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9章 击破坚冰的光

    唐刀足够理智，独立营的撤军速度也很快。

    全军撤退不足一小时，人都还在山林之中，锤子就警惕的将头扭向东方，口中发出呜呜低吼。

    没过一分钟，二十几个小黑点就出现在天际。

    日本海军在浓雾稍微淡去就出动了高达两个中队的战机前来参战，因为有侦察机提供的精准方位，近五吨炸弹被二十几架战机倾泻在已经空无一人的青龙岭村的那道孤岭上。

    在步兵炮、山炮面前坚若磐石的石墙和村里的石头房子于500磅的航空炸弹面前，瞬间灰飞烟灭。

    山岭上遥遥看着自己的家被不断在空中盘旋的‘大铁鸟’下的‘蛋’摧毁，哪怕是日军围困之时抱着浑身发抖小妹也没流过泪的石头，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那是他的家，他生于此长于此，爹娘也在哪儿，现在，都没了。

    “放心，小石头，你们会回家的，总有一天，会回来的。”一旁帮石头背着小妹的冷锋满脸怜惜，粗糙的手掌温柔的抚摸着石头的小脑袋。。

    “冷叔，真的吗？我们还能回家吗？”石头泪眼婆娑，仰头望着冷锋。

    “嗯！我以军人的名义向你保证。你和爷爷、妹妹，都会回家。”冷锋蹲下身，双目温柔的和这名勇敢的小羊倌对视，坚定回答。

    “嗯！”石头拿脏脏的袖角擦擦脸上的泪水, 狠狠的点点头。

    “好孩子！”看着倔强但坚强的石头, 冷锋如刀削斧凿冷峻无匹的脸上，绽开笑容。

    笑得是如此的灿烂, 如此的温暖。

    如果四行营的老战友们在这儿，一定会大跌眼镜。

    冷锋原本就是个性子寡淡的人，在收到家族被日军屠杀一空的消息后，更是少言寡语, 等到幼弟战死四行仓库, 那脸上更是如亘古不化的冰川，几未见过笑容。

    或许，也只有杀鬼子的时候，他的士兵们才会见到他们的长官眼里跳跃着火焰, 暴露出属于他的个人情绪。

    平时的他, 就是一座冰山，就算亲密如李九斤这样的战友，接近他, 都觉得冰冷。

    这样当然不好，尤其是做为一名指挥官。

    唐刀不是没有试图开导过他手下这名大将，可是，失去所有亲人的冷锋已经彻底将自己的心封锁起来，唐刀也只能任其如此，只能在心里暗自担忧。

    对日本人铭心刻骨的仇恨，或许能让他成为最为坚定的战士，可满腔的仇恨也会成为一把双刃剑, 尤其是对一個指挥官来说, 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因为仇恨丧失冷静，将他和他麾下的战士们带入绝境。

    不过, 冷锋一直极其有克制力, 连续数场大战下来，都是严格遵守军令, 唯一一次擅自违令, 也就是这次主动提前暴露干掉了一个日军步兵小分队, 为了一名六七岁的中国孩童。

    但, 收到冷锋电报的唐刀破天荒的没有责罚，不仅是冷锋所寻找的替代阵地青龙岭村足够坚固, 而是冷锋那颗坚硬的心终于被打开。

    有光能温暖他的心，他才是真正的人, 而不会成为一名一味杀戮的疯子。

    是的，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唐刀的隐忧竟然被石头这个小孩童彻底解决，冷锋已经将石头当成了他的幼弟一般的存在，被仇恨占满的脑海中终于有了一丝阳光。

    中国军民都撤退了近一个小时，离开战场都快2公里了，日军战机哪怕在青龙岭村上空肆虐完毕，而后发泄式的将多余的炸弹丢到附近山头上，也没对中国军民造成一丝一毫的损害。

    可能受损最严重的, 还是撤退中的国崎支队主力，眼睁睁看着一大票战机从头顶天空掠过, 那颗心那，真的叫一个疼啊！

    如果他们再晚一个小时撤退，就可以亲眼看着海军马陆的战机把胆敢包围他们的中国人撕个粉碎, 那该是多惬意的一件事啊！

    可惜，他们已经溜了。

    主要是实在没想到这一次海军马陆们如此卖力，原本说的下午才能起飞, 结果离吃中午饭还早，竟然就抵达了。

    实际上，这帮多少有些意难平的日军倒还是有些太过理想化了，他们如果真留在阵地上和中方相持，真当唐刀是木头人呢？就等着被日本飞机炸得稀里哗啦？

    若是日军出乎意料的硬挺着不退，那唐刀纵算再不乐意，那也得和日本人死磕了。

    在所有步兵连出发前，他已经命令庄师散清空了所有弹药库存，看似是四面合围的恐吓，其实也做好了和日本人决战的最坏打算。

    真要打，唐刀在接近午时之前，就会将阵地向日军防线压迫，将双方的距离缩短至日本战机不敢随意投弹的距离。

    而且，程铁首火力支援连的两挺机关炮和十几挺重机枪都携带了高射机枪架, 日军战机只要敢下降投弹高度, 火力支援连也就只能和他们拼了。

    不下降高度, 日本飞机也不是什么神，地面上中日两军是隔着数百米，可投起弹来，那误差可就大了去了，只要他们敢投，恐怕落在中日双方阵地上的几率是差不太多的。

    他们还得感谢尚在昏迷中的国崎怔，不是他心思百转之余终究是以己为重下令撤军的话，能活着走出皖南这片山区的，绝不会超过四分之一。

    唐刀可是做好了承担百分之八十战损的最坏打算，而加上佟易率领的400人，整个战场上的中国军队的兵力超过2500，背水一战的情况下，2000余日军就算有飞机帮忙，也不会落到什么好。

    幸好，这惨烈的一幕因为双方指挥官的克制，并没有发生。

    也就是，一方丢了一个步兵联队，而另一方却已经是大功在握。

    和唐刀再次见面的佟易握住唐刀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说实话，在昨晚收到唐刀的电报，告诉他整个战术计划已经顺利完成大半，成功全歼日军2000余人的时候，佟易就已是兴奋的像个孩子整宿没睡。

    这一仗，再不是独立营独自打的，也有他145师的参与，捷报如果传回家乡，家乡父老脸上皆有光彩，他这个旅长就算死了，也不亏。

    是的，虽是捞金坑那边战场上大胜，但困守孤领的佟易其实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

    因为，他们这六七百号人已经被日军围的水泄不通，前后左右皆无退路，从实际战场形势上看，没有任何生机。

    一次诱敌，却真的成了被敌人一口吞下的诱饵。

    无法再回家乡，无法再见妻儿，多少有些悲戚，只是，不后悔！

    那是这位大旅长那一夜的真实心情写照。

    他可从没想过，唐刀会连夜尽遣麾下之军，以不惜决死一战的姿态对日军来了个八面包围。

    做为一个久经战场的老兵，他太知道唐刀部历经一场苦战后，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不说兵力被损耗了多少，单说弹药的损耗，恐怕就令人难以承受。就算缴获了日军装备，可唐刀部最强的不是步枪，而是装备的大量冲锋枪和驳壳枪，那些装备所需的子弹口径可不是日军的6.5友阪小口径子弹能补充的。

    失去了能大量输出火力的冲锋枪和驳壳枪，唐刀部的战斗力至少缩水一半。

    而且还要冲击日军已经建立好的防线，拿己之短攻彼之长，那几乎是要拿2000中国军人的命来交换他们这几百号人。

    但唐刀偏偏就这么做了，还神奇的成功了，山岭上的几百号中国军人，除了昨日下午因为炮击和防御战中战损了几十人，全部安然脱离战场。

    虽然只是把日本人给吓跑的。

    但那也足够这位主动参战的陆军旅长感激涕零了。

    那边同样焦急的夜不能寐足足24小时没闭过眼的饶师长也终于接到了自己麾下报捷的回电。

    拿着‘我军大获全胜，于捞金坑毙杀竹内云山陆军大佐以下日军2000余！’的电报，川军师长仰天长笑。

    驻守平原地带小镇的上千川军士兵皆挥舞起手中的枪，向数十公里外的同袍们致敬。

    他们，终不负临行前沿途相送之父老乡亲所托，毙日寇于国土之上。

    那是所有川军之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