影和魍魉司、暗影司区别不大,只是红芍影是隶属于荆南侯钱仲谋的组织。只是红芍影更为隐秘,行事也更为飘忽。你可知道,红芍影的总影主便是我——穆颜卿了!”

    “什么?!”苏凌一脸的难以置信,他以为这种情报暗杀的勾当总是见不得天日,未曾想这种杀人越货,满手鲜血的组织首领竟然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

    穆颜卿似悲还喜,轻轻一笑道:“没想到红芍影第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魔头是个女子是吧?还有你更想不到的,红芍影的所有成员,全部都是女子。”

    “我......”苏凌一时语塞。

    “女子如何?女子便要相夫教子,三从四德?成为男人的附庸不成?就不能上阵杀敌,血染红装?”穆颜卿一字一顿道。

    苏凌淡淡一笑道:“呵呵,你倒也是一个女权主义者。”

    穆颜卿闻听,十分新奇道:“女权主义者?这词虽新鲜,倒也贴切。”

    言罢,又是幽幽一叹道:“我虽是红芍影组织的影主,但也是有家世的人。你可知道荆南旧臣穆松么?”

    苏凌摇摇头道:“这......我是真不知道。”

    穆颜卿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也正常,如今荆南侯早不是钱伯符了,又有几人知道我父亲的名字呢?”

    “家父穆松,乃是第一任荆南侯钱文台的谋主!钱穆两家更是世交,钱家也是荆南四大门阀之一。我这武艺更是文台伯伯所授的。当初家父穆松扶保荆南侯钱文台,立下赫赫功劳。只是钱文台于荆湘大江一役一败涂地,被扬州刘靖升帐下水军都督黄江夏所害,而那一场战斗,我兄长穆拾玖也被黄江夏所俘,不屈就义。这也成了我穆家衰落的起点。我穆家只有兄长一人为男儿,穆颜卿恨不得为男儿身啊!”穆颜卿神情中有些悲愤。

    苏凌认真听着,心中有所疑虑,这一节似乎那个时代也有,只是多少多了些许人,他有些恍惚,到底这个世界跟那个世界有没有联系,还是单独存在的呢?

    “那一役后,荆南兵马被打散,我父亲穆松强忍丧子之痛,与荆南几个老臣扶保文台伯伯的长子钱伯符继承大位,然势力衰微,不得已蛰伏在淮南沈济高的麾下。哦,对了那沈济高可是沈济舟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沈济高何许人也?把我荆南兵将当枪使,还要事事针对。我父亲保着钱伯符几经磨难,如履薄冰。终于在荆南收复失地,脱离了沈济高的掌控。”穆颜卿眼神幽幽,缓缓的说着。

    “只是,那钱伯符一身勇武,却是个短命鬼,收复失地不过二年,便突然暴亡。这件事颇有蹊跷,经过这些年红芍影的追查,倒也是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似乎与那个两仙坞有着一些微妙的关系,只是兹事体大,两仙坞在整个江南是神一般的存在,我们红芍影也不敢轻举妄动。”穆颜卿说着,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两仙坞?”苏凌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忽然想起那个叫做古不疑的小夫子,好像他便是师承两仙坞。当时他只是觉得两仙坞不过是做学问的,最多只是弄些神鬼之说,愚弄一下百姓罢了。如今看来这两仙坞绝对不像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不错......”穆颜卿缓缓点点头道:“这个事情,我们红芍影定要追查个仔仔细细。”

    她似平复了一下心情,方道:“荆南侯钱伯符死后,我父亲和一干老臣又苦心孤诣扶保他的弟弟钱仲谋继任荆南侯,只是那个钱仲谋啊......呵呵!”

    苏凌不动声色道:“钱仲谋如何?”

    “未即侯爵之时,对我父亲穆松那班老臣世家恭谨谦和,更是许诺要职。这即侯爵后头几年,既是侯爷,又是荆南一带霸主,言语虽不似往常恭敬,倒也不至于怠慢。我父亲和那班老臣世家更是尽心竭力,保他侯位稳固。如今钱伯符长子远离荆南,再无人威胁他的侯位。他便不再遮掩,任用周怀瑾等一干少壮新贵,刻意制衡,荆南元老与新贵明争暗斗,他更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好一个帝王之术!”苏凌叹道。

    穆颜卿不置可否道:“我父亲虽然升了官职,更是位列文臣之极,但早已是有名无实,可有可无了。父亲心中悲愤,思来想去,穆家家道中落,这里面的根由便是那扬州牧刘靖升。我眼见父亲悲愤苦闷,身体越来越差,便决意以女儿身为父亲讨个公道!这眼下第一个便是欠下我穆家血债的扬州牧刘靖升。父亲与我苦心经营数年,红芍影方有如此规模。那荆南侯钱仲谋倒也算是个有大格局的人,他知道我父亲有怨言,但绝不会亲手毁了这曾洒下过血和泪的荆南江山,也为了安这班老臣的心,制衡如今如日中天的新贵少壮,便承认了红芍影,但我虽为影主,红芍影只为他一人效死。”

    苏凌感叹点头道:“钱仲谋好手段啊,如此一来,你即为他效命,他又抓住了你穆家的命脉啊。自古无情是王侯,可见一斑。”

    “两年前,我和父亲穆松便筹划了刺杀刘彰的计划,我听得刘彰好斯文,又颇为好色,更迷恋这袭香苑中的某个娘子,便潜伏在这里,凭着我的魅术成了这灞南城的花魁。今夜便是我动手的时候。”穆颜卿一字一句的说着。

    她虽说的轻松,但其中的波折艰辛,苏凌却是能够感受得到的。

    “只是啊......还是失败了......”穆颜卿神情凄然,泪光盈盈。

    苏凌心中颇为不忍,缓缓道:“你也不必对自己太苛责,你只是一个女孩子,却要背负这许多,本就不公平......”

    穆颜卿听他这般说,只觉得自己心中所有的坚强与固执,在那一刹那见被击个粉碎。泪流满面,悲痛的哭了起来。

    那弱小,娇柔和凄凉,让苏凌心中也是一阵的缩紧。

    苏凌本想在出言安慰她几句,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叹道:“其实,人生不过十数年,哭一哭总会好一些的,哭吧。”

    穆颜卿将头伏在桌上,遮着自己的容颜,雪肩颤动,哭声压抑而凄怆。

    好久,穆颜卿这才抬起头来,眸中虽没了泪水,但俏脸之上仍有点点泪珠道:“穆颜卿自投身红芍影,早就不再是一个女子了......只有你苏凌.....还把我当做一个女子......”

    苏凌一笑,正色道:“世间女子,总是该不负年华美好,这乱世的沉重与纷扰,压在你的身上,本就无奈......”

    “谢谢你......”穆颜卿神色凄然,却泪中带笑,喃喃道。

    又过了一会儿,苏凌这才道:“只是穆姑娘,你有没有觉得今晚的事情太过蹊跷?如你所言,你这番计划早在两年前便开始着手,为何会走漏?”

    穆颜卿惨惨一笑道:“那刘靖升岂是那么好对付的......不对!”

    穆颜卿秀目忽的变了数变,一字一顿道:“红芍影!莫非是红芍影内部......”

    想到此处,穆颜卿正色朝苏凌一拱手道:“多谢你提醒!”

    苏凌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眼神灼灼的道:“有个故事,两条鱼争鱼食,斗得你死我活,可是他们谁也不知道,掌握他们命运却是那执吊杆的人啊。”

    穆颜卿秀眉微蹙,疑惑的看着苏凌,不解道:“好端端的讲什么故事?”

    苏凌也不戳破,只是淡淡道:“我以前在渔村时,有个小女孩如你一样美好,她最爱听我给她讲故事。”

    穆颜卿闻言,颇有些失魂落魄道:“我入了红芍影,手上更是沾满无数人的鲜血,如今更在烟花柳巷中,还能当得起美好二字么?”

    苏凌一笑,真诚道:“心有执念,并不顾一切,你是个奇女子,为何美好二字当不得?”

    穆颜卿这才展颜一笑道:“多谢你开解我......”

    苏凌呵呵一笑道:“可有纱布药箱?”

    穆颜卿指了指左边的柜子。

    苏凌将柜子拉开,取来纱布和金创药。

    穆颜卿娇蛮的将右肩朝他脸前一耸道:“你把我这伤口咬破,你又是个大夫,这事你要负责。”

    苏凌只得无奈的摇摇头,拿纱布在她雪白肩上比了宽度大小,又摸了金创药,细细的替她包扎。

    当下,穆颜卿香肩半露,小衣遮身,苏凌再小心翼翼,也难免不时微微触碰到她的肌肤。

    那穆颜卿在他无心的触碰之下,浑身如触电般酥麻,脸色涨红,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苏凌闻着她身上传来的阵阵幽香,更看到她春光无限,也难免心神荡漾,呼吸也渐渐粗重起来。手也渐渐的颤抖起来。

    一时之间,满屋绮璇。

    穆颜卿神情恍惚,看着苏凌细心的包扎,忽的喃喃道:“苏凌......你可去过江南?”

    苏凌摇摇头。

    穆颜卿幽幽念道:“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你既未去过,为何却能写的这般刻骨?”

    苏凌搪塞道:“我已然说明了,梦江南嘛。”

    穆颜卿眼中出现浓重的回忆之色,更是带着一丝恍恍的笑意:“江南真的美啊,碧水小桥,渔舟清歌。更有莺啼繁花,若是晚上,烟笼潺溪,月色朦胧.......我两年前离开江南之时,那满山满野的芍药花开得正盛.......你知道么苏凌,那如梦的芍药花啊,我就那样跳啊笑啊.......”

    她似对苏凌讲,又似自言自语,忽的那笑意尽数消失,浮现出满脸的思念和凄然,凄声道:“两年了......那芍药在这个时候或许开得如那年一般正好......可是那花中的人却......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苏凌替她包扎好伤口,早已浑身是汗,听她如此讲,忽的想起那苏家村的大河,还有那个笑颜如花的小兰,又想起那个幽谷中的那一抹盈盈绿衣。愁绪荧头,缓缓道:“万般皆苦,唯有自渡......穆姑娘,我相信你会回去的,到时候我和你去看那满山的芍药花。”

    穆颜卿这才抬头,幽幽的看着苏凌说道:“苏凌,你可记住你说的这些话......”

    做完这些话,屋中绮璇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不少。

    穆颜卿忽的娇蛮一笑道:“我渴了,你给我倒杯茶。”

    苏凌道:“茶壶茶杯不就在你身旁,你为何不自己来?”

    穆颜卿嗔道:“还不是你!我如今右肩疼痛,根本不敢用力。”

    苏凌无奈摇头,倒了杯茶,走到她身前递给她道:“喝吧.....”

    不料穆颜卿猛然起身毫无征兆的张开朱唇对准苏凌的右肩使劲咬去,一咬之下,苏凌右肩头顿时鲜血直流。

    苏凌吃痛皱眉,高声道:“你这花魁娘子,疯了不成,干嘛咬我!”

    穆颜卿一副得逞的样子,歪头笑道:“这是我还给你的!谁让你先咬我来着......”

    苏凌一时无语,怔了半晌,这才无奈道:“唉!你们大晋朝的女子是不是都爱咬人玩啊!”

    穆颜卿咦了一声,颇为好奇道:“莫不是还有哪家娘子咬过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