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兵临城下，冥灯之劫

    古旧的黑暗，永垂不朽。

    比墨汁还要浓稠的魔雾，氤氲在这片苍凉的土地上，日日夜夜，月月年年。

    三轮镰刀形状的紫色月亮，越来越大，越来越弯。

    终于——天亮了。

    冥月洒落荧紫色的光辉，幽暗与寂静渐渐隐没。

    荒芜的黑色沙漠里，废弃的城堡孤伶伶站立，沙尘侵蚀这里，岩石被风化，岁月的斑驳在这里清晰可见。

    群峦起伏的黑色山脉里，剧毒蜈蚣攀爬在崖壁，咆哮骨龙飞翔在天空，一具具破破烂烂的尸骸从土壤中爬出，漫无目的，四处徘徊。

    冰冷刺骨的黑色洋流里，狂风瘆人，烈雨滂沱，怪物的啼叫，亡者的哀嚎，编织成一首首惨绝人寰的交响曲。

    ……

    这里是冥灯深渊。

    在这片历尽沧桑的魔土上，生死轮转，纷争不止，向来是毁灭与新生的狂欢盛宴。

    然而，一切的平衡，终有被打破的契机。

    这一日，空间撕裂。

    天空、大地、海洋、山脉、草原、森林、沼泽……几乎每一个标志性的区域内，都有裂缝出现。

    它们似乎比天还要高，比地还要宽。

    雄伟了不知多少个万年的崇山峻岭，一息之间拦腰而断。

    更有洋流断层、火山喷发、洪水逆流、飓风静止、地塌云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画面，卡在同一个时间节点，全方面覆盖一整个深渊。

    等到连冥月也黯淡无光，颤栗匍匐的原住民们，再也忍耐不住心头的恐惧。

    它们尖叫，它们逃亡。

    犹如海浪般掀起的兽潮，迅速淹没了一座座村庄，代表历史与沉淀的古老遗迹，也在这样的冲击下化为乌有。

    冥灯……大乱！

    从有序到混乱——弹指之间！

    “喔，始祖在上。”

    “时隔三万年，我棒槌恶魔一族，终于回归故土！”

    裂缝中，一个又一个骇状殊形的眷灵，或爬，或跃，或冲，或扭，健步如飞。

    它们超过三分之二都在大笑，狂妄的笑容，放肆的笑声，如电闪似雷鸣，轰轰烈烈。

    “可恨！本王的祖先只是杀了一个夜氏的少王，竟有夜氏圣人亲自讨伐，半族被诛，连腹中的幼魔都没有放过！”

    “若不是本王的祖上聪明，提前窜逃，我棒槌恶魔一族，早就消亡在近古宙，根本不可能坚持到新生宙！”

    一个类猿身形，身高超过七百米的庞大恶魔，挥舞着与手臂生长在一起的金属棒槌，重重砸在地上：

    “夜氏蛮横！坐拥一渊，执杀伐令，掌霸道权，早有取死之道！”

    “此前本王无能，一介圣胎，不敢以卵击石！”

    “现在，红尘深渊的小丑皇领兵亲至，我等趁乱而来，血洗！奸杀！掠夺！近古的仇恨，十倍回报！”

    “轰——”

    第二棒砸落，一座山轰然倒塌。

    棒槌魔王盯住一群慌乱逃窜的野生恶魔，翻山一跃，纵海一跳，须臾间砸成一滩血泥后，放声狞笑。

    “哈哈哈，大棒，你去西边，别跟老夫抢资源！”

    稍远处的裂缝中，一个挂着人类脑袋的大蟋蟀，电光冲出，尖锐而笑：

    “老夫蟋蟀翁，与夜氏无仇，与这里的种族也无怨！”

    “但小丑皇相邀，老夫岂敢不来？”

    “正好！掠夺一番！杀戮一番！多抢些冥灯的财宝，回归族群时，老夫的后代便能享受荣华富贵！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万万不可错过！”

    话毕，聒噪的音波传遍山川大地，众多蜷缩在泥岩中的下位生灵，不是口吐白沫，便是气息断绝。

    一技之威，数以万计的生灵惨死，何等的可怕？

    存活者瑟瑟发抖，灵智越高越是惶恐。

    “你们……竟敢行使种族大灭杀？”

    “这样的行为，无论在哪里都是禁忌，你们会遭报应的，夜氏不会放过你们的……”

    “夜氏？夜氏自身难保！”

    蟋蟀翁瞬闪至说话者的背后，口器插入它的脑袋，吮吸灵魂，戏谑大笑：

    “老夫承认，夜氏辉煌过，能够传承十二万年不败，放眼诸天也是一等一的强大！”

    “但他们终究是老了，修罗王之后，再无一人一兽能够扛起族运的大旗！”

    “眼下墙倒众兽推，你个小小耀世之胎也敢有意见？”

    噗的一声，蟋蟀翁丢下一具尸骸，以狂风之势扫荡其他的生灵，继续尖啸道：

    “难道你们不知，新生宙第二纪元，乱象频频！”

    “已有多个至高种族遭受重创，更有封神遗脉惨遭灭族！”

    “但这还不够！不够热闹！不够刺激！”

    “要是冥灯深渊为之倾覆，夜氏除名！血巫一族消亡！我等瓜分一渊之宝，盆满钵满，无尽丰收，岂不痛快？！”

    杀戮——疯狂杀戮。

    单枪匹马的蟋蟀翁，不仅比棒槌魔王灵活，还掌握大范围的音波技能。

    屠戮的效率，自然是首屈一指。

    而这——仅仅只是冥灯深渊的一角。

    每一道裂缝至少对应一个生灵，但凡裂缝的长度有峡谷那么宽，必定涌出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嗷嗷嗷的掘地三尺。

    “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空间裂缝！我夜氏十二万年的经营难道形如虚设吗？！”

    冥灯一隅，一座山谷，几个正在巡逻的夜氏长老，脸色煞白。

    他们刚刚结束战斗，成功狙击一小队入侵者。

    但他们付出的代价不容小觑，身边的契约眷灵基本都是伤痕累累，不存在完好无损的个体。

    “最弱也是无量之胎……”

    一位长老捂着断掉的手臂，目光绝望道：

    “还有大批量的耀世之胎、至圣之胎，深渊的原住民正在被平推，战火已经蔓延至极远极远的地方……”

    另一名长老握着手里的令符，声音发颤道：

    “与我们定向联络的大长老，断开了联系，恐怕已经死了。”

    “怎么办？我们要怎么办？”

    “以我们的实力，现在根本没有容身之地。”

    “置身领土却寸步难行，这是奇耻大辱，始祖若在世，看到这一幕，我等不肖子孙有何颜面？哎！”

    ……

    埋藏心底的担忧之事，有朝一日，真正在现实中上演。

    如火上浇油，恐慌蔓延，深渊惊怖。

    死伤惨重之际，各地大混乱，有生灵垂死反扑，击杀入侵者，也有生灵倒戈相向，转眼间投身敌族。

    然而，冥灯依然有两个地方，肃杀之色凝重如山，熊熊战火欲沸苍野，陷入绝对的僵持。

    “夜释天呢？请他出来吧。”

    无日城，城外虚空。

    汇聚成钢铁洪流的怪物大军，里三层外三层，数逾百万计，包围着这座历史悠久的不败城池。

    一座五彩神殿，瑰如晚霞，灿若星辰，居于城池斜上空，间距百里，有盖压一海之威势。

    神殿之上，高塔林立、灯光晶莹、珠宝夺目，形形色色的异域装饰，构建出一片美轮美奂的小天地。

    而在这方小天地中，有一块通体漆黑的大磐石，石上斜躺一个生灵，只有一人大。

    对比其他的生灵，它太小巧了，不仔细注视，完全有可能忽略。

    但它不是它，而是祂。

    衣裤肥大，帽子高隆，一身夸张的服装，搭配极具吸睛的色彩，让人移不开目光。

    涂满浓妆的脸蛋，铺满亮晶晶的粉末，看起来滑稽，却又没有一人笑得出来。

    在世间百态中，在红尘乱世里。

    从来没有这样的一套造型，会让任何一个注视者，发自内心体会到，什么是怪诞，什么是突兀。

    但祂真实存在。

    小丑皇——红尘深渊的统治者，以真身降临冥灯深渊！

    当祂不声不响，只是用诡异的笑容俯瞰脚下的城池时，那股绝对的自信便会渗透每一个入侵者的体内，成为它们的支柱，成为它们的信仰。

    “夜氏昌盛了十二万年，到了这个纪元，也该落幕了。”

    五彩神殿前沿，一个体型稍大、四肢肌肉特别发达的绿衣小丑，冷笑着发声道：

    “我族封神亲至，见证尔等的覆灭，亦是你们此生最大的荣幸！”

    旁边，另一个形体一致，但是穿戴红衣的小丑王，跟着嬉皮笑脸：

    “此战过后，冥灯将重回我族的统治。”

    “小丑皇有令，除七咒鬼僧一脉，拒不接受任何神族或者圣族的投降。”

    “此地当夷为平地，夜氏族人的尸骸，当剥皮洗净，高挂深渊之门。”

    “至于冥灯的生态……嘻嘻，时间会治愈一切。”

    “等到下个纪元开启，这里不会萧瑟，依然会和往常一样喧嚣热闹……”

    ……

    ……

    冥灯深渊，血巫祖地。

    至少有五道足以遮盖苍穹的裂缝，围绕此地扩张。

    流光溢彩，宝雾弥漫，汪洋大海也无法承载的生命气息，一个接一个降临。

    “这里便是冥灯深渊？好阴冷，好恶心，真不想来这样的鬼地方。”

    一群踏光而来的袅娜身影，削肩细腰，体态柔美。

    她们穿戴着统一的白色宫袍，仙气飘飘，出尘不染，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污垢。

    那摇曳的裙摆，仿佛是锦簇的花团迎着朝阳盛开。

    那娇艳欲滴的容颜，像是黄昏临近，晚霞飞逝。

    落日的余晖在她们身上留下了不可褪去的痕迹，岁月静好，时光也想停留在这一刻，共同欣赏她们的美丽。

    “座标无误，没有耽搁时间。”

    其中一个女巫查验着手中的精密仪器，又环顾周围一圈，圣洁的脸庞上浮现一缕笑容：

    “小丑皇手段真狠，居然抓到了季王府的老府主和少府主，以至于七咒鬼僧一脉，不得不背弃夜氏，选择和红尘深渊缔结新的合作。”

    另一个女巫嬉笑道：

    “我还以为鬼僧提供的精准座标是假的呢，没想到是真的。”

    “绕过所有的虚空屏障，躲过绝大多数的空间监视，这场盛大的狂欢，就这么开始了，好期待呀！”

    “尊敬的光巫神女们。”

    一个没有脸，没有头发，身体形如黑色木乃伊的人形怪物，冷冰冰打断道：

    “我七咒鬼僧一脉，付诸灵魂缔结的合作，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既然选择背叛夜氏，冥灯之大，已无我族的容身之地。”

    “若你们这一战，无法取得该有的结果，我会失望，非常失望。”

    “放心吧。”

    为首的光巫神女，淡淡瞥视三咒鬼僧，不容置疑道：

    “答应你的不仅仅是小丑皇，还有我族的巫祖。”

    “此战过后，你可以统帅族人，继续栖息冥灯。”

    “也可以去往红尘深渊，成为那里的王族。”

    “当然，若你执意，无惧我族的神圣光芒，云海也欢迎你居住。”

    “好。”

    三咒鬼僧动了动下巴，忽然竖起一根枯瘦的指头，笔直指向地面：

    “言尽于此，血巫一族已经感应到我们的接近，当以雷霆之势扫荡镇压。”

    “但是，为何我没有看到光巫神亲至？血巫神虽神陨，百余年而已，若敢小觑她的后人，你们也会付出惨烈的代价。”

    “巫祖不会轻易降临。”

    巫光晴应了一句，双眼突然眯起，冷冷望向地面。

    她的背后，黑暗亦如风中摇曳的烛火，颤颤巍巍，恐惧而动荡。

    听得一道脆响，有一物捏碎，一滴乳白的神血飞出。

    它像是一支离弦的箭矢，刚刚破空，便又垂直俯冲。

    临近地面，它忽然炸开，如烟花灿烂，更像是照亮大地的第一缕晨光，带来无限的光明和希望。

    “嗤——”

    血烟腾腾，血色包裹的厚重大茧，就这么破开一个口子。

    随着一座古老城池的露出，巫光晴手一扬，背后浮现十二翼圣天使幻象，羽翼纷飞之间，灿烂的光芒穿透心灵，黑暗被彻底驱散，方圆万里再无一处阴暗的角落。

    “至圣之上，封神之下……”

    “你超越了圆满，莅临伪神，只差一枚神格？！”

    三咒鬼僧·圆刽，空白的面部骤然绷紧：

    “难怪你们不惜代价也想得到血巫神的尸体……”

    “血巫神刚刚陨落，百余年的时间，还不足以神格稀释，以自然的方式回归天地……”

    “屏障已破。”

    对于三咒鬼僧的震惊，巫光晴处变不惊，毫无动容之色。

    她只是淡淡述说着，然后将镶嵌着两轮太阳的目光，望向还在燃烧血烟的孔洞：

    “血巫一族，降还是死？”

    “依小丑皇之令，祂不准你们活下去，只想斩草除根。”

    “但我光巫神一脉无惧，合作而已，各取所需。”

    “同为巫神后裔，若你们愿背弃夜氏，背弃冥灯，只要交出血巫神的尸骸，我可承诺，保你们核心成员不死。”

    “未来侍奉光巫之祖，改换血脉，真正成为同族时，荣耀共享，辉煌永驻……”

    巫光晴的声音戛然而止，满脸寒霜的巫血碧，拎着一杆血枪冲了出来：

    “让我们背弃祖先，背弃承诺，背弃信仰？”

    “算盘打得这么响，你家老祖宗听了都要笑出声！”

    “报上名来。”

    巫光晴瞥了一眼，发号施令。

    明明执掌光明之道，她的一举一动比鲜血之道还要残酷无情。

    火冒三丈的巫血碧，抬手便是一轮血枪投射。

    可这轮血枪刚刚射出，圣光天降。

    神圣而炽热的光芒仿佛能够消融一切，巫血碧惨叫一声，捂着瞎掉的右眼迅速拉低体位。

    “你没有资格和我平等对话。”

    巫光晴以通用的远古巫语，稀疏平常道：

    “机会我只给一次，不降便是死。”

    “你们一族在夜氏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晋升神族。”

    “苦于守护一渊的职责，你们的始祖饱受战争的摧残，从成神开始便是伤痕累累，根本没有稳扎稳打发展族群的机会。”

    “而我光巫一脉，近古宙第四纪元证道成神，绵延至今，打下的根基远比你们深厚。”

    “只要交出神尸，助我登临神位。”

    “我光巫一脉双神同世，纵使修罗王在世，我等也无惧无忧。”

    “呸！”

    巫血碧吐出一口血痰，嗤之以鼻道：

    “修罗王在世，冠位加双神位，屠过的人族至尊不下两个！封神不下四尊！”

    “区区双神也想和祂相提并论？何况还有一个老得快发臭的老巫神，同为巫神后裔，真是不知羞耻！”

    “亵渎巫祖者，死。”

    巫光晴维持着一贯的冷漠，手指一点，一簇针尖状的圣光快速放大，眨眼像是一团白云罩向巫血碧。

    “嗤！”

    一只硕大无比的血拳头，从古城中轰出。

    嘴里含着一滴神血、整个躯体都在散发妖异邪光的巫血璐，驱散圣光，如一柄锋利的血刀斩向巫光晴的脖颈。

    “非伪神之境，假借巫祖之血提升实力，你依然没有资格成为我的对手。”

    第二道物体碎裂的脆响，出现在巫光晴的手中。

    她浑身发光，背后悬浮的十二翼圣天使，隐隐多出几对虚幻的翅翼，散发的神圣之势像是不可逾越的高山，狠狠镇压在整个血巫祖城之上。

    “这是我们的祖地！”

    对此，巫血璐也只有一句话。

    话落，漫天的血云封锁光明，天降的血雨犹如剧毒的液体，簇拥的巫族大军混乱起来，不少生灵面露惊恐，生怕沾染到一丝一毫。(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