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源泉

    马克-阿奎尔在东部决赛的第一场第三节命中了一个三分球。

    这是一个底角三分，在过去的三分钟时间里，阿奎尔连得了8分，帮助活塞反超了比分。

    59:58，公牛和活塞的首战打得极为激烈，他们之间的系列赛先开拓者和太阳一步开始。

    “派个人来防守我！你们应该加派一个人来防守我！”

    投进三分球后的阿奎尔大喊道，今晚他手感火热，三节没打完已经拿下了21分。

    常规赛，这位曾经的得分狂人，场均得分已经跌落到了14分。

    在这個年代，一个运动员年龄过了30岁，状态就开始下滑了。

    身体健康和竞技状态是一方面，心态是更加重要的部分。

    对阿奎尔而言，从他交易来到底特律活塞伏低做小拿下一个总冠军开始，他的野心就丢失了。

    在NBA就是这样，有野心的人往往无法很好的融入团队，而团队型球员往往因为缺乏野心而固步自封，停滞不前。

    两者往往不可兼得。

    阿奎尔今年才31岁，理论上如果身体健康，铁了心要竞争，本赛季他完全可以担当起活塞进攻核心的重担。

    因为伊赛亚-托马斯本赛季缺席了很多比赛，1990年总决赛阿甘那一肘让托马斯的健康状况趋于恶化——主要是心理健康。

    不要小看一个人的心理，如果总是郁闷、不开心，那他的身体状态大概率也不会好。

    虽然回归球队后托马斯继续以领袖的身份带领球队前进，但从日常采访明显能看出，托马斯的笑容变少了，情绪总是处在低落状态。

    他再不在媒体上大放厥词，同时在球场上他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缺乏了曾经的冷静从容，本赛季他多次在场上和人动手，这让他受伤的几率增加。

    在这种情况下，是乔-杜马斯站了出来，成为了球队新的攻防核心与领袖。

    而托马斯的好朋友，一起在芝加哥长大的马克-阿奎尔跟着兄弟一起摆烂，他满足于做个副手，坐在板凳上，在需要时得一些分数。

    至于做进攻，阿奎尔或许有那个能力，但他已经没有那颗心。

    不过今晚的情况不同，在芝加哥的第一场比赛，活塞上下依旧充满了再度击败公牛的信心。

    在托马斯和杜马斯进攻都受阻的情况下，阿奎尔站了出来，用他高超的进攻技巧帮助球队扭转了局势。

    整个体育馆的声音都安静了很多，公牛真的输给活塞太多次了。

    在常规赛最后阶段，活塞又大胜公牛一场，给了全队信心，能在季后赛击败公牛。

    比分被反超后，菲尔-杰克逊叫了一次暂停。

    约翰-帕克森看起来情绪低落，刚刚是他在对位中防守阿奎尔的。

    因为皮蓬和乔丹要去照顾托马斯和杜马斯，帕克森不得不偶尔错位防守阿奎尔。

    帕克森面对阿奎尔根本无法防御，两人的体型和技巧差距有点大。

    替补席上，菲尔-杰克逊对帕克森说：“别怕，他在背身攻击你就打他。”

    “什么？”

    “打他！像迈克尔那样去打他！”

    杰克逊直截了当地说道。

    今晚比赛刚开始的时候，迈克尔-乔丹就一肘干翻了乔-杜马斯。

    当时杜马斯就倒在了活塞队的替补席前，活塞队群情激奋，但没有人敢上。

    因为如果打起来，整条板凳席都要被罚下去，然后下一场会遭到禁赛处罚。

    而裁判只吹了乔丹一个普通犯规，没有给乔丹恶意犯规。

    这时候菲尔-杰克逊就意识到，联盟在放纵公牛队，允许他们进行适度的“报复”。

    是啊，公牛这几年被活塞可整得太惨了，从一开始被蹂躏的体无完肤，到渐渐可以进行对抗。

    一直到现在，公牛终于成熟了，虽然一整个赛季里球队更衣室矛盾不休，乔丹和管理层争执不断，可是胜利以及强大的对手让他们都团结在了一起。

    菲尔-杰克逊和之前的教练柯林斯不同，柯林斯面对活塞的肮脏总是暴跳如雷，他会和查克-戴利打架。

    但当球员们看到自家教练情绪失控时，他们的情绪也不会好到哪儿去，这只会让活塞达到目的，让公牛球员失去冷静。

    杰克逊绝不和戴利、活塞球员发生争执，甚至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的波动，他只是稳稳的坐在场边指挥比赛。

    但在暂停时他会告诉球员们，不要害怕活塞队，有机会就干他们。

    “阿甘就是把活塞干死的，我们为什么要怕？活塞根本就是纸老虎，吓唬人而已。”杰克逊拿甘国阳举例。

    的确，甘国阳数次对活塞大开杀戒，公牛如果还看不透这一点，他们真的活该输球了。

    暂停结束回到场上，约翰-帕克森就在进攻中推了马克-阿奎尔一把，阿奎尔不可置信的看着帕克森，而帕克森毫无畏惧，根本就不怕。

    这是阿奎尔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投入到防守中，这时斯科特-皮蓬在中路接球，顺下突破上篮，不仅打进还造成了梅尔文-特平的犯规。

    皮蓬加罚命中，公牛再度取得领先。

    公牛队调整了防守策略，皮蓬开始一对一单防阿奎尔。

    从这一刻开始，阿奎尔的火力开始被封锁，皮蓬的防守能力绝对是超一流的。

    阿奎尔冲着皮蓬大声嚷嚷，“你死定了！比赛结束后再停车场等着我，你死定了小子，我会把你的头打掉！”

    上个赛季总是紧张不已的皮蓬，此刻却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对于阿奎尔的挑衅他一笑了之。

    他不会去和阿奎尔打架，也不会说什么垃圾话互喷，他就是给予微笑，无所谓的微笑。

    这种微笑比冲撞和脏话更有力量，这让阿奎尔自讨没趣，很快就闭嘴了。

    “斯科蒂成熟了，真是让我没想到。”菲尔-杰克逊评价今晚皮蓬的表现，超出了他的预期。

    之前媒体一直批评皮蓬，说他在面对压力时容易崩溃。

    今晚主场首战，公牛的压力同样很大。

    因为系列赛第一次在芝加哥开打，一旦第一个主场沦陷，系列赛的主动权就给到活塞手上了，公牛会非常非常被动。

    三节下来双方打得非常焦灼，可是皮蓬面对压力，不仅打三分得手，而且面对活塞球员的挑衅泰然处之，这进步着实不小。

    “赛前斯科蒂看录像了，生涯第一次。”助理教练巴赫说道。

    “真的？他找你要的？”

    “是的，训练前。”

    皮蓬过去从不看自己比赛的录像，他认为会干扰自己的发挥。

    尤其是那些输球的比赛，皮蓬无法忍受自己的糟糕表现。

    但这次面对活塞，皮蓬主动找到助理教练，表示要看录像。

    巴赫剪辑了过去的录像，其中有一部分集中了公牛面对活塞时的坏表现。

    杰克逊原本打算放给公牛球员看，以刺激他们爆发出足够的能量，就像帕特-莱利曾经对湖人球员做的那样。

    但事到临头，杰克逊取消了这一计划，这显现出杰克逊和莱利的不同。

    杰克逊认为，现在的公牛更需要的是信心而不是愤怒，只要找到信心，活塞不会是公牛的对手。

    给球员们看过去那些惨剧，虽然会调动起一些情绪，但情绪总是短暂的，这一场管用，下一场呢？

    信心不同，随着胜利，信心会不断积累，终于到一定临界点，破除曾经的心魔，公牛就会获得新生。

    这次面对底特律活塞，就是芝加哥公牛新生的机会。

    第三节比赛结束，公牛队还是落后活塞3分。

    伊赛亚-托马斯在最后时刻也命中了一个三分球，帮助活塞以优势分数进入第四节。

    形势对公牛不妙，如果第四节开局再落后，公牛今晚有输球的可能性。

    但这时候，菲尔-杰克逊再度展现了他的运筹帷幄，以及对局势把控的能力。

    在对球员心理和球场态势的把控上，杰克逊在全联盟都是超一流的，没有人可以与他相媲美。

    哪怕鲍比-贝尔曼，在这方面同样差了杰克逊一筹。

    贝尔曼的强项在场外，他的训练和战术编织，以及对数据的运用是超越时代的。

    而在临场调度、球员控制以及用计谋上，贝尔曼不如杰克逊——当然他脏话比杰克逊强两个档次。

    所以，杰克逊是一个为季后赛、锦标赛而生的教练，只不过众人还没有意识到他的伟大。

    他不仅是球队的指挥官，也是最优秀的政委。

    当然，开拓者政委一角由阿甘担任，两队交手，杰克逊和阿甘同样会有对抗和碰撞。

    “迈克尔，斯科蒂，休息，第四节你们先不用上，按照原计划轮换。”菲尔-杰克逊在节间休息时，将乔丹和皮蓬摁在了板凳席。

    “我觉得最好还是让我呆在场上，我们落后活塞。”乔丹说道。

    按照轮换计划，第四节开始乔丹和皮蓬是要坐板凳的，他们打满了第三节。

    可现在球队落后，乔丹实在不放心让替补在场上和虎狼一般的活塞队争夺第四节的先手。

    常规赛就发生过这样的情况，带着领先进入第四节，结果替补上去一通操作落后七八分，乔丹再上时已无力回天。

    但今晚，菲尔-杰克逊坚持在第四节开始时让两人坐在场下休息三到五分钟，等到第一次暂停时再重新登场。

    因为杰克逊料定，底特律活塞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们的首发比芝加哥公牛更加疲惫。

    次轮对阵凯尔特人，哪怕凯尔特人已经老迈，可活塞好不到哪里去，双方打得非常艰苦。

    今晚活塞队的首发五人到目前为止只拿下31分，目前总得分的一半都不到。

    如果不是替补阿奎尔和里克-马洪表现出色，活塞根本不可能领先。

    而阿奎尔和马洪作为板凳球员，很难一直提供足够的输出，首发的疲惫，活塞不可能第四节一下子就精神起来反超。

    相反，如果活塞咬牙坚持，在第四节不好好轮换休息，等到乔丹和皮蓬重新登场，他们就会一触即溃。

    虽然内心很笃定，可是杰克逊内心还是有一丝担忧的，因为每次对阵活塞，替补球员的表现都会很糟糕。

    BJ-阿姆斯特朗，霍奇斯，在去年的抢七都打出了灾难性的表现。

    杰克逊还是信任他的替补，特别是今年他们在板凳上有霍瑞斯-格兰特带领。

    杰克逊还换上了莱文斯顿，等到第四节真正开始，乔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队友打得很好。

    公牛不仅没有落后，还打出了一波11:0的进攻冲击波，公牛队一举反超了比分！

    阿姆斯特朗突破得手，霍奇斯命中两个三分，普度都打中一球，格兰特抢到篮板二次进攻得手。

    杰克逊重视替补球员的信心建设收获了丰硕的成果，三角进攻让每个球员都得到了锻炼，他坚定不移的用人策略让球员们都敢于出手表现。

    当查克-戴利不得不叫暂停时，公牛的替补席一片欢呼，乔丹开始给队友鼓劲，说他们干的漂亮。

    不过他没有得到队友的回应，大家似乎都不习惯乔丹这么说话。

    而活塞队在第四节完全丧失了活力，他们脚步沉重，显得疲惫不堪。

    马克-阿奎尔火热了三节，到第四节终于不灵了。

    不是每个球员都像乔丹、甘国阳这样，拥有超群的体能，可以支撑一整场火力全开的。

    当比分一下被拉开后，比赛就失去悬念了，尤其是皮蓬和乔丹登场，公牛收走了胜利。

    公牛在三节落后的情况下，第四节一波打穿活塞，以11分的优势击败活塞拿下了东部决赛第一场的胜利。

    今晚乔丹的表现并不出色，他再度遭到了活塞的重点关照，全场只得到22分，并且命中率很平庸。

    在回到更衣室后，乔丹冲着队友们说：“谢谢，谢谢大家把我从泥潭里捞出来。”

    令人尴尬的是，依旧没有人说话，没有回应，大家显然还是不习惯乔丹这样。

    真是怪怪的。

    乔丹换好衣服，去参加新闻发布会。

    记者们都在等候乔丹，今晚或许是他和阿甘在总决赛相聚的重要一步。

    乔丹看起来有些兴奋过头了，在采访时他说：“感谢我的配角们，我的队友，他们带来了胜利，而我今天打的不好，很糟糕。”

    乔丹用到了“配角”（supporting cast）这个词，让人听起来有些不舒服。

    更让人不舒服的是，乔丹在评价自己打的不好时，加了一句“我想我今天有点头疼。”

    这明显是在嘲讽皮蓬，皮蓬去年因为头疼抢七发挥糟糕，这让乔丹很恼火。

    现在，他要在胜利的发布会后用这个笑话打压一下皮蓬。

    他不是故意的，事后他也有些后悔说这样的话，可是他性格如此，今天控制住了，下次还是会这样。

    当新闻发布会结束回到更衣室后，杰克逊单独找乔丹聊，问他今晚是不是情绪不太对。

    乔丹不仅在比赛中肘击了乔-杜马斯，第二节他还疯狂的朝丹尼斯-罗德曼喷垃圾话。

    赛后他却看起来不太高兴，用言语嘲讽表现出色的皮蓬，说大家是配角等等。

    “今天你怎么了？我知道，伱想击败活塞，想疯了，但今天不太像过去的你。”

    “是吗？那像谁？”

    “你知道像谁。不过我觉得，这样很不错，继续保持。”

    “但有些话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赢球就行。”

    当杰克逊从球馆开车离开时，他大大松了口气。

    因为今晚这场拿下，他知道今年活塞已经无法阻挡公牛了。

    他感知到了底特律人的虚弱，他们真的很虚弱，再也强硬不起来了。

    他打开车窗，芝加哥的夜风吹进来，无比的惬意。

    可是很快，杰克逊感觉到一丝忧虑，他想到乔丹的表现。

    那个巨大的，笼罩着一切的阴影，正离他们越来越近，扪心自问，杰克逊没有足够的信心。

    过桥时，杰克逊看到天上悬挂着皎洁明亮的月亮，月光清冷而迷人，却又让人觉得蕴含一丝危险和凉意。

    “要是巴克利能干掉开拓者就好了。”杰克逊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

    而这种不自信的想法，正是危险的源泉。