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酒（上）

    叶盈回到易水山庄，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小蝶和寒春正在院中整理晒干的花。

    见到叶盈回来，寒春拍了拍手掌上沾到的细碎花瓣，上前拉着她的手，高兴得说道:“盈姐姐，你回来了？来，你看，这便是小蝶用来酿制百花蜜酿的花，这儿有一年四季几乎所有的花呢！”

    说着，她指着簸箕上的花说道:“你看，这个是去年秋天采回来的菊花，这个是冬天采的梅花，这个是前些日子刚采的桃花...”

    叶盈野伸手取了一朵晒干的花，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寒春说道:“姐姐你手里拿的那个，是彼岸花，这花据说只有在鬼域才能采到呢，小蝶可是跑了很远的路才采回来的！”

    叶盈说道:“都知道小蝶的百花蜜酿是世间极品，却想不到酿制的原料竟这么难得！”

    小蝶说道:“这些都是小蝶平日里闲来无事，四处采集回来的，在这山庄之中，也能采到不少呢！”

    叶盈微微点了点头，寒春补充道:“盈姐姐，可不只是原料难得啊，这酿制的过程更是复杂得很呢！”

    叶盈眉头一挑，好奇地问道:“哦？是吗？可以教教我吗？”

    寒春有些兴奋地说道:“这个花啊，要经过八蒸八晒，最后放入锅中熬成膏，再加入秘制的酒曲，发酵七七四十九天，就做好了！对了，还要加些蜂蜜啊，枸杞什么的。”

    叶盈问道:“这听起来也没多复杂呀！”小蝶在一旁听了，捂着嘴咯咯直笑。

    寒春扯了扯小蝶的衣袖说道:“你笑什么啊？你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吗？”

    小蝶止住笑声，一边拾起簸箕上的花，小心翼翼得除去残留的花托，对他俩说道:“还是我来说吧，酿这百花蜜呀，最重要的是这百花的处理，因为要用到四季的鲜花，这采回的花朵啊，不能马上使用，须得拿回家中，除去花托，只留下花瓣和花蕊，一起放到簸箕上平铺开来，置于阴凉通风处晾干，不可直接放到阳光下暴晒，待风干之后，便可装入陶罐之中，封好罐口备用。待来年开春，天气转暖了，这四季的花也集齐了，就可以开始酿制百花酒了。因为使用的花年份不同，所以这百花酿啊，有‘春酿’与‘秋酿’之分！”

    叶盈问道：“那这‘春酿’和‘秋酿’有什么区别吗？”

    小蝶说道：“仙子问到关键了，这‘春酿’入口绵柔，酒香内敛，而‘秋酿’呢，则较为辛辣，香气也更加浓郁和张扬...”

    叶盈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的确是挺复杂的！”小蝶接着说道：“对了，仙子手中的彼岸花，含有剧毒，小蝶将它和其它的花放一起，是为了驱赶蚊虫，可不是用来酿酒的！”

    叶盈听了，急忙将手中的彼岸花放回到簸箕之中，寒春在一旁捂着嘴偷笑，小蝶也笑着伸手将那朵花拿起，说道:“仙子，这花只是不能食用，拿在手中是不会中毒的，现在它的使命已经完成啦！”说着，便把它丢进了一旁的竹篮之中。

    叶盈又问道:“那这些花准备好了，接下来该怎么酿制呢？小蝶，你快跟我说说吧！”

    小蝶说道:“仙子别急！”说着，小蝶将这些花放到一个蒸屉里面，寒春帮着她一起将一个个的蒸屉搬入了厨房中，叶盈也抱起一层蒸屉随她俩进了厨房之中。

    小蝶将这些蒸屉一层层地叠放在锅中，盖上盖子，接着说道:“接下来便是蒸制了，把风干的花像这样放入笼屉中，大火蒸煮半个时辰再取出，放到阳光下暴晒一日，再放入锅中蒸半个时辰，如此反复八至十次，待这些花都变成泥状以后，就可以进行熬煮了！”

    叶盈问道，那...怎么熬煮呢？小蝶回答道:“这看似许多的花，经过多次蒸制和晾晒以后，就变成了小小的一块花泥，这时候便将它们放入砂锅中，再加入清水和一些百花蜜，小火慢慢熬煮，待煮制成粘稠的膏状，这百花膏便熬好了。然后取些当季的糯米，用清水洗净，放入锅中蒸熟，取出后放凉。再然后，取几粒酒曲，用清水化开，均匀地浇在糯米饭中，再将之前熬制好的百花膏浇在上面，用筷子轻轻翻动，让百花膏与糯米饭充分混合均匀。最后呢，将这些混合了百花膏和酒曲水的糯米饭，装入酒坛中，加入一些枸杞、红枣之类的滋补之物，用棉布封好坛口，再把酒坛放到阴凉之处，酒坛周围铺上厚厚的干草，这样等待七七四十九日，便可以尝到香甜的百花蜜酿了！怎么样，是不是很简单？”

    寒春听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太复杂了，我还是没有完全记住！盈姐姐，你记住了吗？”

    叶盈微微点头道:“大概是记住了，待哪日有空了，我也照着小蝶教的方法，看看能不能酿出一坛人人都爱喝的百花蜜酿出来！”

    小蝶说道:“一定可以的！”叶盈微笑着对小蝶说道:“谢谢你啊，小蝶！”小蝶回道:“没什么，平日里啊，他们一个个都托庄主管我要百花蜜酿，小蝶每年酿的酒都不够分呢，这要是教会了你们啊，小蝶也好落得些清净啊！”说完，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小蝶又说道:“不过，若是能加入些地涌金莲，那这百花蜜酿，才是最好喝的，不过这六界之中，因灵气不足，地涌金莲已经绝迹了！”说完，她轻轻叹了口气。

    寒春牵起她的手，说道:“没事的，只要有小蝶的手艺啊，这百花蜜酿已经是最好喝的了！”三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聊着天。

    过了一会儿，叶盈挽着寒春的胳膊说道:“春儿，来，姐姐有些事想问问你！”寒春问道:“哦？什么事啊，盈姐姐？”叶盈转头对小蝶说道:“小蝶啊，你先忙，我跟春儿说点事，啊？”

    小蝶一边忙着往灶里添柴，一边回道:“仙子请便，这儿有小蝶一个人就够了！”说完，叶盈便拉着寒春来到了卧室中。

    叶盈将寒春轻轻按坐在书桌前，对她说道:“春儿，我今日回了趟仙宫，看到之前阳哥的宅子已经变成龙府了，我没有见到龙平，就想回来问问你，阳哥的遗物，你知道在哪里吗？”

    寒春起身说道:“哦！你就是问这个呀？”说着，她从桌上取了火折子，将桌上的油灯点燃，提在手上，然后拉着叶盈便往屋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姐姐随我来！”

    两人来到后院的一处厢房门口，寒春从墙上取下钥匙，将锁打开，然后轻轻将门推开。

    这是一间宽敞的厢房，里面摆设简单，墙边立着一个巨大的木衣柜，床上铺着有些发旧但干净的被褥。

    寒春指着屋内的东西说道:“看，都在这里了，龙将军早就派人送到庄里来了，都是些随身的衣物和被褥之类的。”

    叶盈走上前去，打开衣柜，伸手拉起一件衣物的袖口，凑到鼻子底下，闭上眼睛轻轻闻了闻，这熟悉的味道瞬间布满她全身，让她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

    寒春见状，也不便打扰，只得默默站在门口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叶盈睁开眼睛，轻轻关上柜门，回到寒春面前，微笑着说道:“春儿，谢谢你，把他的东西保存得这么好！”寒春也微微笑着说道:“没什么，应该的，平日里这儿也都是小蝶在收拾，要谢的话，应该谢她才对！”

    叶盈点了点头，说道:“嗯...对了，怎么就是些衣物，其它东西呢？”寒春伸手指向最内侧的柜子说道:“噢，还有那些书！”

    叶盈回头看了一眼寒春手指的位置，又转回头问道:“没有其它东西了吗？”寒春摇了摇头，说道:“当时龙平就送来了这些东西，没有见到其它东西，我们为了避免他们起疑，也就没有追问，可能，是被你兄长收走了，也可能还在龙平那里。不过没关系，那些法宝都是认主的，其他人没人能用得了！”

    叶盈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春儿，我不在的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没有？”

    寒春挠了挠头，说道:“没发生什么啊，噢对了，就最近这几年，你兄长他开始派人四处寻找灵脉，在六界之中布置了数十个聚灵阵，说是为了修炼什么“玉玲珑”，那些聚灵阵长期吸取六界之中的灵气，造成六界之中有些地方出现了灵荒，后来，几位领主前往仙宫与他争辩，才暂时停止了。”

    叶盈沉吟道:“兄长他和我爹一样，习练的是天玄宗的法门，并不会炼器，怎么会突然炼起了什么“玉玲珑”呢？”

    寒春回道:“我们也有些奇怪，就算是炼器，到底是炼什么样的法器需要用到这么多的聚灵阵呢？牧野他们去问过他，他说什么‘如今六界虽已归于统一，但各处依然纷争不断，为了六界的安宁，才炼制这门法器，用来安抚六界生灵’。”

    叶盈问道:“既然是如此重要的法器，为何却独自修炼，不与六界领主共同参与？”寒春说道:“这也是我们觉得奇怪的地方，可他却说这是仙界机密，不便让其他五界领主介入。”

    叶盈带着疑惑地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问道:“除了这些，那你有没有发现我兄长他有什么异样吗？”

    寒春摇了摇头，突然又说道:“对了，这些年他很少离开仙宫，也从未召集六界之人平息动乱，作为六界共主，春儿觉着这或许就是姐姐你所说异样！”

    叶盈摇了摇头，说道:“这十多年来，我在六界之中四处寻找阳哥的下落，期间也对六界的情况有所了解，如今六界之中虽有些许纷争，但都是些小争斗，不足为虑，兄长他不派人镇压也是无可厚非。”

    寒春说道:“那就没什么奇怪的地方了，盈姐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叶盈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时候不早了，咱们去看看小蝶那边怎么样，需不需要帮忙！”寒春点了点头，说道:“嗯，走吧！”说完，她关上了房门，重新上了锁，将钥匙挂回了原位，提着油灯，和叶盈一起朝厨房走去。

    次日清早，叶云峰出现在了龙府门外，他身穿一件黄白色的长衫，守门的侍卫见了，急忙拱手见礼道:“见过圣尊！”叶云峰摆摆手说道:“免礼！”

    侍卫问道:“不知圣尊驾到，属下这就去请统领出来接驾！”叶云峰说道:“不必了，龙平他醒了吗？”侍卫回道:“龙统领他昨日宿醉未醒，仍在屋内沉睡。”叶云峰说道:“领我去看看！”侍卫回道:“圣尊请！”

    叶云峰走进院内，绕过屏风，在侍卫的带领下，直奔正屋卧室。

    龙平躺在床上，眼睛紧闭，一动不动，一名侍女正在使用热毛巾为龙平擦拭着脸颊和额头，一旁的木架上放着一盆热水，呼呼冒着白色的水汽。

    那侍女见到叶云峰，急忙起身让开了道，躬身行礼道:“圣尊！”说完，便退到了一旁

    叶云峰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拉住龙平的手，搭在自己腿上，手指搭在脉搏上，为他把起了脉。

    过了一会儿，叶云峰皱了皱眉，松开了手，重新用被子将龙平的手盖好，站起身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值得吗？”

    身旁的侍卫和佣人都不明所以，却又不敢说什么，叶云峰接着说道:“你们知道他平日里在哪里买的酒吗？”侍卫回道:“圣尊，属下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在七里庄的吴老头家买的，龙统领曾经托属下到那吴老头的酒肆中买过酒！”

    叶云峰点了点头，对那侍女说道:“好生照顾龙统领，不许有任何差池！”说完，转身便走出了房门，侍卫紧随其后，一路直出了大门。

    叶云峰头也没回地踏步而去，两名侍卫一起拱手鞠躬道:“恭送圣尊！”叶云峰没有停留，出了龙府，一路直朝着仙宫外走去。

    叶云峰来到仙宫门外，却没有进去，他左右看了一眼，接着，朝着大门左边走去了。

    叶云峰一路朝东南方走去，来到一处集镇，集镇入口立着一面约摸三丈高的牌楼，牌楼上方正中的牌匾上写着“七里庄”三个红色大字。

    叶云峰缓步走了进去，里面一排排店铺和住宅排列得整整齐齐，大街小巷横七竖八地将这庄子划分成一块一块的。

    街道上，巷子里传来各种叫卖的吆喝声，这个时间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候，各界生灵都在庄子里吃喝玩乐。

    叶云峰在庄子里穿行着，随意地四处看了看。

    突然，他停下了脚步，一阵酒香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仔细闻了闻，感受着这股酒香传来的方向。

    他眼神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接着，便迈步朝那边走了过去，一路走一路看，一直走了很远很远，却依然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很快便找到了酒香的来源。

    叶云峰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依旧是那股酒香，依旧似乎是近在眼前的感觉，却不见周围哪里有酒肆。

    他随手拦下一名路人，问道:“这位小哥，请问，这酒香是哪里传来的？”那人上下打量了叶云峰一番，回答道:“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七里庄吧？咱们庄子上就一家酒肆，叫“七里酒肆”，他们家的酒啊，就叫做“七里香”，这七里庄方圆七里都能闻到他们家的酒香呢！”

    叶云峰得知是“七里香”欣喜地问道:“哦？那这个“七里酒肆”在哪里？”

    那人说道:“这酒肆就在这七里庄东边的集市，您朝着这条巷子一直往前走，走到头，就能见到一个小集市，那酒肆就在集市的最中间。”

    叶云峰点头道了谢，便照着他说的方向找去。果然在东边的集市里找到了那个酒肆，说是酒肆，却只是一间小小的木屋和一个棕皮和茅草搭起的草棚。

    酒肆中不断地散发出一阵一阵酒香，酒肆中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和一位二十出头的小二模样的人正在忙碌着招呼前来买酒的客人。

    叶云峰走上前去，伸手摸了摸门口摆着的酒坛子，开口问道:“掌柜的，你这酒，怎么卖啊？”

    那卖酒的老者正招呼着一桌客人，听见有人喊他，这才注意到叶云峰这边，急忙提着个烧水壶走了过来。

    老者上下快速打量了叶云峰一番，陪着笑脸问道:“哟，这位客官，要点儿什么？”

    叶云峰拍了拍身旁的酒坛子，说道:“掌柜的，方才我在这庄中，老远就闻到了你这儿都酒香，是这坛子里面的酒吗？”

    老者刚要开口，却见一旁吃酒的人转过头对他说道:“这位兄台，你是第一次来七里庄吧？这七里庄啊，就这一家酒肆，他们家的酒啊，也是只有这一种，不只是七里庄，这附近庄子的人啊，都爱来这儿喝酒呢！”

    叶云峰闻言，微笑地看着他，说道:“哦，是吗？掌柜的，给我也来一壶！”那老掌柜问道:“客官，需要些什么下酒菜？”叶云峰指着桌上说道：“就照着这些来一份吧！”掌柜的又问道：“客官是在这里吃还是带回去啊？”

    叶云峰抬头在这酒肆中扫了眼，酒肆中零星坐着几桌客人，叶云峰说道:“就在这儿吃吧！”掌柜的说道:“好嘞！客官，您随便找个座位先坐着，小的马上给您拿酒去！”说完，便回身进了那破旧的木屋中。

    叶云峰对刚刚与他搭话的那人说道:“这位小哥，我可以坐这儿桌吗？”那人也是爽快，挪了挪位置，又将空闲的凳子挪到他面前说道:“来来来！兄台请坐！”叶云峰接过凳子，在桌前摆正，理了理长裳，缓缓坐了下去。

    小二端来酒水点心，一一摆到桌上，对叶云峰说道:“客官，您请慢用！”说完便转身去招呼其它客人了。

    那人指着小二端来的酒壶对叶云峰说道:“尝尝？”叶云峰微微一笑，端起酒壶，说道:“来，咱俩喝一个！”那人急忙扶正酒杯，看着叶云峰为他添满一杯酒，叶云峰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端起酒杯对那人示意了一下，便轻茗了一口，说道:“嗯，果然是好酒！入口甘醇，酒香浓郁！”

    那人也举杯回敬了一下，同样喝了一口，对叶云峰说道:“兄台，都说这七里香是仙界最好的酒，要我说啊，它是六界之内最好喝的酒也不为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