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9 惊世 三

    列奥尼达缓缓抬起了头。

    他“看”向了已经停雨的夜空。

    皎洁的月亮失去了乌云的遮挡，再度出现，往尘世洒下清冷的月光。可照在军装男子身上的聚光灯，却找不到源头。

    仿佛这一束光，是从虚空降下。

    “被锁定了……”

    列奥尼达虽然闭着眼，但仿佛也感受到了照在身上的光束，眉头微皱。

    “躲不开，逃不掉。”

    他感到了困惑。

    作为司辰于尘世的彼我，他能够撬动一丝属于自己的律法，也唯有同为律法的力量，才能对其造成伤害和影响。

    可此刻打在他身上的聚光灯，以及隐藏在灯光里的，那股不讲道理的无形锁定之力，却并非源于律法的力量。

    令他感到极度陌生。

    列奥尼达颇为不解。

    “红贤者”吉兰·伊洛斯究竟动用了什么手段，才能做到这般程度……

    噔！！！

    又是一束聚光灯从天而降。

    灯光打在了列奥尼达前方的舞台之上，深红的绒布帷幕缓缓朝两侧拉开。

    只见一位黑长发男人的半透明虚幻身影浮现于舞台中央，黑色礼服，小礼帽，左手羊皮纸，右手指挥棒。

    帽子边檐，还站着一只白鸽。

    列奥尼达当然认识舞台上的男人。

    那是十月司辰“白鸽诗人”。

    此番场景，让他的眉头紧皱。

    他不知道，当初“导演”陨落时所发生的场景，名为“曝光之夜”的秘史事件，为何会从“红贤者”的手中复现。

    以这种怪诞的方式，出现在尘世。

    甚至作为一种手段，让他身临其境，以替代“导演”这位观众，强制观赏这一出至高演出的谋杀。

    这时，舞台上的诗人向前一步，站在了圆柱形台阶上。

    祂手一抬，指挥棒上扬竖起。

    噔！！

    又是一束聚光灯照下。

    一名贵妇人的虚幻身影随之出现，绿裙晚礼服，头发盘起，端坐高背椅，双腿之间立着一把大提琴。右手琴弓，左手琴颈，修长的手指轻搭指扳。

    这是六月司辰“雅夫人”。

    噔！

    噔噔噔！！

    作为“指挥家”的诗人不断舞动指挥棒，仿佛在祂的指挥下，一束束灯光从虚空降落，照亮了舞台上一道道虚幻身影。

    那是三大艺术司辰麾下的使徒们。

    看到这一幕的，不论是在现场，还是以神秘手段遥望观测的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即便不认识舞台上是何方神圣，也能感受到一种难言的压迫感。

    仿佛置身于“必死”的宿命中。

    舞台上的虚幻身影正在合奏。

    呜呜的大提琴声在悲鸣，嘶哑的小提琴声在呜咽，相互交织。叮咚的钢琴乐如泉水流淌，悠扬的女声穿插其中，发出吟唱。

    亚希尔斯甚至一脸惊疑不定地看到了舞台上的自己。

    对方正戴着骸骨面具，以“男低音声部合唱”，与“纸飞鸟”、“灵王”站在一起，为“夜莺”伴奏。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亚希尔斯深深吸了口气。

    他愈发看不懂“红贤者”，这家伙的手段层出不穷，且多数都让他难以理解。

    倏地。

    所有的音乐声消失。

    聚光灯朝中间汇拢。

    照亮了一位手捧白色鲜花，黑面纱挡住了脸，只露出红唇的黑裙女士。

    这是四月司辰“挽歌小姐”。

    祂压轴登场，以唯美动听的嗓音缓缓开口，道出了冰冷的话语：

    “列奥尼达先生，还有海尔曼先生和亚希尔斯先生，有幸为你们演出。”

    “丝弦是刀，鼓点为锤，指挥所向，杀意所至。”

    “以吾之声，请君入坟——”

    女士说完，便以最美妙的歌喉嗓音，开始吟唱。舞台上的其余人等，纷纷配合，齐齐奏响了古典乐曲。

    嗡嗡嗡！！！

    只见列奥尼达背后那黄沙漩涡中的三首黑犬，才刚刚朝吉兰扑来，却是在半空就解体，化作了无数碎片。

    仿佛音乐中，暗藏着无形的锋刃，将列奥尼达召唤出的强大怪物瞬间杀死。

    海尔曼和亚希尔斯都是脸色微变。

    他们怎么也成了这场演出的“观众”一员？！

    虽然这演出并非真实发生，只是过往的片段，但毕竟所记录的，是三大艺术司辰同登台，各自使徒齐登场的一幕。

    如此豪华阵容所奏响的“谋杀之曲”，即便能造成的杀伤力不足原本百分之一，那也非常恐怖了。

    亚希尔斯对此再清楚不过。

    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甚至丢下了自己的两位虚构生物“魔鬼”摩菲斯特和“精灵王”奥伯龙，试图让它们为自己断后。

    可这两位虚构生物刚刚飞出，还没来得及动用力量保护主人，就在动听的歌声和华丽的演奏中，瞬间化作了碎片。

    像是风一吹就散架的沙雕。

    亚希尔斯的身形突然一僵。

    旋即，也在歌声中自行解体。

    “血上校”海尔曼自知逃不了，没有做无谓的抵抗，只是最后再冷冷瞥了一眼那红斗篷青年，便在原地化作了碎片。

    此时此刻，不知多少人发出了惊呼。

    而那位军装男子赞叹一声：

    “不愧是‘曝光之夜’的至高演出，能够以此谋杀‘导演’，确实精彩……当初未能观赏，如今倒也借此机会弥补了遗憾。”

    说罢，他面向了吉兰。

    又淡淡说道：

    “吉兰·伊洛斯，这便是你的底牌？想要以此拖住我，顺势脱身离开？”

    “议长觉得如何？”

    吉兰扛着铁锤，遥遥问道。

    列奥尼达沉默了几秒，摇头：

    “就凭这个，你还跑不掉。”

    说罢，他的身形一晃。

    就连锁定他的那束聚光灯都为之发散，仿佛被其挣脱了一瞬。

    也就是这一瞬间。

    列奥尼达横跨数十米距离，出现在了吉兰的面前。聚光灯紧随其后，再度落在了他的身上，将其锁定。

    但这点时间，已经足够让列奥尼达出手攻击一次。

    只见他双眼紧闭，面无表情，猛然一脚踹出。这一脚，竟踢出了滚雷轰鸣。

    轰隆隆！！

    而这一刻，吉兰发现自己反倒是被列奥尼达议长的某种力量锁定，无法躲闪。

    他当机立断，动用“属性重修”将40点属性，统统加在了耐力上，让其临时增幅到了85点。

    让自己获得极强的抗打和恢复能力。

    同时，心中暗道：

    ‘加载！！’

    嘭！！

    列奥尼达这一脚，竟直接破开了及时防护在吉兰面前的红斗篷。原本鼓起的斗篷凹陷下去，踢击又震碎了吉兰的铠甲，最后狠狠踢在了他的胸口。

    “噗——”

    吉兰感觉自己的胸口骨骼爆裂，内脏受创，忍不住口吐鲜血。

    但他却是咧嘴一笑，口鼻鲜红。

    这一脚，让他直观感受到了“盲将军”尘世彼我的真实水平。

    很强，非常强！

    但还不足以秒杀他！

    只要一次杀不死他，那么吉兰就有无数次从头再来的机会。

    “再见，列奥尼达议长。”

    吉兰憋着一口气，嘶声道。

    下一秒，他的身体在汹涌磅礴的踢击中倒飞，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半透明虚化，直至彻底消失逃遁。

    最后，留下一句话语回荡：

    “这一脚我记下了，早晚还给你！”

    “……”

    待声音逐渐消失。

    列奥尼达静静站在原地，眉头紧皱。

    他左右偏头，却根本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不由沉声呢喃：

    “逃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此时此刻，战场的废墟上，仅剩下他一人。而那舞台上，艺术三司辰和各自阵营使徒们的合奏却还在继续。

    女士随优雅的乐曲而高歌。

    列奥尼达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红贤者”究竟是如何从自己手上瞬间逃脱的，那歌声蕴含的恐怖力量，已经作用在了他的身上。

    嘭！！

    军装男子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攻击，身体一个趔趄，左肩瞬间凹陷，露出密密麻麻的划痕。

    他闷哼一声。

    嘭嘭嘭嘭！！！

    紧接着，他像是遭受了看不见的机关枪的扫射，整个身体不断震颤，抖动。

    剧烈的高频爆响乍现。

    短短几个呼吸时间，列奥尼达便身中数百次声乐蕴含的可怖冲击。他的身躯屹立不倒，表情依旧淡漠。

    可体表的军装已经破破烂烂，露出底下遍布裂纹的身躯。

    终于，他缓缓睁开了眼。

    露出了底下空洞的眼窟窿，抬头看向了虚空。

    仿佛这一刻，他与正在观战的凯撒·吉德进行对视。

    列奥尼达淡淡道：

    “你算是找到了一条不错的新臂。”

    …

    …

    吉兰感觉自己的意识经过短暂的恍惚，再度回神，便发现自己重新出现在了办公室内。

    站在了他保存残影时的桌边。

    原本硬吃了列奥尼达议长的那一脚，吉兰虽然凭借临时的85点耐力硬抗住了，却也身负重伤。

    对方的踢击，蕴含着律法的力量，甚至能够反客为主，不断争夺吉兰的身体操控权和生命力，让他的伤势以畸形的方式愈合，落下难以弥补的创伤。

    可眼下，加载存档后，吉兰发现自己的状态恢复如初，体内的那股律法力量也随之消失。

    ‘这个原质能力还真是好用……’

    吉兰不由暗道一声。

    ‘堪称保命神技了。’

    他抬眼看去，发现两男两女正站在自己前方，韦纳、阿莱薇娅和玛维以一种震惊、崇敬的目光看来。

    而红卷发的凯撒元首，则面带微笑。

    “看来，这才是你真正的底牌。”

    凯撒的目光意味深长，语气赞许。

    但他并未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而是说道：

    “吉兰，你这次独行联邦勇气可嘉，同时也做出了堪比你老师‘白贤者’的壮举，成功拔除了三大秘社，更是毁去了五名使徒的彼我，还重创并戏耍了列奥尼达一番。”

    说着，红卷发青年脸上的笑意更甚，忍不住轻笑了几声。

    “这是上百年以来，最让我解气的一次。如果帕拉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他一定会十分欣慰……在这，我也以帝国元首的身份，向你道一声感谢，吉兰。”

    “您过誉了，凯撒大人。”

    吉兰朝元首行了一礼，轻声道。

    然而凯撒却是摇头。

    “不，一点也不过誉，这是你应得的赞许。古往今来，可没有谁能做到像你这般……帕拉说的没错，今日你所做之事，必然会让联邦闻风丧胆，敬畏万分！”

    “可以预见，从今往后，你‘红贤者’的名头，必然会在尘世神秘侧传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成为当今时代最令人敬畏的强者。”

    “而你，也是不莱梅的委员长，是帝国最锋利的剑刃，也是我凯撒最信任的伙伴。即便只是凭借名头，恐怕也能震慑境内外的各家神秘势力了，哈哈……”

    凯撒说着，开怀大笑。

    闻言，吉兰也是颇为感慨。

    他在出发联邦之前，也并不清楚自己的实力究竟到了哪一步。

    可现在他知道了。

    在尘世，除了像凯撒、列奥尼达这样的司辰彼我，无人能敌。

    且就算直面司辰彼我，吉兰也有一战之力，还能全身而退。

    可以这么说——

    此时的吉兰，虽不是司辰，但在尘世，完全能和司辰彼我相提并论。

    这并非吹嘘，而是实打实的战绩。

    任谁也料想不到，不莱梅帝国会再出现这样一位令人胆颤的强者。

    “吉兰，跟我来，我想和你单独聊聊。”

    这时，凯撒想了想，又道。

    然后直接转身，打开办公室的大门，走了出去。

    吉兰看了眼韦纳、阿莱薇娅和玛维，给了个稍后再聊的眼神，便杵着白手杖，紧随凯撒的脚步，走了出去。

    他跟着元首乘坐电梯，去往了凯旋大厦的顶层100楼天台。

    两人站在夜空之下，吹着凉风，俯瞰着帝国首都缪斯西提的夜景。

    今夜星光璀璨，城市万家灯火。

    “吉兰，你如今已是成功站在了尘世最顶端，于‘火剑之路’上走到了一个关键节点。”

    凯撒缓缓转身，微风吹起了他的猩红长卷发，淡淡的星光洒在其脸上，无比俊美。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或者说，你想要飞升吗……总不至于，如方才在联邦交战时所说的，对飞升一点也不感兴趣吧？”

    “当然不是。”

    吉兰轻笑一声。

    “那只不过是用来讥讽列奥尼达的话，我当然想要飞升。”

    “很好。”

    凯撒满意点头。

    “列奥尼达给出的条件，我都能给你……最终，于神之乡亲自为你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